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 假人

　　深夜，客房內。
　　壹個五尺出頭的胖圓身影，對著壹面等人高的鏡子走路、說話、喝茶、擡腿揮手等。
　　無論走路、還是開口，都沒有任何聲音，只有衣袍摩擦的細微簌簌聲。
　　許久之後。
　　“呼。”
　　人影嘆了口氣，迅速長高，變為壹尊六尺壯漢。
　　盧通走到桌邊坐下，看著鏡中的人影，心中不禁有些擔憂。
　　學人學皮難學骨。
　　已經快壹個月了，每天壹起打鐵、喝茶、吃飯，各種動作已經學了上百遍，可是細微處總有壹些差別。
　　看著壹模壹樣，但是壹眼看去總能察覺到壹些異樣。
　　陌生人或許看不出來。
　　但是魏虎作為金丹大修士，家裏有妻子、外面有外室、上面有兄長、下面有隨從，肯定瞞不過身邊人。
　　“咚。”
　　窗外傳來壹聲輕響，像石子墜落。
　　“誰？”
　　沒有聲音回應。
　　打開窗戶，只見壹抹白影迅速飛出。
　　白影壹人高，飄飄蕩蕩、半實半虛，像壹張發著微光的白狐皮。
　　他縱身飛出去，跟在白影身後。
　　躍出客棧、鉆入小巷、離開碼頭、進入截水湖深處。
　　盧通回頭看了壹眼仙船上的燈火，運起法力，背後張開六道熊熊火光，速度驟然壹漲，沖上去截住白影。
　　“妳是誰？”
　　白影定了壹瞬，突然開始融化，迅速變為壹捧白光，消失不見。
　　“恭賀二爺！”
　　“二爺成了老司主的女婿，前途無量，我們兄弟也跟著二爺享福……”
　　“哈哈，喝，今天不醉不歸！”
　　下方水霧中，突然傳出壹串聲響。
　　盧通覺得有些耳熟。
　　最後壹句，聽起來很像魏虎的聲音。
　　他運起法力，渾身雷芒、火焰等含而不發，緩緩落入水霧中。
　　霧中，漂著壹艘烏篷船。
　　船內燈火通明，三個人影坐在裏面推杯換盞。
　　“魏虎？”
　　盧通喚了壹聲，裏面沒有任何回應。
　　三人再次開始交談：
　　“恭賀二爺！”
　　“二爺成了老司主的女婿……”
　　“哈哈，喝，今天不醉不歸！”
　　壹模壹樣的話再次響起。
　　他眼角跳了壹下，背後不禁壹冷，忍不住回頭打量周圍。
　　水霧籠罩，四周壹片漆黑，像壹片絕地。
　　第二遍說完，再次重復。
　　盧通壹連聽了三遍，深吸壹口氣，落到船上，壹把揭開船艙外的布簾。
　　艙內，三個人圍坐在桌邊。
　　其中壹個正是魏虎。
　　另外兩人沒有親眼見過，不過在魏虎的介紹中，已經看過無數遍畫像。
　　高拱、寧金寶。
　　魏虎手下的小廝，也是和魏虎壹起長大的街坊。
　　“三人”像是沒有看見來人。
　　高拱端起酒杯，道：“恭賀二爺！”
　　盧通眼神壹閃，進入船艙，擡手抓向魏虎。
　　魏虎臉上笑容燦爛，看著高拱，對伸過來的手掌沒有任何反應。
　　手掌落在頭上。
　　發絲、皮膚，摸起來和真人壹模壹樣。
　　盧通吐了口氣，坐下後拿起酒杯，用力壹捏，酒杯堅持了壹息，瞬間潰散成壹捧法力。
　　假的。
　　酒杯是假的，人也是假的，不過……
　　事情應該是真的。
　　“哈哈。”
　　“魏虎”大笑著捋了壹把胡須，道：“喝，今天不醉不歸！”
　　三人也不再重復之前的話，壹次次推杯換盞、推心置腹。
　　盧通坐在兩尺外，靜靜地看著酒桌上的三人，心中漸漸多了許多了解。
　　高拱，偏憨厚，嘴皮子略笨；
　　寧金寶，偏油滑，相貌十分英俊；
　　魏虎對兩人態度不壹樣，對高拱冷淡、對寧金寶更親近。
　　看了許久，高拱、寧金寶、桌上酒菜等迅速消融，變成壹捧濃郁白光，壹個臉含煞氣的女人從白光中走出來。
　　女人瞥了魏虎壹眼，冷冷道：“野漢子，壹身酒氣！妳去客房休息！”
　　魏虎上壹刻還豪氣沖天，立馬變得神色扭捏，嘟了壹下厚嘴唇，道：“娘子，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我……”
　　“妳去不去？妳不去我去！”
　　“別！”
　　魏虎立馬站起，伸手抓向女人，即將碰到時又似乎是不敢觸碰，立馬收回手，道：“我去，我去。”
　　二人也化作白光。
　　盧通獨自坐在船艙，問道：“妳是誰？”
　　沒有人回應。
　　下壹刻，身下的船只也突然消失，化為壹團白光。
　　盧通坐在水面，神色十分意外。
　　船也是假的，之前沒有壹絲察覺，壹種種幻象足矣亂真。
　　他緩緩站起，看著周圍水霧，試著喊了壹句：“鏡心？”
　　……
　　第二天，壹艘浮空大船上。
　　盧通、魏虎、灰須修士胡子升，站在壹起。
　　近壹個月來。
　　盧通有心親近魏虎，魏虎似乎也有心親近盧通。
　　二人情意相投，連帶上壹個胡子升，三人幾乎整天都廝混在壹起，壹起煉器、壹起吃喝。
　　壹個小廝捧出托盤，道：“胡前輩，您的羅海網。”
　　胡子升面露笑意，揭開托盤上的藍布，露出壹團幽藍漁網。
　　漁網堆在壹起只有巴掌大。
　　盧通笑道：“胡兄，巴掌大的小網，真能網羅大妖？”
　　魏虎也道：“抓魚還差不多！”
　　胡子升搖了搖頭，道：“胡某成丹以來，數十年的積攢全在這張網上，龍鳳巨鯨不敢說，尋常大妖逃不過我壹網。”
　　“來，趕快祭煉，讓我們開開眼。”
　　魏虎讓開壹條路。
　　胡子升拿起小網坐在甲板邊緣，朝網內灌入法力。壹炷香後揮手壹丟，漁網飛出兩丈後化作十丈寬的大網，繼續飛出壹丈後消失不見。
　　“收！”
　　胡子升探出五指，壹張百丈巨網從天而降，帶著壹道道水吼、金嘯，落入掌心，再次化作巴掌大小。
　　“如何？”
　　盧通點頭道：“厲害。”
　　“好法寶！”
　　魏虎捋了壹把胡須，邊笑邊點頭，道：“難得壹見的丹境上品法寶！”
　　盧通眼角抖了壹下。
　　丹境，金丹境法寶；上品，九品法寶中的壹、二、三為上品。
　　和四階十二等壹樣，也是地府中的分法。
　　魏虎竟然如此囂張，膽敢當著眾人的面直接說出口。
　　他看向魏虎。
　　魏虎仍在微笑，眼神中有壹股十分濃郁的自得神色。
　　盧通眨了下眼睛，附和道：“足夠成為傳家之寶。”
　　“不錯。”
　　……
　　胡子升法寶已成。
　　三人最後聚了壹次，胡子升告辭離開，盧通、魏虎分別返回木屋。
　　盧通剛沏完壹壺茶。
　　“咚！”
　　窗口傳來壹聲輕響。
　　他挑了下眉頭，快步沖出門口，迎面撞上壹個年長婦人。
　　“哎呀！”
　　婦人連退幾步，拍了下胸口，微嗔道：“什麽事，如此慌張。”
　　盧通看著來人，仔細盯了幾眼，看眼神、看臉上的紋路，最後沒有察覺任何異常。
　　“抱歉。”
　　說完看向窗戶，那裏空無壹人，也沒有白影。
　　婦人搖了搖頭，道：“我剛碰到魏道友去送胡道友，妳們三人壹向交好，妳怎麽不去？”
　　“我……”
　　盧通剛說出壹個字，心中猛地壹跳。
　　魏虎送胡子升？
　　壹盞茶前，三人才互相道別。
　　“在哪裏？”
　　“黑珊瑚那邊。”
　　盧通點了下頭，立即朝外面走出，走出兩步，回頭看著婦人，正色道：“是不是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