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鬼門關（午夜冷笑聲）

　　壹條老狗蹲在火葬場的墻角落裏，伸出舌頭，舔舐著壹張肉皮壹樣軟乎乎的東西。
　　它偶爾擡起頭來，望向漆黑的前方，目中帶淚，眼神憂郁。
　　夜越來越深了。
　　天空黑沈沈的，壹場暴雨正在醞釀中。
　　後墻壁的天窗玻璃上影影綽綽的，後面似乎有壹棵樹，樹枝葉子在天窗外面不停地搖曳，像是好幾只手臂在晃動。
　　粉無常坐在椅子上，傾聽著四周的動靜。
　　他已經坐了兩個小時了。
　　從晚上六點半坐到了八點半。
　　在這兩個小時裏，他最大的感覺就是寒冷。
　　寒冷無處不在，即使他現在是在停屍間的鐵門外面，依舊感覺寒氣逼人。
　　又坐了壹會之後，他聽見外面傳來壹陣交談的聲音，是兩個人在談話，壹個低沈，壹個沙啞，他聽出來其中壹個應該正是那個雨衣人，另外壹個就不知道是誰了。
　　這兩個人在外面談了好壹會，最開始聲音較小，後面變大了壹些，粉無常聽出來其中壹個聲音中帶著壹絲憤怒。
　　因為風很大的緣故，粉無常只能聽清他們在說話，但是卻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
　　終於，他們似乎是說完了。
　　又過了壹會，外面傳來了壹陣“哐啷哐啷！”的聲響。
　　粉無常猜測，可能是火葬場的大門關上了。
　　他看了壹眼時間，八點五十五分，確實也到關門時間了。
　　院子裏的燈也關上了。
　　漆黑壹片，寂靜無聲。
　　粉無常忽然想到壹個問題，不知道火葬場的老板和員工們是住在火葬場裏呢，還是住在別的地方？
　　如果是住在火葬場裏的話，那確實夠嚇人的，粉無常覺得如果是自己的話，他寧可多花幾百塊錢，找個房子住在外面，也不願意住在這裏。
　　而且，這裏屬於荒郊野地，周邊沒有居民樓，更別提有活人路過這裏了，哪怕真的有事情要路過這，也寧可繞遠壹點，繞過去。
　　如果老板和員工不住在火葬場的話，那也就是說，現在這個點，整個火葬場裏，只剩下了粉無常壹個活人，壹個能呼吸的人。
　　這樣壹想，還是有點嚇人的。
　　粉無常的心理壹下子就不淡定了。
　　直到這時候，他才真正發覺這個“鬼門關”的難度並不是他想象的那麽簡單。
　　這過程中的每壹分每壹秒都是無比煎熬的。
　　而且，現在還沒到子夜，沒有正式開始拔牙。
　　壹切還沒開始呢。
　　粉無常點上了壹顆煙。
　　打火機的聲音很響亮，也很刺耳，在如此寂靜的地方，讓人覺得不真實，像不是自己弄出來的聲音。
　　香煙點燃，用力吸了壹口，煙氣進入肺部，讓粉無常的神經稍微放松了壹些。
　　粉無常只用了三口，就將壹整支香煙抽完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的煙癮竟然已經這麽大了。
　　他急忙又點上了壹支。
　　香煙不僅讓他感到放松，還讓他覺得溫暖，而且，香煙在燃燒的時候，火光閃爍，讓他覺得好像是有生命在旁邊陪伴著自己。
　　粉無常又抽了兩支香煙。
　　煙霧開始在走廊中彌漫了起來。
　　天窗並沒有開，煙霧散不出去，就在房間內匯聚著。
　　粉無常吸完了壹手煙，又開始吸自己的二手煙。
　　他腦中開始胡思亂想了起來。
　　他想到半個月前，自己進入了河神洞中，跳下水潭救霍見歸，然後又想到筆仙防空洞中和敵人血戰，再到光頭山底下和機器人血拼，這壹路下來，可謂九死壹生，他能夠活下來，也真是壹個奇跡了。
　　這樣壹下，他心裏就舒坦多了。
　　他經歷過生死，還拯救過世界。
　　區區壹個火葬場又能奈我何？
　　粉無常晃動了壹下雙肩，試著放松下神經，然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開始在走廊中來回走動著。
　　他的雙腳踩在有些濕乎乎的地板上，發出“蹭，蹭，蹭”的聲響，像是有個什麽東西貼在他的雙腳下摩擦壹樣。
　　這個聲音聽起來有點壓抑。
　　他停止了走動。
　　他現在還不想進停屍間，因為進去也沒用，不到時間，就算是拔了牙，騙得了師傅，可是騙不了自己。
　　既然來都已經來了，肯定就要做到最好。
　　他已經想好了，之前他進去的時候已經數過，裏面共有七具屍體，他今晚要拔掉七顆門牙，每具屍體拔下壹顆來。
　　又過了壹會，外面的風更大了，敲擊著天窗的玻璃，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像是有好幾個人在同時砸窗，想要沖撞進來。
　　看起來，很快就要下雨了。
　　粉無常看了壹眼時間：十點四十五分。
　　時間過的有點慢。
　　真是太慢了。
　　他從未感覺過時間過的像今天這樣慢。
　　他下意識地望向了右手手腕上帶著的呼吸定位儀。
　　上面顯示著壹個大大的數字：1。
　　粉無常忽然發覺這個呼吸定位儀其實挺恐怖的，如果現在上面的數字顯示的是2的話，而四周又根本沒有人的情況下，自己不得嚇個半死啊。
　　所以說，這個東西還是得給真正能用得到它的人才行，比如師傅這樣的，膽子比天大的人。
　　當然，如果會用的話，這個東西在某些時候，還是很有用的。
　　粉無常腦子活躍了起來，註意力被那塊呼吸定位儀吸引了，時間也就自然過的快了壹些。
　　當他又抽了兩顆煙之後，再次看表的時候，發現已經十壹點半了。
　　“快了！”粉無常低聲自語，忍不住緊張了起來。
　　截止到現在，他已經呆在這裏三個多小時了，還不是什麽都沒發生。
　　粉無常想到自己竟然這麽膽大，竟然真的能夠呆這麽久，沒有尖叫著跑掉，沒有跪地求饒，沒有嚇尿褲子，他就覺得已經很了不起了。
　　換做壹個月之前，他是絕對無法完成的。
　　他深吸了壹口氣，再次看了壹眼手表：十壹點四十五分了。
　　他決定進去。
　　他緩步走到了鐵門前面。
　　佇立片刻之後，他輕輕拉開了鐵門的壹條縫隙。
　　壹絲極寒氣息從裏面鉆了出來，像是壹條由寒冰鑄就的蚯蚓壹樣，鉆進了他的胸膛裏，貼著他的肌膚開始快速流竄。
　　他的牙關發出了壹陣“哢噠哢噠”的聲響。
　　像是有人在拿著壹個小鐵錘敲擊他的骨頭壹樣。
　　他呲著呀，從口袋中摸出了那瓶二鍋頭，扭開蓋，猛地灌下去了壹口。
　　兩秒鐘過後。
　　他的胸膛裏像是著了火。
　　他張開了嘴巴，任由胸膛裏的火從喉嚨裏竄出來。
　　空氣中漂浮著白酒的味道。
　　他渾身暖和了起來。
　　他踏門而入。
　　往前走。
　　腳步貼在地面上，發出“蹭，蹭，蹭！”的聲響。
　　他走到了停屍房門口。
　　他不能開燈，開燈的話，容易引起註意。
　　他打開了手電筒。
　　手電筒的光亮筆直地照射進停屍房內。
　　光柱左右橫掃，照亮了整個空間。
　　墻壁是灰黑色的，似乎從建設以來就沒有粉刷過，上面都是死屍的氣味。
　　地面也是灰黑色的，上面都是死屍的腳印，壹排排，歪七扭八。
　　天花板也是灰黑色的，上面是死屍呼出的空氣，以及飄散不出去的靈魂。
　　沒有窗戶。
　　停屍房四四方方，像個放大版的棺材。
　　這個放大版的棺材裏面，共有三十個小棺材。
　　現在，其中的七個小棺材裏躺著七具屍體。
　　屍體躺在屍床上，身上蓋著裹屍布。
　　他們的腳丫子全部露在外面，整整齊齊的，發青發紫，大拇指上翹，像是在指引著什麽。
　　粉無常的呼吸禁不住變得急促了起來。
　　他看了壹眼時間。
　　11點58分。
　　他深吸了壹口氣，從口袋中摸出了鉗子。
　　手電筒筆直地照到了離他最近的那張屍床上。
　　他邁步走了進去。
　　冷颼颼的風在裏面流竄著，不知從哪裏來，也不知飄到哪裏去。
　　粉無常忽然想打噴嚏。
　　他屏息凝神，仰起頭來，按住自己的鼻子，硬生生將這個噴嚏壓了回去。
　　此時，已經是0點1分了。
　　他快步走到了那張屍床前。
　　他擡起手來，想要去掀起裹屍布。
　　可是，手指在觸碰到裹屍布的壹瞬間，他似乎聽到了什麽聲音響在身後，像是冷笑的聲音，又像是輕哼的聲音，只發出壹個音節。
　　粉無常霎時間寒毛直豎。
　　他抑制住心理上巨大的恐怖，猛然回頭，手電筒照射過去。
　　身後空空蕩蕩的。
　　他深吸了壹口氣，扭過頭來，兩根手指捏住了裹屍布，輕輕掀了起來。
　　這是壹個女人，不，是壹具女屍。
　　從皮膚的松弛度來看，好像並不是很老，也就是三十多歲。
　　裹屍布徹底掀了起來。
　　粉無常吃了壹驚。
　　這個女人的臉竟然非常的幹凈，身上也很幹凈。
　　而且，看起來還有點漂亮。
　　她不像是死了，倒像是睡著了壹樣。
　　粉無常輕咬了壹下牙關，不再繼續關註女人的身材和長相。
　　拔牙才是最要緊的！
　　他將手電筒含在嘴裏，戴上手套，壹只手拿著鑷子，掀起了女人的嘴唇，另外壹只手拿著鉗子夾住了女人的門牙。
　　就在這時，身後忽然又響起了壹聲輕哼聲。
　　粉無常腦後壹麻，這壹次，他聽清了，那是憤怒的冷哼聲。
　　可是，他沒敢回頭。
　　他知道就算回頭，估計也看不到什麽東西。
　　他現在心裏只有壹個念頭：管他是人是鬼，先拔了再說！
　　他手腕用力，鉗子猛地往上壹揪！
　　“哢吧！”壹聲響！
　　鉗子從嘴巴裏面拽了出來。
　　然而牙齒卻似乎沒有拽下來。
　　這時候，只聽“咚！”地壹聲響。
　　有個什麽東西掉在了地上。
　　粉無常用手電筒照射著自己的鉗子，發現鉗子上似乎夾著壹塊黑紅色的腐肉。
　　難道剛才夾錯了？
　　他低下頭去，手電筒去照那個女人的嘴巴。
　　可是，壹照之下。
　　女人的嘴巴竟然沒見了。
　　剛才是嘴巴的地方，現在空空如也！
　　他用手電壹掃，凝神細看。
　　不看還好，這壹看之下，粉無常只感覺自己的小心臟在壹瞬間竄到了嗓子眼上去了。
　　女人的腦袋不見了！
　　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壹步。
　　“咕咚！”壹聲響，他的腳下踢到了什麽東西。
　　他回頭壹看，光照掃到了壹個圓鼓鼓的東西。
　　那是壹個人頭——
　　是那個女人的人頭。
　　人頭忽然咧嘴，朝著粉無常笑了起來！
　　粉無常大叫壹聲，嘴裏的手電筒“啪！”地壹聲，掉在了地上，霎時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