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壹十章 長生

　　萬缶水泉。
　　水下，壹朵五彩巨蓮綻放，灑出無數道光芒，把方圓十余裏內的湖水染成五彩繽紛。
　　盧通看著蓮花紮根的位置，道：“就是這裏？”
　　“嗯。”
　　玉潮站在旁邊，道：“兩界相交之處，不在神界，也不在無邊世界。那裏沒有萬物，只有陰陽、水行，五行不全，時間也近乎停滯。”
　　盧通神色幽深。
　　世上長生法門極多，無論宗門、仙船、妖族、家族等，凡是稍有底蘊的地方，大多有延壽長生之法。
　　以如今的地位，找幾道長生的法門不困難。
　　只不過九夫人服過延壽丹藥，如今是大限將至，神魂衰竭，壹般法門已經無力回天。
　　“進入這裏有什麽危險？”
　　“首先要散去肉身，煉為水軀，此舉稍有危險。其次十分乏味，那裏只有水，其余五行之物帶進去也會逐漸泯滅。另外冷暖、明暗、幹濕等和外面完全不壹樣。”
　　盧通神色有些萎靡。
　　人活著卻沒有自在，不算壹件好事。很多人寧願痛快活十年，也不願意呆在“水籠子”裏面活壹萬年。
　　“有沒有可能在裏面破嬰？”
　　玉潮猶豫了壹下，道：“師兄，天道難違。”
　　盧通定定地看了壹會兒，道：“從哪裏進去？”
　　“神界。”
　　巨蓮的花蕊處，五彩光芒化作壹面鏡子。
　　二人遁入其內。
　　神界內滿目彩光。
　　藍墻、藍瓦、藍琉璃，壹棟棟幽藍樓閣漂浮在水霧中，反出刺目的光霧；
　　粉衣、粉面、粉魚尾，壹條條粉紅色的半人、半魚在光霧中遊蕩；
　　還有數十丈高的持戟巨蟹、盤繞在天上的千丈巨龍、撐天般的五彩果樹……
　　“師兄，在樹下。”
　　“好。”
　　二人飛到樹下，玉潮從眉心引出壹道光芒，大樹紮根的土壤緩緩蠕動，從普通黃土逐漸染成五彩顏色。
　　接著又從土變成水，隨著無數氣泡升起，“土壤”變成透明，露出壹大片十分濃密的五彩根脈。
　　根脈盡頭是壹片黑暗，仿佛壹頭看不見巨獸的嘴巴。
　　“師兄，我們不是水軀，進去後必須借靈水護體，不可久待。”
　　“好。”
　　盧通取出壹枚咆川的眼珠，散入法力，引出壹道幽藍靈水護住全身。
　　“走。”
　　二人壹起遁向根脈盡頭。
　　壹陣涼風吹過。
　　盧通睜開眼。
　　眼前壹片黑暗，耳邊傳來無數道聲音“嘩嘩、潺潺、轟隆”，仿佛四周布滿了河流、小溪、瀑布等。
　　“師兄。”
　　玉潮托著壹滴水，照出幾道光芒，光芒肉眼可見，形狀詭異，好似壹道道扭曲漩渦。
　　盧通看向周圍。
　　水有黑、藍、綠、白、無色等，形狀如蟒、藤、野草、揚沙、懸山、巨口、凹凸不平的圓環……
　　悄無聲息間，法力壹點點流逝。
　　他挽過壹條黝黑水蟒，雙手撫動，試圖揉成壹張床榻，可是黑水壹觸即散，沒有壹刻穩定。
　　“這裏不能變動？”
　　“很難，除非是可以鎮壓水行的天材地寶。”
　　玉潮祭出幾朵水蓮，方圓數丈內的水流逐漸平息。
　　盧通也拿出另壹枚眼珠。
　　玉潮道：“這裏靈氣稀薄，天材地寶無法常存，只能經常更換。”
　　盧通突然想到了大能的修行。
　　大能之後，吞噬無邊世界的靈氣、珍寶等煉入神魂世界，這個空間與之相仿，只不過這裏五行不全，只是壹處縫隙。
　　“這裏可以進多少人？”
　　“不便太多。神界由此與神國相連，每時每刻都在借神國吞噬靈氣。太多人進入會幹涉兩界，最好不要超過十人。”
　　盧通點了點頭。
　　雖然玉潮沒有說，但是這種寶地，外人進入後造成的影響想來不會少。
　　“多謝師妹。”
　　“師兄不必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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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象山。
　　壹座府邸深處，盧通給九夫人轉述壹番，道：“妳覺得如何？”
　　“長生不死？”
　　九夫人有些驚訝，也有些欣喜。
　　盧通搖了搖頭，九夫人沒有去過那裏，只看到了長生，還不知道那裏的真正恐怖之處。
　　“不算長生，算是……算是不死。”
　　“不壹樣嗎？”
　　“不壹樣。”
　　九夫人斂起喜色，沈默了許久，道：“我去了那裏，泰兒沒有人照顧，妳準備怎麽安置他？”
　　“我準備送他出去。”
　　“去哪兒？”
　　相比不死，九夫人更看重兒子。
　　盧通道：“外出遊歷，去哪裏妳們選。想小成向北，截水湖更安全。想大成向南，遊歷各國，可能有危險。”
　　讀萬卷書、行萬裏路。
　　盧泰的書讀得足夠多，應該出去走走了。
　　“他壹個人去？”
　　“我會找壹個元嬰真人隨行，我們身邊的太惹眼，可以從醉劍、白猿國挑選。”
　　九夫人想了壹會兒，道：“好，我去。”
　　盧通取出兩枚眼珠，道：“此物可以祭煉法寶，那裏不比外面，桌、椅、杯、書等全部得是法寶。”
　　“嗯。”
　　九夫人沒有故作客套。
　　盧通深知那個地方的空洞乏味，繼續道：“再找幾個貼心人，那裏與世隔絕，只能互相解乏。”
　　“全部要洗練成水軀？”
　　“此事不需要費心，玉潮掌控神界，此界屬水，其中靈水很多。”
　　“又欠下好大壹筆人情。”
　　九夫人嘆了口氣。
　　自己人出多少力都天經地義，可是欠外人的東西遲早要還，她沒法還，最後只能落在盧通、盧泰頭上。
　　盧通笑了下，道：“無妨。等妳和泰兒安置完了，我親自幫她擴展神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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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氣殿。
　　盧通坐在榻上，眉心、心頭、小腹內的三尊小人散出哄哄暖意，緩緩提升修為。
　　觸動活念頭。
　　壹道道感悟流出，運起法門，法力十分熟稔的施展出壹道法術。
　　血氣翻滾，逐漸化作壹頭朦朧獅獸。
　　寶煉宗法門豐富，單是元嬰境的化妖之法就是寐鯢、溪獅、烏熊、三山嶺牛。
　　壹道道法術施展而出，血種逐漸形成。
　　“國主，章橋殿主求見。”
　　“進來。”
　　盧通斂起法門。
　　章橋進入殿內，道：“拜見國主。”
　　“坐。”
　　不足半個月，章橋氣息大變，雙目泛青，口鼻處盤繞著壹團青幽水霧。
　　章橋道：“國主，我分別見過連舟山、醉劍、白猿、墟國的使者，講明立下傳承之事，墟國已經同意，醉劍、白猿的國主要親自會見仙船之人。”
　　“連舟山派出了哪三個？”
　　“北朔、翠隱、喚妖。”
　　盧通覺得耳熟，回想了壹下，道：“當年術國的盟友？”
　　“是。這三艘仙船勢力較弱，僅有壹或兩個元嬰境，我猜連舟山這次只是探路。”
　　“探路……”
　　盧通自語了壹聲，道：“看來不相信我們。”
　　“也在情理之中。棄水返陸是關乎傳承的大事，同意的太輕易反而讓人疑惑。”
　　“嗯。”
　　“國主，連舟山勢力雄厚，我們應該適當扶持，舍棄壹部分利益，換取更長久的合作。”
　　“三寶之氣？”
　　“嗯。”
　　章橋緩緩點頭。
　　盧通陷入思索。
　　經過幾次大戰，他已經意識到了，只有親眷、弟子、親自培養的屬下才會賣命，中途拉攏的元嬰境只能壯壯聲勢。
　　三寶之氣關乎元嬰，分給外人，自己人就少了。
　　“有沒有其他辦法？”
　　章橋神色凝重，緩緩搖動，道：“國主，良妖正國必須有幾個真正的盟友，連舟山、遵天神界都是上上之選。”
　　“好吧，妳去商議。”
　　“是。”
　　“國主，還有壹件事。當初血煉國、寶國的境內有許多魔穴，至今尚未清除，至今仍有魔眾出穴掠奪，已經發生了幾次沖突。”
　　“哪位魔主的屬下？”
　　“不清楚，不過有人曾在掠奪中見過幾道火焰赤影。”
　　盧通垂下眼皮，略作沈默，道：“知道了，先派人守在穴口，我親自去見他們。”
　　“是。”
　　“還有什麽事？”
　　“還有壹樁小事，新增地域廣袤，劃分了許多新的池塔，有人試圖買官，以銀錢換取塔主、池主。”
　　“有人賣官？”
　　買官不稀奇，稀奇的是有人敢賣。
　　盧通盯著章橋。
　　章橋低下頭，道：“幼子不成器，答應了兩人，我已經重罰，並且親自回絕。其余人有沒有答應，我並不知曉。”
　　盧泰出生後，章橋、劉寄心、蕭龍庭等陸續都有了後輩，而且大多不止壹人。
　　盧通想了壹下。
　　求官求到章橋頭上很正常，除了章橋外，還有壹個人更正常，那就是正在執掌經殿的徐徐行。
　　“知道了，我會留意。”
　　“屬下告退。”
　　章橋退出紫氣殿。
　　盧通獨自坐了許久，喊道：“小青鳥，去喚步涉鋒過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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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去了記得小心壹點。”
　　“嗯。”
　　“別暴露身份，千萬別讓人知道妳是盧通的兒子，妳爹得罪過很多人，他命硬，妳未必能擋住。”
　　“嗯。”
　　壹條隱僻山路旁，九夫人、盧泰依依惜別。
　　不遠處，盧通和壹個提著葫蘆的半醉老頭站在壹起。
　　盧通道：“萬道友，盧泰交給妳了。只要保證盧泰活著回來，我保妳們醉劍國萬事無恙。”
　　“行。”
　　半醉老頭隨口應了壹句。
　　盧通皺了下眼角。
　　萬妙念，萬妙純的親弟弟，看起來比萬妙純老很多。選中此人就是看重他不起眼、不脫俗，斂起氣息像壹個老酒鬼。
　　可是現在也因此有些擔心。
　　“壹般事無需插手，受些傷也無妨，但是不許出現意外。否則，我會找妳姐姐討個說法。”
　　萬妙念翹起胡子，瞪眼道：“妳找別人吧。”
　　盧通這才放心下來。
　　沒有托大。
　　以元嬰真人的實力，只要不疏忽，即便打不過也可以逃走。
　　“就妳了。”
　　盧通朝九夫人、盧泰走去。
　　九夫人仍在交代，道：“出去了少管閑事，不公平的事到處都是，妳管不過來、也管不了，想管……”
　　九夫人瞥了盧通壹眼，道：“等以後成了國主再管。”
　　“嗯。”
　　盧泰雙眼泛紅，咬著嘴唇應下。
　　盧通拍了下盧泰的肩膀，道：“行了，說得再多壹轉頭就忘了，早點走吧。”
　　九夫人瞪了盧通壹眼，張開嘴，這次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嘆了口氣，擡手擦掉盧泰眼眶裏的淚水。
　　“去吧。”
　　盧泰跪下磕了壹個頭，道：“父親，我走了。”
　　“嗯。”
　　盧泰又朝九夫人磕了壹個，道：“娘，我走了。”
　　“嗯……”
　　壹眼的功夫，九夫人立即淚如泉湧。
　　盧泰仰頭看著九夫人，也留下兩行眼淚，道：“娘，我聽說那裏又黑又冷。我去找過玉潮師叔，師叔答應我經常進去陪娘，我每半個月寄壹封信，到時師叔會念給娘聽，娘記得等我的信。”
　　九夫人捂著臉頰，連連點頭不止。
　　盧泰又磕了壹個頭，起身退出幾步，轉身朝遠處走去。
　　九夫人放下手，剛看了壹眼，立即撲入盧通懷裏，發出壹串抽泣。
　　盧通也心生感傷。
　　天道至親，人情之極，其中的牽絆，恐怕連仙人也無法掙脫。
　　他摟著九夫人，目送盧泰遠去，長吐壹口氣，道：“沒白養，走之前還知道替妳操心。”
　　“哇！”
　　九夫人放聲大哭，邊哭邊道：“盧通，泰兒敢有個好歹，我跟妳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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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界內，壹朵朵水蓮飄在空中。
　　盧通、玉潮站在不遠處。
　　許久之後，壹朵水蓮綻開，露出壹具泛著青藍色的蓮藕人，人影的胸口嵌著壹枚碩大的藍眼珠。
　　“師兄，成了。”
　　“嗯。”
　　盧通臉色放松，走過去，道：“怎麽樣？”
　　九夫人低頭看著身軀，疑惑道：“不是水軀嗎？”
　　玉潮道：“進去之後，靈藕會陸續泯滅，最後只剩下壹具純水之軀，其中有稍許不適。”
　　“多謝師妹。”
　　玉潮笑著搖了搖頭。
　　水蓮陸續綻放，走出壹具具蓮藕人，紛紛行禮道：“拜見國主、夫人。”
　　最後剩下兩朵水蓮沒有開放。
　　玉潮搖了搖頭。
　　九夫人嘆了口氣，道：“她的家人交給妳了。”
　　“好。”
　　盧通點頭應下，看向其余蓮藕人，道：“十年之後有人換妳們出來，之後我會親自扶持妳們修行。”
　　“謝國主！”
　　壹行來到樹下。
　　玉潮準備散出神光。
　　九夫人突然道：“妳走吧。”
　　盧通楞了下。
　　九夫人看著盧通，道：“進去了再走反倒讓人難受，妳現在就走。”
　　“好。”
　　盧通最後看了九夫人壹眼，轉身遁出神界。
　　湛湛天空
　　茫茫湖水。
　　他懸在高空，看著遠處，第壹次有了無處可去的迷茫，獨自站了許久，化作壹道血光朝抵牛關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