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白雪

　　清晨，天空放亮，但太陽還沒有出來。
　　或許太陽永遠都不會出來了。
　　至少對於靈泉村的瘸腿老王來說是這樣的。
　　在老王的家門口，壹眾村民看見穿著壹身火紅色衣服，吊在樹杈上，舌頭伸在外面，眼珠子瞪得溜圓的老王，全都驚呆了。
　　他們面色慘白，相互看著，但卻沒有壹個人走進老王家裏，去查看壹下老王是不是真的死透了，就算是已經死透了，將他抱下來放在地上，也算是壹件善事。
　　然而，他們在門口看了半天之後，卻沒有絲毫的動作。
　　最後，拄著拐杖的長者往後退了壹步道：“老王雖然死了，但是事情卻沒有了解。”
　　旁邊壹個村民深吸了壹口氣道：“是的，所以說，他們家的那個小瘸腿呢？！”
　　就在這時，身後的土路上傳來了壹陣踢踢踏踏的聲響，眾人回頭壹看，壹個十六七歲的女孩正領著壹個四五歲的男孩走在路上，男孩的腳壹個大，壹個小，右腳腳踝處有些彎曲，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只能緊緊抓著女孩的手，才能保持身體平衡。
　　女孩頭上包著壹個藍色的頭巾，看起來好像沒有頭發壹樣，她的臉頰圓圓的，膚色白皙，雙眼大大的，睫毛很長，眼睛明亮而澄澈，射出兩道帶著壹種怯生生的眼神。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壹名村民指著女孩和男孩大聲道，“再說了，他們是逃不走的，河神已經欽定他們了！”
　　“所以說，老王的死其實跟這件事沒什麽關系……”另壹個村民道。
　　“不，有關系，或許是老王存心想要逃避，觸怒了河神，所以河神才讓他受到這樣的懲罰！”又壹個村民道。
　　村民們壹陣嘩然，大家交頭接耳，紛紛同意這個看法。
　　長者幹咳了壹聲，將拐杖在地上猛地壹戳，提聲喝道：“老王之死是咎由自取，跟河神作對，只能是這樣的下場，所以，大家不必驚慌，只要好好敬奉河神，聽河神的話，我保證大家平安無事。”
　　眾人紛紛舉起了手掌，放在了胸前，微微彎腰，神情肅穆，低聲說著：“河神保佑，平平安安，河神保佑，健健康康……”
　　壹眾村民在老王的家門口，對著老王那依舊吊在樹上的屍體祈禱河神，根本沒註意到那個包著藍頭巾的女孩和瘸腿男孩已經擠開了人群，來到了門前。
　　“爸——”壹聲淒慘的叫聲響起，打斷了眾人的禱告。
　　瘸腿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跑進了門裏，他的哭嚎聲像是打雷壹樣，震耳欲聾，很難相信，這樣壹個瘦弱的小男孩體內有著這麽強大的力量。
　　眾人再次驚呆了。
　　“爸——”又是壹聲悲慘的叫聲響起，眾人的身子猛地壹哆嗦，這壹聲喊叫如同壹根針壹樣銳利幹脆，直接刺進了眾人的耳膜深處。
　　包著頭巾的女孩扔掉了手中的籃子，籃子裏的藥草滾落了壹地，她撲進了門裏面，壹路大叫著來到了榆樹下面。
　　榆樹太高，老王上吊的那根樹杈也很高，女孩站在凳子上，只能抱住老王的小腿，搖晃了半天，沒有把老王搖晃下來，反而將自己搖晃在了地上。
　　凳子翻了，女孩的臉貼在了地上，頭上的藍色頭巾脫落了下來。
　　“嘩啦！”壹聲，女孩的頭發散落了下來。
　　那竟然是壹頭白發。
　　白發遮住了女孩的面目，低低的哭泣聲從壹團白發裏面傳出來，帶著壹絲的詭異。
　　門口的村民大聲道：“妳們看，這個小妖精還是白頭發？！”
　　另壹村民道：“十幾年前，老王剛將她撿來的時候，就是白發了，沒想到，現在還是白發，怪不得她天天包著頭呢……”
　　“她指定是有病！”
　　“我看老王就是被她給害死的也說不定……”
　　村民們站在大門外面，指著榆樹上伸著舌頭的老王，指著倒在地上的白發女孩，七嘴八舌地說著。
　　長者往前壹步，站在門框前，朝裏面大聲道：“白雪，妳父親是因為觸怒了河神才得此下場，現在，這個家妳最大，以後就由妳做主，希望妳能夠明白事理，不要再害死無辜的人，明白嗎？”
　　躺在地上的白發女孩緩緩擡起了頭，淚眼汪汪地望著長者，張了好幾次嘴，卻是壹句話都說不出來。
　　長者再次說道：“壹日在靈泉村，就要壹日遵從靈泉村的規定，就要壹日尊敬河神，所以，明天早上，希望妳們不要出什麽差錯，否則，出了什麽事不要怪我。”
　　說罷，長者朝後壹揮手道：“這個家夥是妳父親的表弟，剛才他對河神有不敬的言語，所以成為了現在這樣，這就是下場。”
　　兩個村民將被打暈了霍見歸扔進了門裏面。
　　“噗通！”壹聲，霍見歸落在了地上，在地上翻滾了兩圈，身上的鮮血將土染成了紅色。
　　白雪依舊睜著眼睛望著外面的村民，她的眼神中帶著壹種用語言無法形容的悲傷。
　　長者搖了搖頭，轉身走了。
　　村民也跟在長者的身後走了，往前走了壹會之後，長者低聲對身側的兩個村民道：“從現在開始，妳們兩人就守在老王家門口，我怕他們再出什麽差錯。”
　　兩個村民點了點頭，分別往兩邊走去，饒了壹個圈之後，來到了老王家的左右兩側，蹲在了墻角落。
　　老王家內，瘸腿男孩還在不停地哭泣著，哭的嗓子都啞了，高壹聲，低壹聲的，有氣無力。
　　白雪從地上爬了起來，她將兩張凳子疊在壹起，爬到了凳子上，用顫抖著的雙臂抱住老王的大腿，搖晃了半天，終於將老王的頭從繩索上搖晃了下來。
　　“砰！”地壹聲，凳子翻了，白雪再次倒在了地上，老王的身子從高處墜落，直接壓在了白雪的身上。
　　白雪將食指放在了老王的鼻尖，試探了壹會之後，又按了按老王的胸口，然後再次哭泣了起來。
　　白雪哭的時候沒有聲音，眼淚如同兩條溪流從她的眼窩中緩緩流出，她的胸口壹起壹伏，壹頭白發也跟著左右晃動。
　　瘸腿男孩爬到了老王的身上，將臉貼在老王的臉上，喊叫著：“爸爸，爸爸……妳怎麽睡著了……妳快醒醒啊……”
　　男孩哭的鼻涕都流了下來，他甩了壹把鼻涕，將鼻涕直接甩在了白雪的身上，然後又在老王的臉上擦了幾下，擦的老王臉上橫壹道，豎壹道的全都是鼻涕。
　　白雪將男孩摟在了懷裏，兩個孩子抱頭痛哭。
　　男孩的聲音越哭越大，哭聲異常響亮，像是尖銳的利器摩擦出來的聲音。
　　白雪的聲音反而越來越小，最後除了眼淚緩緩滑動之外，沒有了任何聲音。
　　躺在地上的老王瞪大了眼睛，張著嘴巴，舌頭半伸在外面，壹身火紅色衣服此時顯得更加的鮮血，像是血壹樣，模樣和形象都頗為恐怖。
　　天色昏暗了下來，壹塊烏雲將還未露頭的太陽提前遮住了。
　　陰風陣陣，老榆樹上落下了壹只黑色的烏鴉，烏鴉壹動不動地坐在枝頭上，像是個老頭壹樣，不聲張，不叫喚，就那樣直直地盯著地上的老王。
　　過了壹會之後，旁邊的霍見歸忽然動彈了壹下，緊接著，他的吼間發出了壹陣幹嘔般的聲音。
　　白雪扭過頭去，看見了滿面鮮血的霍見歸，她微微搖晃了壹下腦袋，站起身子，走到了霍見歸身側，抓起他的手腕，把了壹下脈，然後又查看了壹下他的傷口，這才站起身子，走進了房間中，過了壹會之後，她挎著壹個小籃子走了出來，蹲在了霍見歸的旁邊，用草藥幫他止住了血，然後又將傷口包紮好了，整個動作嫻熟而又連貫。
　　做完這些之後，她氣喘籲籲地擦了壹下額頭的汗珠，自言自語地道：“這個人的體質真是奇怪，明明渾身上下都是傷，但呼吸卻很有力……可脈象卻有幾乎察覺不到……”
　　話音未落，地上的霍見歸的手指動彈了壹下，手掌忽然張開，壹把抓住了白雪的手掌。
　　白雪的手被霍見歸抓住，她嚇了壹跳，剛要甩開，忽然感覺到霍見歸的手心冰涼無比，這種冰涼是她從未體驗過的，她輕輕出了壹口氣，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幾秒鐘之後，白雪的眉頭就緊緊皺了起來，緊接著，她驟然睜開眼，猛地甩開了霍見歸的手，往後倒退了兩步，張開嘴巴，臉上掛著驚恐的表情。
　　就在這時，霍見歸在地上翻了壹個身，將臉正對著老王的臉。
　　不知何時，老王的臉被側翻了過來。
　　霍見歸閉著眼睛，老王瞪大了眼睛。
　　壹個昏迷的人，壹個死人，相互對視。
　　“噶！”老榆樹上的烏鴉驟然叫了壹聲。
　　“砰！”地壹聲，大門口傳來了壹聲響動，壹個黑色的身影正趴在門廊上，不知何時出現的。
　　黑影是壹個女人，蓬頭垢面，留著很長的頭發，身上壹絲不掛，連胸口和下體也沒有壹絲的遮蓋。
　　“哇——”蓬頭裸體女人大叫壹聲，用力拍打了壹下房門，接著彎腰躬身，從門廊上壹躍而下，飛也似地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