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家族使命

　　粉無常在空間中尋找著，尋找著屬於自己的那條時間階梯。
　　在他的周圍，近距離範圍內，壹共有五條階梯，有長有段。
　　最長的壹條有四十多個臺階，最短的壹條只有十多個臺階。
　　還有三條分別是22個，28個和32個。
　　往遠處看，階梯多不勝數，有的地區域幾條階梯甚至縱橫交錯在了壹起，好像幾條纏繞在壹起的蛇壹樣，分不清彼此。
　　粉無常意念閃動，在空間中閃轉騰挪，將近距離的五條階梯依次看了壹遍。
　　在那條有22個臺階的階梯上，他在中間的12個臺階深處看到了壹副長條形的格子場景，場景中的人物扭曲流動，似曾相識。
　　當他將自己的註意力穿透進去之後，景物拉伸，變成具體的人形和物形，他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
　　那年的他12歲，留著長過鼻梁的頭發，有著酷酷的眼神和冷漠的表情，好像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
　　他知道，這就是那時的他。
　　當年那個青春期的他，學會了叛逆和裝酷，然而，只有他知道，在這樣冷漠的外表下，其實是壹顆騷動的，不安的，漂泊不定的內心。
　　那年的粉無常，雖然和他哥哥粉斷見年齡壹樣，但他的哥哥顯然比他成熟許多，他哥哥甚至早已經知道了他們家族背負的使命和意義，並且正在逐漸磨練和打造自己，力圖扛起家族的大旗，完成歷經幾代人的使命。
　　粉無常同樣知道這件事，可是他顯然沒有他哥哥理解的那麽深刻，他甚至有種壹切都是虛幻的感覺。
　　他在逃避。
　　為了逃避，他甚至疏遠自己的哥哥，當然，也疏遠自己的父親。
　　對於疏遠哥哥，他可以很輕易地做到，可疏遠父親，他只能偷偷摸摸地進行，表面上還要裝作壹切正常，裝作對整件事很熱枕，不讓父親看出來。
　　不然父親就會用他那雙沈痛的雙眼死死盯著他，壹盯就是好幾個小時，那種煎熬比打他，罵他更難受。
　　在那副場景中，粉無常看見自己正站在窗前，看著樓下操場的角落中蹲坐著的壹個穿著校服，留著短發，長相幾乎跟他壹致的年輕人。
　　那個年輕人，正是他的哥哥粉斷見。
　　他的哥哥除了有壹個奇怪的，讓所有人摸不到頭腦的名字之外，壹切都顯得非常正常，甚至可以說是優秀，他是三好學生，成績好，善良，熱心，積極向上，配合老師，幫助學生。
　　然而，只有粉無常知道，在哥哥那熱情的積極表象後面，隱藏著怎樣的深沈的靈魂，那是壹具從小就被耳濡目染的家族使命幾乎壓彎了腰的靈魂。
　　操場的粉斷見忽然扭過了頭來，和三樓窗前站著的粉無常遙相對視。
　　那壹刻，粉無常覺得自己是在對著窗臺照鏡子，那張臉總讓他有壹種錯覺，太像了，實在是太像了，即使這麽多年過去了，他還是有點難以接受。
　　所以，他要留長頭發，遮住半邊臉。
　　可他雖然遮住了自己的臉，然而卻無法遮住粉斷見的臉。
　　粉無常急忙往後退了兩步，避開了粉斷見的目光。
　　真正的疏遠就是從這時開始的。
　　即使他們的內心依舊彼此相連，即使他們的兄弟情誼無與倫比，即使他們相互都在暗中幫助對方，關懷對方——
　　但從這時起，壹道無形的墻已經豎立在了他們之間。
　　其實，這堵墻更多是由粉無常豎立起來的。
　　畫面中，粉無常後退幾步，再望向窗外的時候，就看不見哥哥了，過了壹小會之後，他伸長了脖子，朝外面望去，此時，他甚至有點期待再看見哥哥，可是，哥哥已經不在那裏了，整個操場裏都沒有他的影子。
　　他好像瞬間失蹤了壹樣。
　　粉無常自己壹個人趴在窗臺上，有些失魂落魄。
　　直到壹個人走進教室之後，喊他的名字，才將他從這種狀態中喚醒過來。
　　他回過頭來，看到了又壹個在他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物。
　　是壹個女孩，名叫顧菲然。
　　長發，白衣，身形瘦削。
　　她不笑的時候，臉上有著淡淡的憂郁。
　　她笑起來的時候，如同春風拂面，讓人心醉神迷。
　　然而，能讓她笑起來的人很少，粉無常算是壹個。
　　時隔多年，再次看見她的臉，粉無常在壹瞬間楞住了，很快，他的眼眶就濕潤了，很多被強行壓制在腦海深處的記憶迸發了出來，沖擊著他的大腦，那些過往的歲月像是壹根根的針，刺穿著他的大腦皮層和淚腺神經。
　　這之後，畫面消失了，或者說，這壹段時間內發生的事情結束了。
　　粉無常木然呆楞，任由兩行清淚自眼眶滑落。
　　無聲的哭泣其悲傷程度有時候勝過撕心裂肺的大喊大叫。
　　可是，在這裏，粉無常只是有那種哭泣的感覺，也只是感覺眼淚滑落了下來，可是，當他下意識去擦拭臉頰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臉根本就不存在，眼淚自然也不存在。
　　這裏，沒有肉體那壹說。
　　肉體只是壹堆流動的介質，天知道自己該怎麽跟這些介質接觸。
　　他沒有過多去想這個問題，意念壹動，身形立馬往上飄了兩個臺階。
　　這條長度只有22個臺階的階梯顯然正是粉無常自己的生命時間刻度。
　　他現在才21歲，至於臺階為什麽有22個，他不得而知。
　　他忽然想起來，之前他和白雪玩筆仙的時候，他曾詢問筆仙自己什麽時候會死，當時筆仙在紙上的壹個數字上圈了兩次，那個數字是2。
　　毫無疑問，筆仙的答案是他在22歲的時候會死。
　　難道說，冥冥之中，真的自有天意？
　　從這個臺階上來看，或許自己真的只能活到22歲？
　　粉無常兀自點了點頭，其實，在他當時看到筆仙的答案的時候，他就有種感覺，就覺得自己真的可能只能活到22歲。
　　對此，他並不吃驚。
　　他深吸了壹口氣，飄到了階梯的最頂端。
　　他將目光聚焦到最後壹個臺階上，也就是第22個臺階上。
　　第22個臺階上裏面是乳白色的介質在流動，深入進去看，也看不到什麽東西，雖然仿似有場景，但所有的場景像是蒙上了壹層霧氣，看得並不真切，而且，看久了之後，頭就會暈，甚至有種想要嘔吐的感覺。
　　他往下看去。
　　第21個階梯從中間段往後是乳白色的，從中間段往前是五顏六色的流動的介質。
　　顯然，這也符合他現在活了21歲半的情況。
　　他看到最後壹個場景是自己進入了壹道藍色的門，這之後，就看不見了。
　　倒數第二個場景是他被兩個黑衣人駕著進入了壹個實驗室壹樣的地方，細看之下，才發現那是SLD致幻音樂室。
　　看來，自己確實在進入音樂室之前，就已經被什麽東西給迷惑了，失去了部分行動能力，所以才導致後續的事情發生。
　　然而，在他的記憶中，竟然完全不記得有這麽壹段。
　　此時看起來，也沒有那種忽然想起來的感覺，好像這段記憶與他完全無關壹樣。
　　這樣的感覺真的非常奇怪。
　　粉無常繼續往後看去，他先後看到了自己進入孟婆會所，在外面尋找西街天門，以及和師傅在醫院中對話的場景。
　　所有的場景基本上都是他所經歷過的，除了在SLD致幻音樂室中的那壹段之外。
　　這種感覺像是在看壹部由自己主演的電影壹樣。
　　從頭到尾，可以回放，可以慢放，也可以快進。
　　在這裏，人生真的就像是壹卷錄像帶壹樣。
　　粉無常看著看著，不由地壹陣唏噓，甚至忘記了自己最初的念頭，直到他壹路往回看到差不多兩個月前，自己在紫晶酒吧中守候霍見歸的場景，他才如夢初醒。
　　在那壹瞬間，他甚至有壹種宿命般的沈重感。
　　他繼續往後看，看到了自己去拜訪父親生前唯壹的摯友，那是壹個將近六十歲的獨眼老頭。
　　他最開始並不知道這個老頭到底是幹啥的，只知道在父親生前的時候，曾多次和老頭聊天到深夜，並且神神秘秘，不知道幹些什麽。
　　後來，他才得知老頭姓樊，名叫樊道明，是壹名心理學教授，好像還是比較有身份，比較有威望的那種。
　　父親有時候管他叫樊教授，有時管他叫老樊。
　　對於這個姓樊的老頭，粉無常沒有多少好感，甚至曾經壹度比較害怕他，因為每次和姓樊的那只獨眼對視的時候，就感覺自己的內心被刺穿了壹般，壹點秘密都沒有。
　　粉無常壹直都覺得，姓樊的雖然只有壹只眼睛，但卻比很多有兩只眼眼睛的人看的更加清楚，更加真切，而且，他似乎能夠看見事情的本質，能夠看見人心深處的秘密。
　　老頭神神叨叨的，最開始只字不談，在粉無常的數次拜訪和堅持詢問之下，終於從這個老頭的口中得到了壹些信息。
　　獨眼老頭告訴了他壹個名字。
　　那個名字此後便成了粉無常尋找和守候長達壹個月，在口中默念無數次的人名——霍見歸。
　　至於為什麽會是霍見歸？
　　他能從霍見歸的身上能獲得什麽東西？
　　姓樊的跟霍見歸又是什麽關系？
　　以及，壹個最關鍵的問題，父親為什麽跟姓樊的往來這麽密切，他們之間究竟隱藏著什麽樣的秘密？
　　這些問題，粉無常統統不知道答案。
　　在過去的兩年裏，他曾經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最讓他頭疼和無法接受的是，他的哥哥也死了，而且還死的那麽詭異，那麽離奇。
　　所以說，這個世界上，知道他家族使命的，能夠完成這個使命，並且找出父親和哥哥到底為什麽死，死在誰手裏的人只有壹個，那就是——他自己。
　　姓粉的人，只有他壹個了。
　　畢竟，他是改名換姓的。
　　家族使命……父親……哥哥……樊道明……霍見歸……
　　這中間到底有著怎樣的關聯和秘密？
　　他到底在其中扮演這壹個什麽樣的角色。
　　粉無常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自己很快就會找到了。
　　他有預感，且這種預感越來越強烈。
　　畢竟，他的生命也快要到頭了。
　　還有不到壹年的時間，或許還有不到半年的時間了。
　　在死前，是肯定會知道所有真相的吧。
　　粉無常在心裏想著。
　　壹邊想著，他壹邊繼續往回看去。
　　他看到了壹棟低矮的廢棄的樓房前，自己站在那裏焦急地等待著的場景。
　　他記得很清楚，那是他最後壹次見到樊道明時候的場景。
　　那之後，他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這個獨眼老怪了。
　　也就是在那壹次，樊道明向他說了壹些他不知道的事情，同時告訴了他霍見歸這個名字。
　　壹切，都仿似是上天安排好的。
　　即使是倒著回放自己已經走過的命運，都有壹種無法觸摸的距離感。
　　命運，實在是太過於撲朔迷離。
　　他深吸了壹口氣，伸出雙手，將這段時間從整條時間臺階上取了出來。
　　無論如何，他都要試壹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