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白雪的魚

　　霍見歸推開了門。
　　門外面站著壹個女孩，戴著壹個淺綠色的帽子，穿著壹件白色的長裙，蹬著壹雙白色運動鞋。
　　晚霞的光芒照在她的側臉上，將她的側臉染的紅彤彤的。
　　她看起來嬌小而可愛。
　　霍見歸吃了壹驚。
　　他吃驚的不是白雪竟然找到了他的住處，他吃驚的是——
　　白雪竟然在壹天之內有著這麽大的變化。
　　她的變化不僅僅是穿著上的變化，而是整個精神面貌的變化。
　　她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紅暈，她的眼神中帶著抑制不住的喜悅，她的嘴角上揚，露出微笑。
　　她看起來無比可愛，無比純真，像是大自然的風壹樣，讓人感覺清爽，愜意。
　　霍見歸楞住了。
　　這還是那個在鄉村中有些四處奔逃的灰頭土臉的小丫頭？
　　這還是那個因為失去了摯愛而悲傷痛苦，以淚洗面的小女孩？
　　“歸哥哥……哦，不，師傅。”白雪叫了壹聲。
　　這壹聲將霍見歸從內心激烈的思想碰撞中拉回了現實。
　　霍見歸臉色恢復了往常的那種嚴肅表情，他輕吸了壹口氣道：“妳來幹嘛？”
　　白雪微微遲疑了片刻之後，彎下腰，從腳邊端起來壹個很大的籃子，籃子用白布蒙著。
　　白雪說：“給妳送東西……”
　　“什麽東西？”
　　“西湖醋魚……”
　　“哦……”霍見歸眉頭舒展了起來，他似乎聞到了壹陣魚香的味道，“那個魚我只是隨口說說的，不過——”
　　霍見歸用力嗅了壹下，根據他多年吃魚的經驗來看，這條魚燒的火候恰到好處，香味溫婉，絲絲縷縷。
　　白雪說：“我是用活魚燒的，不過這活魚還差點，我準備過幾天熟悉了之後，自己去釣，釣來的魚會更好吃。”
　　霍見歸看著白雪壹臉認真的表情，微微點了點頭，將籃子接了過來：“好吧，我先嘗嘗。”
　　白雪站在原地沒動。
　　霍見歸說：“妳還站著幹嘛，回去吧。”
　　白雪：“我等妳吃完，然後再帶回去……”
　　“哦。”霍見歸似乎覺得白雪說的有理，“那妳等我壹會，我很快就吃完。”
　　說完，霍見歸關上了房門。
　　白雪楞了壹下，她以為霍見歸會讓他進入房間呢，沒想到是讓她在外面等。
　　白雪笑了笑，自語道：“師傅還真是壹個奇怪的人呢。”
　　她百無聊賴地四處看著，在院子裏小心翼翼地走動了起來。
　　院子裏有壹個秋千，她走到了秋千面前，她想起自己很久都沒有蕩過秋千了。
　　她坐了上去。
　　這個命途多舛，孤苦伶仃的女孩顯然很想讓自己過得盡可能快樂壹點。
　　“吱呀。”秋千發出了壹陣沈悶的聲音。
　　她雙腳用力蹬地，將自己的身子往前面使勁擺去。
　　“吱呀，吱呀。”
　　秋千發出壹陣陣怪叫聲，像是她屁股下坐著的不是壹個秋千，而是壹個正在昏睡的人。
　　晚霞照在她的身上，她整個人都被籠罩進了昏黃的光圈中。
　　她嘴角含笑，微微閉上了眼睛。
　　“吱呀，吱呀。”
　　秋千還在不知疲倦地叫著。
　　雖然晃動的幅度並不是很大，但白雪卻樂在其中。
　　晃了幾下之後，她的目光落在了院子東邊的壹輛老舊的黑色吉普車上。
　　車窗灰蒙蒙的。
　　雨刮器停在車窗的中間，壹動不動，像是壹只幹枯的手臂。
　　隱隱約約之間，她好像看見車窗的副駕駛座上坐著壹個人。
　　她嚇了壹跳，差點從秋千上掉下來。
　　“嘎吱！”
　　秋千旁邊的木馬忽然擺動了壹下。
　　這突如其來的壹聲讓白雪腳下壹滑，秋千往前擺，她的身子往後仰去——
　　壹只大手從後面托住了她。
　　她失去重心，順著大手往下滑去。
　　她滑進了壹個人的懷抱。
　　那個人有壹雙略顯蒼白，但是堅毅的臉，壹雙有些冰冷的眼睛逼視著她。
　　是霍見歸。
　　白雪的心臟猛地跳動了幾下。
　　“妳在幹嘛？”霍見歸的聲音中帶著壹絲斥責。
　　“我想……蕩秋千……”白雪微微低頭，“可是地太滑了……”
　　霍見歸看了壹眼秋千，又看了壹眼木馬，低聲道：“這秋千不安全。”
　　說罷，他將手中的籃子遞給了白雪，這時候，他的臉上在壹瞬間出現了壹種極為罕見的略帶贊善的表情。
　　白雪急切地問道：“味道怎麽樣？”
　　霍見歸砸吧了壹下嘴道：“還不錯……下次，記得多放點鹽。”
　　說完，霍見歸轉身就朝著屋子走去，他邊走邊道：“將大門關嚴實點，下次來請提前打招呼，我不是未蔔先知的人。”
　　“好……”
　　白雪望著霍見歸的瘦削背景，感覺他的背景有些孤單，她忽然很想上去抱壹抱他，但是迅速地，她就將這個念頭壓了下去。
　　她搖晃了壹下腦袋，臉色又變紅了。
　　她提著籃子，朝著大門口走去。
　　臨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她下意識地望向了東邊的那輛吉普車。
　　灰蒙蒙的車窗，雨刮器懸在中間，壹動不動。
　　她輕吸了壹口氣，邁步走出了大門，將鐵門牢牢關嚴實。
　　房間內，窗子前，立著霍見歸筆挺的身影。
　　他透過半遮半掩的窗簾，目送著白雪壹路走出了鐵門，走向了布滿晚霞的道路上。
　　他的眼睛緩緩瞇起，眼神中帶著壹抹笑意。
　　看了壹會之後，他重新返回到了茶幾前，拿起筷子，將碗裏剩下的壹點殘渣吃掉了。
　　這個魚，做的還不錯。
　　他砸吧著嘴，靠在了沙發上，閉起了雙眼。
　　黃昏逐漸隱沒。
　　黑暗來臨。
　　房間內的光明逐漸被黑暗吞噬。
　　沙發上的霍見歸也逐漸被黑暗吞噬。
　　當黑暗來臨之後，這個房間仿似才真正活過來，黑暗的角落，有湧湧動動的東西悄然爬起。
　　西墻的紫紅色櫥櫃中間的壹個格子裏，似乎正在往外放光，光芒閃爍了幾下，再次歸於黑暗。
　　這個格子裏放的正是靈泉村中那口小孩棺材裏的那面古銅鏡。
　　與此同時，從霍見歸家裏離開的白雪正提著籃子走在半路上。
　　天空黑的很快，似乎在瞬間就黑了下去。
　　她加快了腳步，朝著家中走去。
　　她的家在壹條巷子裏。
　　巷子裏沒有路燈，黑沈沈的。
　　也沒有聲音，家家戶戶關門閉戶。
　　忽然間，壹只手驟然出現，搭在了她的後背肩頭上，冷不丁的，讓她渾身壹抖。
　　她剛要驚叫，壹只手便捂住了她的嘴巴。
　　“噓！”
　　壹個人轉到了她的面前。
　　壹張俊俏的臉，嘴角掛著笑容，眼裏帶著喜悅。
　　他似乎從來都是這樣的表情，輕松的，愉悅的，略帶調皮和惡作劇的表情。
　　他穿著壹身粉紅色的襯衣。
　　他似乎非常喜歡粉紅色。
　　“粉無常！”白雪發覺自己每次看見他都會控制不住地發火。
　　“白雪！”粉無常學著白雪的語氣和模樣，惟妙惟肖。
　　“粉無常！妳嚇死我了，妳知不知道？！”白雪臉色都被氣得發白了。
　　“嘿嘿。”粉無常笑道，“這麽膽小，還怎麽跟師傅學抓鬼，我看妳是專門給師傅做魚的吧。”
　　“哼！”白雪氣得哼了壹聲。
　　“我告訴妳了師傅的住處，妳準備怎麽感謝我？”粉無常的嘴角掛著壞笑。
　　“感謝妳個大頭鬼！”
　　“大頭鬼是什麽鬼？能吃嗎？”
　　“妳不要亂說……小心……”
　　“小心什麽？”
　　“小心鬼來捉妳。”
　　“是我去捉鬼吧！”
　　“行了，別貧嘴了，我到家了，妳要去哪快去吧。”
　　粉無常壹下跳到了白雪的面前，瞪大了眼睛道：“白雪，妳看今天的新聞了嗎？”
　　“什麽新聞，我從來不看新聞。”
　　“有幾個高中生玩筆仙後精神失常的新聞。”
　　“筆仙？”
　　粉無常神神秘秘地道：“是啊，筆仙。這樣吧，只要妳陪我玩壹把筆仙，我就告訴妳師傅的壹個秘密。”
　　“筆仙是什麽東西？”
　　“很簡單的，超好玩！”
　　粉無常替白雪拿過了籃子，跳上了臺階：“快開門吧！”
　　天黑了下去。
　　涼風陣陣。
　　白雪的家在巷子的最末尾。
　　青石臺階，灰色木門。
　　這條巷子沒有人。
　　至少，白雪壹整天沒有見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