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萬事通

　　粉無常走進了那個很小的蒙古包。
　　蒙古包裏有三個大燈籠，懸在半空，每個燈籠上寫著壹個大字。
　　從左到右，分別是：萬、事、通。
　　燈籠前面有壹張桌子，桌子後面有壹張椅子，椅子上坐著壹個人。
　　壹個男人，戴著壹頂黑色的布帽，圓臉，看起來四五十歲的樣子。
　　他的身前有好幾個鐵籠子，鐵籠子開著，裏面空無壹物。
　　“萬總？”粉無常笑道，“我是來向妳問事情的。”
　　姓萬的擡起頭來，額上的皺紋壹道道堆積在壹起：“怎麽稱呼？”
　　“我姓粉。”粉無常道，“妳可以叫我小粉。”
　　“嗯。”萬事通拿起壹支筆在本子上寫了幾個字，頭也沒擡地道，“問什麽事？”
　　粉無常將那張紙條拿出來，展開放在桌子上。
　　萬事通低下頭，看了壹眼。
　　他的眉頭輕輕皺起，似乎這個事情有點棘手。
　　良久過後，他拉開抽屜，從眾多手機中摸出壹個黑色的手機，撥通了壹個號碼。
　　萬事通：“幾個點？”
　　萬事通：“這事能成？”
　　萬事通：“往西擱二兩肉！”
　　萬事通說了三句話，前面兩句是疑問句，後面壹句是陳述句。
　　對方的話，粉無常沒有聽到。
　　隨後，萬事通掛斷了電話，朝著粉無常豎起了五根手指頭：“我知道妳要問的問題的答案，妳給我這個數。”
　　“這是，多少……五十？”
　　萬事通搖頭。
　　“五百？”
　　萬事通繼續搖頭。
　　“總不可能是五千吧？！”粉無常震驚了。
　　萬事通咧嘴壹笑，點了點頭。
　　“妳這簡直是吃人不吐骨頭啊，就說幾句話，就要五千塊，妳當我是傻子嗎？！”粉無常徹底怒了。
　　萬事通的表情非常平靜，他靜靜地看著粉無常，看得粉無常心裏有點發慌。
　　“我不是問妳要五千塊錢。”萬事通道，“是因為這個問題，它值五千塊錢！”
　　粉無常：“什麽問題也不值五千塊啊？！”
　　“不。”萬事通搖頭，“因為妳這個問題，我自己還要背負著很大的危險，這五千，不僅是妳給我的，還有我給人的，我要為了妳這個問題上下打點，妳懂嗎？”
　　粉無常搖了搖頭，他感覺這個萬事通忽悠人的本事倒是壹流的。
　　“問事，不能只看身前路，而沒有身後身。”萬事通忽然輕嘆了壹口氣，揮了揮手道，“妳走吧。”
　　這下，粉無常楞住了。
　　但是，事已至此，不走就真的成了傻子了。
　　他覺得這個萬事通有可能是跟賣蛐蛐的那個家夥串通好的，就是為了騙那些來問事情的人，可能在他進來之前，賣蛐蛐的那個家夥已經跟萬事通通過電話了。
　　粉無常畢竟是經歷過生死的人，想要騙他，還是比較難的。
　　他二話沒說，轉身就走了出去。
　　萬事通也沒有阻止他。
　　外面人聲鼎沸，正是交易的最高峰。
　　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這裏真的是壹個超級大市場，賣什麽的都有。
　　他甚至看到了壹個賣狗屎的，只不過那狗屎是名貴的狗屎，可以用於收藏。
　　賣狗屎的攤前人很多，老板不停地招呼著顧客，笑容滿面，生意似乎非常不錯，看來，這裏的人對狗屎倒是情有獨鐘。
　　粉無常隨便找了壹個路人，問道：“妳好，問下汀角三聖鄉西街天門怎麽走啊？”
　　“沒聽說！”那人略微遲疑之後，直接說道。
　　粉無常又找了幾個人，都得到了同樣的結果。
　　他還問了幾個開鋪面的老板，其中壹個老板說不知道，另外兩個老板給粉無常指了指那個蒙古包，說：“在那裏，妳或許會找到答案。”
　　問了壹個多小時，問了十個人，什麽類型的都問過了，可是竟然沒有壹個人聽說過三聖鄉在哪，更別提什麽西街和天門了。
　　最後，他走到了壹個靠墻的角落，這裏人比較少，他準備休息壹下，再出發去詢問。
　　角落裏坐著壹個老頭，正在抽著長桿煙槍。
　　粉無常坐在了老頭旁邊的壹塊石頭上，摸出香煙，遞給老頭壹支，老頭看了壹眼，搖了搖頭，繼續抽自己的大煙槍。
　　粉無常自顧自地點上了。
　　出於慣性，他開口問道：“老丈，妳知道三聖鄉這個地方嗎？”
　　“什麽鄉？”
　　“三聖鄉。”
　　“什麽聖鄉？”
　　“三聖鄉。”
　　“三什麽鄉？”
　　粉無常楞了楞，隨後道：“老丈，妳還是抽煙吧。”
　　“嗯，好。”老頭繼續抽起長桿煙槍，出發吧嗒吧嗒的聲響。
　　難道，真的要回去找那個人？
　　要白白送出五千塊錢？
　　粉無常看著手裏提著的那個蛐蛐籠，裏面的瘦蛐蛐差不多都要死了，好幾分鐘才蹦跶壹下。
　　眼看著時候也不早了，但他卻連地方都沒有找到，這要是被師傅知道的話，肯定又要嘲笑自己，不僅是嘲笑，甚至有可能會被驅逐師門，畢竟，連初級課程都過不了的人，談何在鬼門中立足。
　　他掏出手機，想給師傅打個電話詢問壹下，但猶豫再三之後，還是沒有鼓起這個勇氣，他實在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用手機在網上搜尋了起來，可搜了半天，發現汀角這裏根本就沒有所謂的三聖鄉。
　　難道，師傅在耍我？
　　粉無常開始揣測了起來。
　　可揣測了半天，他還是沒有揣測到師傅這麽做的用意。
　　“孟婆湯？”粉無常自言自語著，“喝了能夠忘卻傷心記憶的孟婆湯，究竟在哪裏呢？”
　　旁邊的老頭湊過來，問道：“什麽湯？”
　　粉無常看了老頭壹眼，低聲道：“心靈雞湯。”
　　說罷，粉無常站起了身子，快步朝著那個蒙古包走去。
　　走進蒙古包，萬事通依舊坐在那張椅子上，身後三個燈籠紅彤彤的，將整個蒙古包內也照耀的紅彤彤的。
　　萬事通正在對著壹個本子計算著什麽，微微擡頭，看見粉無常，似乎並未吃驚，繼續低下頭去計算。
　　粉無常站在桌前，從錢包裏掏出壹張銀行卡，扔在桌上：“我怎麽才能相信妳說的是真的？”
　　萬事通擡起頭來，饒有趣味般地看了壹眼粉無常，然後繼續低下頭去計算著什麽。
　　良久之後，萬事通似乎算完了，他將本子往旁邊壹推，把筆放在衣服兜裏，擡頭望著粉無常，用壹種平淡的語氣道：“錢的多少並不代表這條信息的價值有多大，而是這條信息的稀有度，以及掌握這條信息給我自己以及知道的任何人所帶來的危險程度。妳這五千塊，或許在妳看來很多，但在我看來，他不值壹提。”
　　萬事通翻開本子上的壹頁，看了壹眼道：“就在昨天，有人花了三萬從我這裏買走了壹條信息，那條信息能夠讓他在接下來的半個月內賺回十萬，妳覺得他是虧了，還是賺了？”
　　“既然妳這麽厲害，為何整天蹲在這？”
　　“我只幹我最擅長的。”萬事通雙手放在椅子上，用力壹轉，椅子從桌子後面旋了出來，他的雙腿上蓋著壹張毛毯，他指著毛毯道，“我雖然走不了路，可是我知道的多。”
　　粉無常看著毛毯下那雙空空的雙腿，微微壹驚。
　　萬事通點上壹支雪茄，用力抽了壹口，煙霧籠罩間，他繼續道：“小夥子，三年前，有個人就站在同樣的位置，問了同樣的問題，那時，我同樣開價五千。三年了，物價漲瘋了，我的消息卻始終沒有漲價，這是我做人做事的良心。”
　　話音剛落，蒙古包的後邊壹個缺口忽然變大，壹個黑色影子貼地鉆了進來。
　　是壹條狗，像是狼狗壹樣，兩只耳朵很長很大。
　　這條狗的嘴巴裏叼著壹個什麽東西，它跑到萬事通腳邊，將那個東西放在了萬事通伸出的手掌中。
　　萬事通拍了拍狗的腦袋，從桌子底下摸出壹個紅色的袋子，撕開之後，扔給了它。
　　狗銜著那個袋子迅速鉆了出去。
　　粉無常還想再說什麽，萬事通忽然擡起手制止住了他。
　　萬事通打開了壹個圓柱形的小盒子，盒子裏面有壹張紙條。
　　他看著紙上，眉頭緊皺。
　　他拿起了電話，剛要撥號，似乎才想起來這裏還有外人，他望著粉無常道：“妳想好了沒有？”
　　粉無常緊咬了壹下牙關，似乎是下定了決心，他指著桌上的銀行卡道：“我姑且信妳壹回！”
　　萬事通放下電話，拿出刷卡機，刷了金額之後，他在收據憑條的後面寫了壹行字，遞給了粉無常。
　　粉無常拿過收據憑條，急忙查看。
　　上面竟然寫的是萬事通的手機號碼。
　　這個家夥竟然節約到這種程度，連名片都不舍得印。
　　“三聖鄉，並不是壹個地名，而是壹個稱呼，很久之前，這裏的原著居民都知道三聖鄉指的是什麽，但後面伴隨著改革，這裏逐漸變成了商區，三聖鄉的名頭也逐漸消失了。”萬事通說話的聲音，語氣波瀾不驚，像是在復述課本中的課文壹樣，“古時候，汀角有三個很出名的東西，分別是東聖碑，南聖臺，北聖石，這三個東西又被稱之為三聖，因這三個東西分別在東，南，北，三個方向，所以，中間的鄉鎮，又得了另外壹個別名，也就是三聖鄉。”
　　萬事通喝了壹口茶水，頓了頓之後，繼續道：“但是，唯獨西面沒有東西，空落落的，後來人們為了讓東南西北都有東西，在西邊也弄了壹個很大的雕像，但是弄上之後，很快那個雕像就坍塌了，後來人們不管是做壇子，臺子，石柱子還是別的什麽東西，統統都會壞掉。”
　　“人們就猜測，這個西邊的口子，有可能是壹個風水的出口，是不能堵住的，於是他們不立東西了，開始反過來疏通了起來，還專門弄了壹扇拱門，壹來用於疏通氣流，二來也是起到朝拜的作用，這道門最開始的時候是在地上，後來被拆遷了，但因為涉及到壹些不能擺在明面上的原因，所以將這扇門移到了地底下。”
　　萬事通講到這，粉無常基本上算是明白了。
　　粉無常接口問道：“也就是說，汀角三聖鄉西街天門，其實就是當初那三個東西的西邊那個拱門，只不過現在，拱門給移到了地下，只要我找到當初立門那個地方，也就找到了我想找的那個地方了，對嗎？”
　　萬事通道：“我知道的，也就這麽多了，至於那扇門到底有沒有被移到地下，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我自己反正是沒見過。”
　　粉無常撫摸著自己的下巴，沈吟著：“可他為什麽叫天門呢？為啥不叫地門呢？”
　　“只是壹個名字而已，不要糾結於此。”萬事通平淡地道，“現在，我將知道的，都已經告訴妳了，剩下的，就需要妳自己去尋找了。”
　　粉無常猶豫了片刻之後，往前跨了兩步，湊到萬事通耳邊，低聲問道：“妳知道，這附近有賣孟婆湯的地方嗎？”
　　萬事通面無表情地看著粉無常。
　　粉無常以為他沒聽懂，又說了壹遍：“就是孟婆湯啊……喝了會忘記前世記憶……”
　　萬事通用壹種古怪的眼神看著粉無常，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說：妳不會是個瘋子吧。
　　粉無常知道從萬事通這裏是問不出什麽來了，不過也好，如果真的問出來了，那師傅搞的這麽神神秘秘的，就沒什麽意義了。
　　這樣反而也證明了萬事通並不是壹個信口雌黃的人，說不定他說的倒真的是自己所需要的。
　　粉無常後退兩步，沈聲道：“好吧，我現在就去找那幾個地方，如果我發現事情有假，小心我打斷妳的腿。”
　　“我的腿早就被人打斷了。”萬事通說，“不過，不是因為說謊，是因為說了實話。”
　　說罷，萬事通旋轉椅子，來到了桌子後面，拿起了話筒。
　　他撥了兩個鍵之後，擡起頭看著粉無常：“妳還有別的問題？”
　　“沒有了……”粉無常道。
　　“有問題，可以隨時來找我。”萬事通道，“打電話也行，不過我只在晚上八點到十點這兩個小時接接電話，平時可以給我留言。”
　　“妳這服務倒是還挺周到，什麽都想到了。”
　　“生意嘛。”萬事通面無表情地做了壹個請的姿勢，“恕不遠送了——”
　　粉無常看見蒙古包後面縫隙中又有壹條長著很長耳朵的狗鉆了進來。
　　他深吸了壹口氣，轉身走了出去。
　　臨出去之前，他聽見萬事通在電話裏說：“今晚，鐮月，割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