第196章舞臺的秘密

　　看到那陌生的紅衣少女沖進小屋，於生只是稍頓了壹下腳步，便也跟著沖了進去。
　　跨過木門的壹刻，他感覺自己仿佛穿過了某種稀薄而冰涼的、像是水霧壹樣的東西，而緊接著，周圍的許多聲音便瞬間不見了，那始終環繞左右，甚至仿佛已經追到近前的狼嚎聲驟然消失，風聲也壹並遠去，就只剩下那種只有他自己才能聽到的、只要進入黑森林就持續不斷的嬰兒啼哭聲還在響起，卻也好像隔了厚厚的屏障般模糊不清。
　　於生謹慎地把武器提在手中，環視了周圍壹圈，而後不自覺地皺了皺眉。
　　他沒有看到那些掛著的紅鬥篷。
　　不管是墻上還是地上，壹件紅鬥篷也沒有。
　　房間中唯壹的壹抹紅色，是那個正坐在地上喘著粗氣的紅衣少女。
　　於生與胡貍走了過去，來到少女面前，又試著伸手在對方眼前晃了晃，而後者仍然毫無反應。
　　而就在這時，胡貍也好像發現了什麼，她皺著眉抽抽鼻子，突然小聲說道：「恩公，沒有氣味。」
　　於生壹時沒聽明白：「什麼？」
　　「她身上沒有氣味。」胡貍解釋道。
　　於生皺了皺眉，神色間若有所思，緊接著，他便好像突然感覺到了什麼，立刻打開了那個裝有天使臍帶的木盒。
　　臍帶仍舊靜靜地躺在盒底，但不知何時，這乾癟的臍帶有壹部分竟充盈了起來，就好像重新獲得了血液和生機——「活過來」的部分雖然只占整根臍帶的不到五分之壹，但看著異常顯眼。
　　艾琳壹眼就看見了臍帶的變化，頓時倒吸壹口涼氣，她抓著於生的頭發，然後又飛快地扭頭看向胡貍：「快，快快……把妳尾巴裏藏著的蘸料什麼的拿出來……」
　　「別鬧，」於生瞬間打斷了小人偶的搗亂，「還沒到那種程度。」
　　然後他又看到了胡貍已經從尾巴裏拿出來的辣椒粉和烤肉蘸料，眉毛不由得跳了壹下：「收回去。」
　　坐在地上的紅衣少女對「身旁」發生的事情毫無覺察，她就好像是處於另壹個時空的投影，只是在於生等人面前再現著壹些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在於生確認那根天使臍帶並沒有進壹步復蘇的趨勢之後，她也好像終於休息夠了時間，開始掙紮著起身，似乎是想要檢查壹下小屋各處的情況。
　　從她的眼神中，於生判斷出她對這棟小屋相當陌生且警惕。
　　而下壹秒，於生便註意到了少女的情況好像有些不正常。
　　她掙紮著站了起來，雙腿和雙手卻好像無法伸直壹樣彎曲著怪異的角度，她似乎嘟囔著什麼，喉嚨裏發出來的卻只有嘶啞怪異的低吼，她搖搖晃晃地向前走了兩步，緊接著便不由自主地想要伏下身子——細密的絨毛開始從她的臉頰和手腕上鉆出，她的耳朵在漸漸拉長，變尖，眼睛變得像狼壹樣，緊接著，她便開始長出尖牙利爪。
　　仿佛是長久的累積終於越過了某個臨界點，她在以驚人的速度變成狼。
　　似乎連思維也受到了影響，少女直到此時才註意到自己身上發生的變化，她驚恐地低下頭，看到自己的身軀都已經開始扭曲變形，她張開嘴，喉嚨裏發出的卻不是人類驚恐的呼叫，而只有壹聲悲哀的嗚咽。
　　「臥槽……」於生終於忍不住了，盡管已經猜到眼前的少女可能只是個幻影，對方跟自己好像並不在同壹個時空，他還是下意識地把狼牙棒往旁邊壹放就沖了上去，想要拉對方壹把。
　　但他的手臂直接穿過了對方的軀體。
　　紅衣少女倒了下去，在於生眼前，她終於徹底化作了扭曲的、半人半狼的怪物。
　　但她似乎還沒有完全失去理性，在低沈地喘息了許久之後，她又掙紮著爬了起來，以四肢著地的姿態，慢慢爬向小屋壹角。
　　指甲劃過地板的聲響打破了小屋中的寂靜。
　　她在用自己銳利的指甲刻下文字。
　　「這片森林，是活的。
　　「那些混亂的噪音變成了清晰的耳語。
　　「有壹個龐大的東西，它在做夢，它藏在福利院所有孩子共同的夢境裏，我看不清那是什麼，但它已經鉆進我的腦子裏面。
　　「我回不去了，現在很累，很冷，很餓，而且記不清在這裏待了多久……
　　「我找到壹間屋子，但這裏也很冷，如果能有壹堆火就好了……
　　「狼在外面，它們在外面等我……
　　「我是……『小紅帽』，第壹個，但恐怕不是最後壹個，我已經看到，『它』在遴選新的目標，在我之後來到這裏的，祝妳們好運……」
　　她開始抽搐。指甲刻下的字跡變得越來越淺，越來越細，最終無以為繼。
　　她喘息著停了下來，翻過身，畸形扭曲的身體側臥在地板上，目光越過了於生，定定地望著小屋的某個角落。
　　「真冷啊……要是有堆火就好了……」
　　於生在她身旁坐了下來，他把手放在對方已經彎曲變形的手臂上，卻無法傳遞給她任何溫度，胡貍也走了過來，她把自己的好幾條尾巴堆放在已經狼化的少女身旁，但這同樣給不了後者絲毫溫暖。
　　但忽然間，那女孩的眼睛又明亮了壹瞬，她好像真的感覺到了某種傳遞過去的溫度，壹抹笑容浮現在臉上，她發出了最後的嘆息：「暖和起來了……」
　　而後，她便化作了壹道流淌的陰影，漸漸消散。
　　壹道輕微的「劈啪」聲突兀地在小屋中響起，打破了這裏的死寂。
　　於生驚愕地擡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卻看到小屋角落那黑洞洞的壁爐中正迸出壹道火星。
　　而後是第二道劈啪聲，火星變成了火苗。
　　溫暖的壁爐燃燒起來了，爐膛中跳躍著熾熱而明亮的火焰，小屋中間那張桌子上也不知何時出現了壹盞燭臺，燭光在無聲中被憑空點燃，寒冷從屋中退去，暖意就像壹個迅速降臨的奇蹟般充盈著這小小的房間。
　　在壹壹看/p>
　　於生錯愕地看著這壹幕，忽然間，他好像明白了什麼。
　　而幾乎在想到那個答案的同時，他便聽到窗臺上傳來了輕微的聲響，緊接著，那只松鼠熟悉的聲音便傳入了他耳朵裏——
　　「第壹個小紅帽死去了，帶來了黑森林裏最初的爐火和燭光。」
　　於生猛然擡頭，看到松鼠正站在窗臺上，也不知它是什麼時候鉆進來的——或者，它從壹開始就壹直在這裏。
　　「果然是這樣……最初的黑森林，是沒有這些『庇護』的，對嗎？」於生若有所思地看著眼前的松鼠，「我現在看到的，是很久以前的『記錄』？」
　　松鼠用爪子擦著臉，但和往日裏那種動不動就上躥下跳神經質的模樣不同，它今天不知為何顯得格外安靜，就好像連它也能心事重重似的。
　　「對的，黑森林原本什麼都沒有，在壹開始的時候，這裏就只有森林和狼而已，還有，還有黑漆漆的小木屋……」
　　於生慢慢皺起眉：「然後，作為故事『主角』的小紅帽出現了，《小紅帽》這個舞臺才終於開始變得完整？」
　　松鼠支起上半身，視線卻沒有放在於生身上，而是好像在看著遙遠的某個地方。
　　它慢吞吞地開口——
　　「……第二個小紅帽死去了，於是便有了那些纏繞在許多地方的紅色細線和布條，它們能減緩狼化的過程。
　　「第三個小紅帽死去之後，小屋中開始出現補充體力的食物與水。
　　「第四個小紅帽死去之後，森林中終於出現了小徑，走在小徑上的時候，遭遇狼的概率會很低，而庇護小屋總會出現在小徑的盡頭。
　　「第五個小紅帽，點亮了小徑兩旁的路燈——現在，除非路燈熄滅，否則狼群都不會靠近小徑。
　　「第六個小紅帽死去之後沒有帶來任何新增的事物，但在那之後，所有『狼外婆』都必須首先『敲門』——雖然這或許只能拖延片刻，但在那之前，狼外婆其實是直接生成在小屋內的。
　　「現在，所有小紅帽在狼外婆『敲門』之後都增加了大約十分之壹的逃生機率。
　　「第七個小紅帽……她在這裏的時間很短，但她很厲害，在她離開之後，『惡狼』便不會在黃昏階段出現，所有的危險時段現在都被壓縮到了夜晚……」
　　松鼠慢吞吞地說著，仿佛是說給於生聽，又好像只是在回憶中自言自語，最後它扯了扯自己身上纏著的紅色破布條，擡頭看著眼前的三人：「所以我壹直很好奇，到底是哪壹個小紅帽，帶來了『妳們』？妳們……不屬於這座森林。」
　　「抱歉，我們是不請自來的大人，」於生上前壹步，平靜註視著松鼠的眼睛，「就像那個同樣是不請自來的『獵人』——妳剛才刻意忽略ta了，是嗎？」
　　松鼠又拽了拽自己身上的布條，並未開口。
　　於生卻也沒有追問，他只是安靜了幾秒鐘，便十分突兀地問道：「那妳呢？」
　　「……什麼意思？」
　　於生看著松鼠的眼睛，壹字壹頓：「妳，是第幾個小紅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