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收屍

　　天色陰了下來。
　　風是斜的，從四面八方吹來，吹到中間，在中間形成了壹個漩渦，漩渦中卷著壹些紙錢，卷著壹些燒紙，卷著壹個白色的紙紮小人，小人在風中變幻著身子，忽然打直，忽然彎曲，忽而上浮，忽而下沖——
　　“唰！”地壹聲，壹只黑乎乎的手憑空出現，將空中的小人抓在了手裏，然後張開嘴，將小人直接塞進了嘴裏。
　　壹個蓬頭垢面的裸體女人，身體躲在墻壁的陰影中，只有壹只黑乎乎的手伸在外面。
　　“嗚嗚嗚！”女人吼間發出壹陣怪叫聲，將紙紮小人吞進了肚子裏，然後雙手扒住墻壁，弓著身子，朝著前方奔去，壹眨眼就沒了蹤影，只留下幾根很長的頭發絲在空中飛舞。
　　路邊探出壹個腦袋，正是那個守候在老王家門口的村民，那個村民左右看了幾眼之後，皺起眉頭問向身後：“剛才有沒有聽見什麽奇怪的聲音？”
　　另外壹個村民正蹲在角落裏抽煙，他抱著雙臂，煙頭在嘴巴上壹撅壹撅的，嘟嘟囔囔地道：“我聽見妳放屁了。”
　　“滾——”那個人罵了壹聲，又左右看了幾眼之後，才返回了角落裏。
　　此時，在老王的家中，白雪她廢了好大的勁，才將老王那已經僵硬的屍體放在了壹張涼席上，她原本想要替老王換上壹件正常點的衣服，但是當她為老王脫衣服的時候，卻是死活都脫不下來，還把紅衣的袖口都撕爛了壹塊。
　　那塊碎掉的紅色衣角被風壹吹，直接飄上了天空，旋轉了壹圈之後，竟然落在了白雪的頭頂上，白雪伸手壹抓，紅色衣角再次飛了起來，她剛剛包好的頭發再次散落開來，白發隨風舞動，她的臉被遮了起來，看不清她的表情。
　　白雪坐在了地上，胸口壹起壹伏，劇烈地喘息著，良久過後，她才重新將自己的頭發包好，露出了壹張白皙的，圓乎乎的臉。
　　她的臉色有些發紅，眼神中帶著無盡的憂傷，但是她的表情卻比之前平靜多了，隱隱約約間，竟然帶著壹絲與她年齡不符的安詳淡定。
　　此時，瘸腿男孩已經累的睡著了，即使是在睡著的狀態下，他的眼淚依舊緩緩從眼皮底下鉆出來，像是兩條爬動的蚯蚓壹樣。
　　白雪休息了壹會之後，將老王的雙手放在了胸前，將他的腿打直，將他的脖子擺正，然後又試圖他的眼皮合在壹起，但試了好幾次，老王的眼皮始終合不上，眼睛睜得大大的，直楞楞地盯著前方。
　　無奈之下，小雪只能拿起了壹塊紗布，將老王的臉遮住了。
　　做完這些之後，小雪又開始氣喘籲籲了。
　　她的身體壹向不好，年紀輕輕但卻經常犯病，而且很容易疲累，有時候跑幾步路就累的不行，渾身便會酥軟，冒出密集的細汗來。
　　過了好壹會，她緩緩擡起頭，看了壹眼陰沈沈的天空，她自語壹聲道：“要下雨了。”
　　說完之後，她站起了身子，將弟弟抱進了房間內。
　　房間內黑乎乎的，光線不是很好，窗子關著，更增添了壹絲陰沈氣息。
　　她打開了等，白熾燈光很刺眼，照亮了她的臉，也照亮了房間內的擺設。
　　這個家，用壹貧如洗來形容絲毫不為過，中間是壹張黑乎乎的桌子，桌子上放著兩個剩菜盤子，盤子裏是壹些盤根錯節的食物，食物也黑乎乎的，看不清楚到底是什麽東西。
　　靠墻的地方有壹個衣櫃，衣櫃是紫紅色的，都已經嚴重掉漆了，旁邊有幾個殘破的架子，架子上堆著很多雜物。
　　在最裏面是壹張木床，木床的床單倒是很幹凈，跟房間內所有的東西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在木床裏面有壹個隔斷的藍色簾子，簾子被卷了起來，裏面是壹張小床，小床的床頭上放著壹個殘破的人形玩偶，玩偶的腦袋歪曲著，壹雙鼓脹的眼睛盯著外面。
　　白雪將弟弟放在了裏面的小床上，替他蓋上了被子，低頭在弟弟的臉頰上親了壹口之後，才轉身走了出去。
　　外面已經下雨了，細雨蒙蒙，被風吹著，斜斜的，刮到人臉上。
　　白雪裹緊了衣服，望向了地上的老王，老王臉上的紗布已經不見了，他的眼睛再次顯露了出來，他的眼睛依舊瞪得很大，眼角似乎有血流出來，通紅通紅的。
　　白雪渾身打了壹個哆嗦。
　　她急忙彎下身子，拖著老王的身體，壹步壹步，往房間內拖去，拖上三步，她就要休息壹會，她的額頭上冒出了很密很細的汗珠，像是霧氣壹樣，就這樣休息壹會，拖動壹會，耗時十幾分鐘之後，她終於將老王拖進了房間內，放在了桌子旁邊，然後從衣櫃裏面找出壹條泛白的毛毯，蓋在了老王的身上。
　　白雪累得氣喘籲籲的，她坐在了凳子上，喝了壹口水，不停地擦著額頭上的汗珠。
　　外面的雨已經下大了，雨滴敲打了窗戶玻璃，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像是有幾雙小手同時在敲打窗欞。
　　這時候，白雪才想起來，天井中還躺著壹個人，她急忙起身，小跑著來到了外面。
　　霍見歸依舊躺在地上，側著身子，雙眼緊閉，身上的傷口因為被雨水浸濕，再次流出血來，地上的水已經被染紅了壹片。
　　白雪奮力拖起了霍見歸的身體，霍見歸看著很瘦，沒什麽肉壹樣，但身體卻比老王還要重，白雪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都沒有拖動分毫。
　　雨越下越大了，不僅霍見歸的身上全都淋濕了，連白雪的也被淋濕了，她返回到了房間內，找了壹根麻繩出來，將繩子的壹端拴在了霍見歸的腰上，她扛著另外壹端，像是纖夫拉船壹樣，彎著腰，拉起了霍見歸。
　　壹塊玉佩從她的胸前滑落了出來，玉佩是白色的，只有半邊，似乎是壹塊玉佩的碎片，玉佩上似乎是兩條魚，壹條魚有頭，沒尾巴，另外壹條魚有尾巴，沒頭，兩條魚交纏在壹起，形成環狀。
　　白雪迅速將玉佩重新塞回了胸前，然後繼續拉起了霍見歸。
　　霍見歸終於移動了起來，壹點點地往前移動，他移動過的地方，形成了壹條鮮血所鑄就的紅色溪流。
　　拉了半天，拉的白雪雙腿都發軟了，終於將霍見歸拉到了門檻前面。
　　她放下麻繩，抱起霍見歸的頭躍過了門檻，忽然間，壹個不小心，霍見歸的腦袋砸在了地上，發出了‘砰！’地壹聲響。
　　“啊——”霍見歸的吼間發出了壹聲呻吟般的痛叫聲，他的眉頭緊緊皺起，手掌在空中揮舞了壹下。
　　白雪急忙躲開，但因為體力不支，身子搖晃了壹下，倒在了地上，恰好倒在了霍見歸的身上，與此同時，她的右手手指劃到了霍見歸的脖頸之間。
　　手指滑了壹下，霍見歸的皮膚就開裂了，鮮血緩緩流了出來。
　　白雪輕叫了壹聲，急忙站起身子，用盡了所有力氣，將霍見歸的身體拖進了房間內。
　　雨水被風吹著，斜斜的落盡屋子內，地面已經被雨水浸濕。
　　白雪將房門關上，把想要往裏沖的雨簾擋在了外面。
　　壹關上之後，就安靜了許多，只有外面啪嗒啪嗒單調重復的敲擊聲響起。
　　做完這些之後，白雪坐到凳子上，從懷裏摸出壹把明晃晃的剪刀。
　　她將自己的手掌伸在了白熾燈的下面。
　　她手指的指甲出奇的長，像是壹把短刀壹樣，雪白，尖銳。
　　她望著自己的指甲，輕吸了壹口氣，搖了壹下頭，接著，開始在燈光下剪起了指甲。
　　“哢嚓！”壹聲響，拇指上壹片指甲掉在了地上，像是壹個死去的生命。
　　“哢嚓！”又是壹聲響，又壹片指甲落在了地上，在地上跳了兩下，壹動不動了。
　　“哢嚓！哢嚓！哢嚓！”
　　寂靜的房間內響起了壹連串的脆響聲。
　　將十根指甲全部剪完之後，白雪再回頭去看她的第壹根拇指上的指甲。
　　此時，剛剛減掉的拇指上的指甲已經又長出來了壹小塊——
　　白雪沒有絲毫的猶豫，手起刀落。
　　“哢嚓！”壹聲響，拇指上那截剛剛冒出來的指甲再次掉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