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自作孽，不可活

　　頭七也就是壹個人死後的第七天，據說靈魂會回到他之前住的地方。
　　今天，正是老劉的頭七。
　　肖堅全身壹陣發寒，他雖然開著火葬場，這麽多年和成百上千具屍體打過交道，而且還各種糟蹋屍體，但始終沒遇到過真正的怪事情，因為他堅信糟蹋的那些屍體根本不足以讓他們來找自己索命，即使真的有鬼魂的話。
　　但是，自從親手殺了老劉之後，他感覺有些事情發生了變化。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壹條蛇被捏住了七寸壹樣，要死死不了，要逃逃不掉。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以為這件事慢慢就會淡忘，會過去。
　　但，沒想到，該來的還是來了。
　　而且，這壹來就像是潮水壹樣，蜂擁而來，沖擊著他的大腦。
　　他已經敢肯定，今晚是老劉的頭七了。
　　他知道自己要給老劉燒點紙錢，說些好話了，畢竟，陰陽相隔，他斷了老劉的陽壽，老劉可以用自己的陰壽來斷他的陽壽。
　　肖堅第壹次感到了害怕。
　　他從女屍的肚子上挺起了身子。
　　這時候，旁邊的角落裏再次亮起了壹個閃光點，那閃光點變成了紅色的，直刺他的瞳仁。
　　肖堅控制不住地尖叫了壹聲，那個紅點像是某種射線，射的他全身發麻。
　　這時候，他聽見門口有什麽東西叫了壹聲，叫的有點瘆人，像是狗叫，又像是貓叫，或者是死人的叫聲。
　　“肖老板……”那個聲音在叫著。
　　肖堅猛然回頭，虛掩著的房門不知何時已經被打開。
　　門口處空無壹物，但那聲音卻正是從門口處傳來的。
　　他再次想起了今晚上是老劉的頭七，剛才那壹聲喊叫，除了老劉會這樣叫他之外，別人不會這樣叫他。
　　“老劉啊老劉，妳想要什麽就跟我托夢，不要這樣嚇唬我啊，而且，我是開火葬場的，別的沒有，紙錢有的是，還有很多香，還有很多好看的小姑娘紙人，妳想要什麽，我統統燒給妳，妳在陽間過得像條狗，在陰間我讓妳過的像皇帝……”
　　肖堅開始對著門口不停地說話，聲音帶著哭腔，顯然非常害怕。
　　“當初要不是妳非要報警，我不會殺妳的啊，我們是好朋友，我本來還想著過兩年我不做了，就將火葬場轉給妳的，沒想到妳這麽固執，固執害死人啊，妳看看妳，無兒無女的，就是因為太固執了……”
　　肖堅開始絮絮叨叨了起來，似乎門口真的站著頭七還魂的老劉壹樣，他這是在給自己脫罪，同時也是在給自己增添勇氣。
　　“老劉啊，這件事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妳走妳的陰間路，我過我的人間橋，我以後就像對待我的爹媽壹樣孝敬妳，妳可千萬不要害我啊，不然我死了，就沒人供妳了，好死不如賴活著嘛，對了，妳的那條老斑點狗，我給妳好好養著呢，放心吧，我會好好對它的，就像對妳壹樣……”
　　說著說著，忽然間，“啪！”地壹聲響，屍床上的油燈燈罩忽然炸裂了。
　　碎片落了壹地。
　　火焰左右搖晃了幾下，直接熄滅了。
　　憑借這麽多年跟屍體打交道的經驗，肖堅知道，老劉進屋了。
　　他記起了叔父跟他說過的另外壹句話：鬼不犯我，我不犯鬼，鬼若犯我，十倍償還。面對惡鬼，妳要比惡鬼還要更惡，壹旦氣勢上輸了，所有的就都完了！
　　肖堅腦中想著這句話的同時從地上站了起來，他悄然拿起褲子穿上，然後從褲兜裏摸出了壹把彈簧刀，摸出來之後，他又覺得似乎沒什麽用，但又刀子至少從心理上要更安全壹些，所以他還是握著刀子，微微彎腰，憑借著感覺，朝著門口處走去。
　　“不要著急，不要慌張，不要害怕……”
　　他壹遍遍地告訴著自己。
　　“不要跑，要是跑，它們就會像是狼壹樣追上來……要冷靜，慢慢走出去……走出去，就好了。”
　　他緊咬著牙關，朝著門口處走去。
　　忽然間，他的腳掌踩到了壹個什麽東西。
　　毛茸茸的。
　　那感覺像是踩到了壹個人的腦袋。
　　他不敢擡腳。
　　腳下的那個東西微微動了壹下。
　　這是壹個活的東西。
　　他再次聽到了喘息的聲音，低沈而厚重，那不像是人類能夠發出的呼吸聲。
　　他感覺自己的膽汁正在突突地往外冒，喉嚨裏面開始發苦了起來。
　　可是，畢竟，他是火葬場的老板，這麽多年，大大小小匪夷所思的事情他還是見過的，他深吸了壹口氣，咽了壹口唾沫，擡起了腳——
　　腳壹擡起，腳下的東西立馬就抽走了。
　　他猛地往前跨出了壹步。
　　“砰！”地壹聲，他的身子撞在了壹個什麽東西上。
　　那絕對不是墻，而是壹個軟中帶硬的東西，像是人的胸膛。
　　“肖老板……”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
　　這壹次，響在身後。
　　他不敢回頭。
　　“肖老板……”
　　聲音響在頭頂，他不敢擡頭。
　　“肖老板啊，妳倒是睜開眼，看看我啊……”
　　這壹次，響在面前。
　　他的心理終於開始承受不住了，腦筋突突地跳動，血液不停地往頭頂沖，全身汗毛直豎。
　　他大叫壹聲，叔父教給他的那些話語全部統統被他拋在了腦後，他奮力朝前跑去，可是剛跑了兩步，再次撞在了壹個東西上。
　　這壹次，是墻。
　　他摸著墻，找到了門口。
　　他剛要踏出門口，可是，摸到了壹個東西。
　　那個東西如人壹般高。
　　那個東西穿著毛茸茸的衣服。
　　那個東西有熱乎乎的氣息吹在他的臉上。
　　那個東西擋在門口，他出不去。
　　肖堅顫抖著身子，擡起雙手，朝前摸去，他摸到了壹張臉。
　　鼻子很尖，很長。
　　腦袋很尖，很長。
　　兩個腮幫子，很尖很長。
　　下巴，很尖，很長。
　　這張臉，不是別人的臉，正是他自己的臉啊。
　　不……
　　不是他自己的臉，他摸到了那個東西的嘴巴，那是壹張很大的嘴巴，忽然間，嘴巴張開，似乎咧到了腦後跟。
　　這是壹張血盆大口。
　　“這分明就是惡魔的嘴啊——”
　　肖堅“噗通！”壹聲跪下了。
　　就在這時，壹道燈光從身後射來，射到了門口處當著的那個東西。
　　肖堅看到了這輩子最恐怖的壹幕。
　　面前的臉，壹半是人臉，壹半是狗臉。
　　狗臉那壹半面無表情。
　　人臉那壹半正在咧嘴無聲地笑著，那笑容是苦笑，也是獰笑，那正是老劉的笑。
　　肖堅的瞳孔逐漸放大。
　　直到此刻，他才終於明白，為什麽有的人會被嚇死了。
　　“噗通！”壹聲，他倒在了地上，全身抽搐。
　　這時候，門口那張臉微微抖動了壹下，忽然掉在了地上。
　　那是壹張面具，其實就是壹幅畫皮。
　　壹個“人”由坐著的狀態，慢慢變成了站著的狀態。
　　它坐著的時候，比站著高。
　　它是壹條狗。
　　壹條老狗，老的斑點狗。
　　它都不記得自己有多大年紀了，或許八歲，或許十二歲，或許二十五歲？
　　它只記得，不管刮風下雨，不論春夏秋冬，有個人始終照料著它。
　　那個人是老劉。
　　它是老劉的老狗，跟了老劉壹輩子，但老劉卻先它而死。
　　它的雙眼憂傷而孤獨，它看著地上的肖堅，嘆了壹口氣，像是個老頭壹樣。
　　接著，它看向了房間裏面。
　　它輕輕叫了壹聲，它的眼睛像是會說話。
　　隨後，壹個人從裏面緩步走了出來。
　　他右手拿著鉗子，左右拿著鐵錘。
　　他是粉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