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血腥雷雨夜

　　時間回溯到三年前。
　　粉無常18歲。
　　那是夏末秋初的壹天晚上，雷電交加，狂風暴雨，肆虐大地。
　　後半夜的時候，粉無常被雷電驚醒，迷迷糊糊間，他聽見外面似乎有人在吵架，是那種壓抑著聲音的吵架，憤怒在體內洶湧澎湃，但因為某種原因，無法通過聲音釋放出來。
　　粉無常從床上爬起，貼在貓眼上，往外看去。
　　客廳中，並未開燈，黑沈沈的。
　　但有種激烈的情緒正在這黑沈沈的客廳中漫延，粉無常即使看不到人影，也依舊能感覺到那種情緒的存在。
　　驚雷炸響，閃電劃過。
　　客廳霎時亮如白晝。
　　粉無常看見客廳裏站著兩個人，壹個是自己的哥哥，壹個是自己的父親。
　　兩個人相對站立，緊盯著對方，哥哥比父親矮半頭左右，不得不擡起頭來，他的目光中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怒。
　　父親臉色陰沈，目光兇狠。
　　兩人在沈聲說著什麽，那聲音雖然不大，但其中夾雜的情緒卻無比濃烈。
　　粉無常努力去聽。
　　哥哥在低吼：“我不會這麽做的，即使是死我都不會這麽做！”
　　父親同樣在低吼：“這麽做完全是為了家族！我們隱姓埋名了快壹百年了！這是壹次機會，可能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壹次機會！妳不懂，妳根本就不懂！”
　　哥哥瞪大了眼睛：“妳在出賣自己的靈魂！”
　　父親：“隱姓埋名的人，沒有靈魂！”
　　驚雷和閃電過後，客廳再次壹片黑沈。
　　只有狂風的呼嘯和暴雨的擊打聲單調而重復地響著。
　　忽然間，粉無常聽到了壹陣笑聲。
　　那笑聲絕不可能是來自父親的。
　　因為不管是語氣，還是情緒，父親斷然不該在此時笑，而且，這笑聲陰森森的，讓人不寒而栗，父親是不會這樣笑的。
　　但是，他哥哥也從未這樣笑過啊……
　　而且，粉無常還發覺，哥哥和父親之間的對話竟然不像是壹個兒子和父親之間的那種對話，兩人似乎是平等的關系，而且，哥哥仿似表現的要更加成熟，更加穩重壹些，反而是父親，聽起來好像有些偏激。
　　粉無常很難想象這個哥哥其實跟自己同齡，才剛滿18歲。
　　可是……他們之間的對話究竟是什麽意思呢？
　　粉無常已經很久沒有跟哥哥和父親中的任何壹人談過心了，這壹次，雖然放暑假，他都壹直都在外邊的，只不過這兩天要回來拿東西，所以才回的家，要不然，他根本連家都不想回。
　　誰能想到，剛回家第壹天晚上，就遇到了這事。
　　到底要不要勸阻壹下呢……要不要出去問壹下是什麽情況呢，畢竟兩個都是自己最親近的人。
　　當然，他更加關心的，其實還是自己的哥哥，潛意識裏，他還是覺得哥哥跟他更親壹些，雖然，他和哥哥也很久都沒真正說過話了，即使是今天見面，也只是簡單地寒暄了幾句。
　　“哢嚓！”又是壹聲驚雷炸響。
　　粉無常的思緒被打斷。
　　他再次透過貓眼望向客廳。
　　客廳內空空如也，剛才站立著哥哥和父親的地方，空蕩蕩的。
　　他急忙調整角度，發現整個客廳中都沒有父親和哥哥的影子。
　　他在心裏琢磨著，難道他們已經回到臥室了，不吵架了？
　　可是，剛剛那壹陣陰森森的笑聲，是誰發出來的？
　　他將自己的眼睛努力往貓眼上貼去，試圖看清整個客廳，乃至另外兩個臥室裏的場景，可是閃電的余光再次逝去，四周陷入了新的黑暗當中，他什麽也看不到了。
　　就在這時，只聽壹聲驚呼聲響起，似乎不是在客廳裏，而是在門口處，或者是在走廊外面。
　　那聲驚呼很快就被狂風和暴雨的聲音掩蓋了，要不是粉無常壹直在盯著外面看，聚精會神地聽，根本就聽不到。
　　這壹次，他沒再猶豫。
　　他已經感覺到了危險，甚至隱約間聞到了壹股血腥的味道，這味道是他在後來的時候經過數次回憶之後才確定的。
　　他壹把拉開房門，跑了出去。
　　他摸摸索索，第壹時間去開燈，可是壹開之下，竟然沒亮。
　　停電了。
　　他有些慌張了起來。
　　四周黑乎乎的，什麽都看不清。
　　可是，不遠處窗臺附近陰影綽綽的好像有些什麽東西在蠕動，他嚇得呼吸急促了起來，不由地輕叫了壹聲：“哥哥……”壹聲過後，他又叫了壹聲：“父親……”
　　沒有人回答他。
　　回答他的只有呼嘯的風聲，以及雨滴打在窗玻璃上，發出的啪嗒啪嗒的聲響。
　　他想要去找手電筒，可是摸索了壹會，似乎撞在了茶幾上，發出‘哐啷’壹聲響，將他自己嚇了壹跳。
　　這時，驚雷炸響，閃電很快如期而至。
　　他看準了方位，壹下撲到墻體櫃前面，拉開抽屜，摸出了手電筒。
　　壹道光柱應聲亮起。
　　看見這道光柱的瞬間，他內心的那種無力感和慌亂感才稍稍好了壹些，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害怕地發抖了起來。
　　他全身抖動地就像是篩子壹樣，連嘴唇都禁不住顫抖。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麽。
　　他照了照窗臺附近，窗戶打開了壹跳縫隙，風和雨正不停地從那條縫隙中擠進來，沖撞著窗戶的縫隙逐漸變大，要不是那壹道鐵杠撐著，估計整面窗戶都會被吹開。
　　窗簾在風的吹動之下不停地鼓脹著。
　　他扯起嗓子，大聲喊了幾聲。
　　“哥哥！”
　　“父親！”
　　空蕩蕩的，不止是人影空蕩蕩，連聲音也空蕩蕩。
　　在這空蕩蕩的不正常的環境中，他聞到了壹股特殊的，讓人作嘔的味道。
　　他徑直穿過客廳。
　　走到壹半的時候，他就看見外面的大門敞開著。
　　他用燈光壹掃，門口壹個影子壹閃即逝，並且發出了壹聲奇怪的叫聲，在後來面對警察的數次盤問之下，粉無常始終堅持這聲叫聲是人的叫聲，而不是警察們說的貓的叫聲，或者別的什麽動物的叫聲。
　　粉無常隨手抄起壹個掃把，又覺得它太弱，扔掉之後，抓起了壹把矮凳子，朝著門口奔去。
　　奔到門口附近的時候，他腳下壹滑，身子壹個踉蹌，撲倒在了地上。
　　他的臉幾乎貼在了地板上，壹股粘稠的液體觸到了他的鼻頭。
　　他伸手摸了摸，黏糊糊的，還有壹絲溫熱。
　　他的大腦瞬間充血。
　　他顯然知道這是什麽東西……血！
　　他慌亂地從地上爬去，穩住身子，徑直撲向門外。
　　壹照之下，他立馬發出了壹聲尖叫。
　　與此同時，壹聲驚雷炸響！
　　尖叫聲和驚雷聲混溶在壹起，讓人很難分清到底是尖叫聲更銳利，還是驚雷聲更炸裂。
　　壹具屍體斜躺在門外的墻壁上。
　　鮮血從脖頸處流出，像是壹條小溪，咕嘟咕嘟噴湧的聲音在深夜中顯得如此清晰。
　　屍體的脖頸上插著壹把刀。
　　屍體正是粉無常的哥哥，粉斷見。
　　粉無常嚇得驚聲尖叫，幾乎失去了理智，眼前的血腥壹幕讓人有壹種不真切感，他覺得自己壹定是在做夢。
　　可是……血腥味充斥著他的鼻尖，屍體那雙驚懼又不甘的眼睛正死死盯著他，這壹切，都是那麽真實。
　　“哢嚓！”又是壹聲驚雷炸響。
　　粉無常被這聲驚雷震醒。
　　他急忙查看哥哥的傷勢。
　　哥哥已經死了，壹點生命跡象都沒有。
　　粉無常不知道自己當時究竟是怎麽保持鎮定而沒有昏迷的，他記得自己迅速撥打了報警電話，同時朝著走廊的另外壹邊瘋狂跑去。
　　剛剛，他看見的那個影子，很可能就是兇手——
　　走廊跑到了盡頭。
　　沒見人影。
　　兩個電梯都顯示停在壹樓。
　　他急忙按了電梯。
　　電梯很快就上來，他鉆進電梯，下到壹樓。
　　他的速度很快，根本沒有停頓，他像是頭野獸壹樣沖出去。
　　他看到了壹個人影，壹個在暴雨中沒有穿雨衣，快速行走的人影。
　　現在是淩晨壹點半，正常人肯定不會在這樣的時間，在這樣的環境下出來散步。
　　他追了上去。
　　那個人開始跑。
　　驚雷炸響，閃電疾馳。
　　雨簾遮擋了他的視線，即使是手電筒的光柱也被擋住了。
　　他跟丟了。
　　當他在壹個分叉口處，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走的時候，身後忽然響起了壹陣急促的腳步聲，他還未回頭，就感覺後腦勺傳來大力壹擊。
　　“噗通！”壹聲，他的身體滾落進雨水當中。
　　“嘩啦啦！嘩啦啦！”
　　雨水從天而降，落在他的身上，他閉上雙眼，陷入昏迷。
　　壹個人影站在他的身側，看了幾秒鐘之後，轉身離去。
　　雷聲越來越大，閃電越來越疾。
　　暴雨如註，傾盆而下。
　　這壹晚上，粉無常的哥哥被殺，父親失蹤，他自己則被人擊暈在小區裏面。
　　父親從那晚之後，再也沒出現過。
　　粉無常懷疑父親也死了，只不過沒找到屍體而已。
　　從那之後的壹年裏，粉無常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警局中，然而，最後得出的結果讓他憤怒不已。
　　錄像顯示，當天，電梯從12點十五分過後，就沒人使用過了，只有在淩晨壹點二十三的時候，粉無常自己乘坐電梯下到了壹樓。
　　而且，從走廊中的監控錄像，也並未拍到發生在他家門口的事情，整個過程，他家門口都空空的，然後忽然間，粉無常就出現在了門口處，然後下壹瞬間，死亡的粉斷見也出現在了鏡頭裏。
　　其實，這是壹件很奇怪的事情，粉無常可以肯定，監控錄像已經被做了手腳，至於是事後做的，還是事前，他就不得而知了。
　　而且，粉斷見脖頸上的那把刀子，是他家裏的水果刀，刀子上只有粉斷見，父親，和粉無常三個人的指紋，其中，當屬粉斷見的指紋最多，最清晰。
　　也就是說，如果排除自殺可能的話，兇手很可能就是父親和粉無常其中的壹個。
　　而且，小區錄像也並未監控到有用的信息。
　　警方篩選了從12點過後，整個進出小區的人，並未發現可疑人員，而且，奇怪的是，監控錄像中，也沒有發現他的父親離開小區的場景。
　　整個過程，可謂離奇至極。
　　警方雖然多次盤問粉無常，他的哥哥和父親之間是否有矛盾，然而粉無常始終都沒說那晚上，他聽到了哥哥和父親的對話和爭吵。
　　從那壹晚上起，父親和哥哥壹起從他的世界中消失了。
　　整個家庭，只剩下了他壹個人。
　　沒有任何人幫助他，他在孤獨的泥沼中攀爬，前方沒有光明。
　　這件案子，成了壹件懸案，然而雖說是懸案，只不過是因為兇手沒有抓到而已，種種線索已然表明，最大的犯罪嫌疑人正是自己的父親。
　　從此，自己的父親，成了通緝犯。
　　通緝犯上父親的姓不再姓粉，而是姓汾。
　　汾明。
　　壹個普普通通的名字，壹個隱埋了大半輩子的名字，公布於眾。
　　數年過去了，汾明已經沒有任何的線索。
　　不論是警方，還是粉無常自己，都未找到絲毫線索。
　　但死亡的氣息和回憶，隨著時間的推移，卻愈發鮮活，甚至有了新的生命，每個孤獨的夜晚，都會在夢境中不停地上演。
　　現在，終於有機會，將過去真正重演了。
　　粉無常將那個雷雨夜中的完整時間段摘了出來，整個時間階梯下落，重新拼湊在壹起，他躍上階梯，在倒數第二個臺階上停下，將手中的時間段，插入了最後壹段五顏六色的時間段裏面，替換掉了最後壹段。
　　接下來，他只需要等待就可以了——
　　命運，會重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