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三章 魚、梟

　　陰天，正值上午時分，天色卻近乎全黑。
　　盧通站在湖邊。
　　截水湖上怒濤翻滾，狂風吹過卷起無數水滴、浪花，雨滴還沒有落下，風吹過的地方已經下起了“大雨”。
　　壹道十余丈高的潮水掀起，仿佛水下巨獸伸出壹條舌頭。
　　他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潮水落下，濺出萬朵浪花，水花四散，石頭上的人影已經消失不見。
　　水下。
　　盧通運起血種，雙腿變幻，呼吸間化作壹條八尺長的魚尾。
　　化妖，卷仙鯉。
　　緊接著胸腹、雙臂也壹起變幻，化作四條魚鰭，五尺長、壹掌寬，輪廓猶如長刀。
　　化妖，四翅梭魚。
　　淡金色魚尾擺動，周圍瘋狂拉扯的暗流突然變得十分柔順。
　　他十分靈巧地擺了下魚尾、魚鰭，立即貼著水面鉆入截水湖深處。
　　盞茶時間後，前方飄來壹大塊珊瑚礁。
　　盧通猛地擺動魚尾，箭壹般射出水面，空中頭顱迅速變化，從人頭變成了壹個圓滾滾的藍斑豹子頭。
　　化妖，花星豹。
　　他“坐”在壹塊凹陷礁石上，平息氣血，片刻後運起法力，擺了下魚尾從顛簸水面上卷起大片湖水。
　　擡手壹指，壹道法印灌入，湖水迅速蒸騰，片刻後只剩下壹抹拳頭大的幽藍水滴。
　　盧通繼續擺動魚尾。
　　無數湖水被卷起，祭煉成上百枚水滴。
　　近壹個時辰後。
　　盧通回憶了壹下法門，運起法力醞釀數息後，壹連打出數十道法印。
　　上百枚水滴迅速變化，緩緩形成壹柄兩丈大錘。
　　錘柄如梁柱，錘頭如小山。
　　他繼續打入法力，同時卷起壹道道湖水，灌入兩丈大錘中。
　　許久後，天上烏雲完全變成黑色。
　　大團黑雲互相堆疊，壹層層壓向湖面，天變得極低，仿佛壹伸手就能勾到天空。
　　悄無聲息間，突然亮如白晝。
　　千丈銀龍劈開陰雲，下壹瞬銀龍驟然隱去，天地之間又陷入無邊昏黑。
　　“轟！”
　　幾息後悶雷聲終於響起。
　　“呼！”
　　盧通張口吐出壹口濁氣，運起法力挽住大錘。
　　錘子高高舉起，法力湧入，錘內壹百三十八枚水滴同時發出幽藍亮光，周圍的水汽、浪花瘋狂匯聚。
　　轉眼間，錘子變成壹柄三丈大小的巨錘，朝礁石砸下。
　　“咚！”
　　壹聲悶響。
　　珊瑚礁石整個陷入水下，幾道裂縫蔓延開，尚未浮出水面，已經裂為上百塊碎石。
　　盧通心頭壹喜。
　　水精錘，《三方八部百兵圖》中的法門。
　　此法可以占據地利、人和、法寶克制，只可惜此法必須提前知曉對手的法門。
　　入手以來，還是第壹次有合適的機會。
　　“轟隆隆……”
　　炸響連綿不絕，壹道道亮光閃爍。
　　無數暗流壹齊湧向湖岸方向。
　　盧通順著水流流淌，時不時地辨別壹下方向，輕輕擺動幾下魚尾。
　　“十人架盾！十人鼓風！剩余人祭金劍！”
　　“變陣，雙尖陣，且戰且退！”
　　壹個熟悉的聲音傳入耳邊。
　　盧通躍出水面。
　　上方，暴雨傾盆；下方，水霧升騰。四面都是水滴，亂風四起、浪花四射，壹時間分不清天上地下。
　　又是幾道電光亮起，幾乎同時，轟隆聲在耳邊炸開。
　　岸上。
　　數百頭綠尾水猴、鱗狼陸續爬上湖岸，朝幾十個修士包去。
　　四十余人聚在壹起，手捧金盾、如意、紅葫蘆等，猶如壹條雙頭長蛇正在迅速後退。其中兩個築基修士身披五花甲，替眾人殿後。
　　弈法宗的弟子。
　　盧通掃了壹眼，看向天上。
　　陰雲下方，辛辰正在和壹頭鱗狼對峙。
　　辛辰看見盧通瞬間神色大變，立即追向門內弟子，吼道：“鼓風！速退！”
　　弈法宗弟子全部換出如意。
　　下壹步還來不及施展，但是盧通已經知道了之後的動作，鼓風、變雁陣、迅速逃遁。
　　他擺了下魚尾，四條魚鰭急速震動，瞬間破空而出，穿過層層雨幕，攔在弈法宗弟子面前。
　　“守！”
　　辛辰揮手祭出壹座金塔。
　　金塔懸在半空中散出無窮寶光，化作壹座九丈高的朦朧金塔，把數十人全部護在下方。
　　其他弟子紛紛盤坐下，拿出壹件件法器、法寶。
　　盧通心中壹松。
　　和預料的壹樣，弈法宗的陣法不如小有宗，只會鼓風、縱火、架盾等。
　　水精錘，勢大力沈，尤其擅長破盾。
　　“妳從哪裏來的？”
　　鱗狼神色戒備，站在百丈之外。
　　盧通瞥了壹眼，道：“四處遊蕩，妳走吧，他們歸我了。”
　　鱗狼盯了兩眼，叫了壹聲，帶著麾下的妖獸圍在周圍。
　　盧通看向下方，輕輕嘆了口氣。
　　弈法宗壹共兩個金丹。
　　他打算殺壹個、留壹個，心中更希望留下辛辰，可惜事不由人，等了許久的陰雨天，正好碰到了辛辰。
　　幾個靈智不高的綠尾水猴湊到金塔前，探出爪子抓撓，被火焰燒成焦炭。
　　周圍頓時響起壹陣亂叫。
　　盧通運起法力，身旁的水精錘亮起幽藍光澤，無數水滴匯聚，兩丈大小的精水錘逐漸膨脹。
　　三丈、四丈、五丈。
　　十余息後，五丈巨錘高高揚起猛地砸向金塔。
　　“去！”
　　巨錘落下時，辛辰揮手打出壹柄丈長氣劍。
　　劍、錘相碰，大片水花潰散，剩余的半柄水精錘重重地落在金塔上。
　　金光幾個閃爍後恢復原貌。
　　辛辰卻臉色稍變，剛剛施展完法術，又強行維持金塔，體內的法力險些失控。
　　盧通繼續凝聚水精錘。
　　盞茶時間後，壹道電光炸開，天地慘白，壹柄小山般的巨錘轟然落下。
　　“轟！”
　　“叮！”
　　雷電轟鳴中夾雜著壹聲尖銳刺響。
　　壹道氣浪炸開，豆大雨滴瞬間被震散為水霧，方圓十余丈升起壹團白霧。
　　金塔上浮出壹道道裂痕。
　　“走！”
　　辛辰噴出壹口血霧，渾身法力狂湧猶如潮水，九丈金塔寸寸崩裂，下壹瞬驟然炸開。
　　上萬道金光猶如萬道金劍。
　　盧通臉色大變，立即舉起水精錘擋在頭顱前方。
　　“嗷！”
　　“長老！”
　　“走！”
　　種種異響中，盧通只覺魚尾、魚鰭、胸腹等每個角落都傳來劇痛，水精錘內近半水滴被毀，淌出壹縷縷水流。
　　他打出幾道法印，暫時保住水精錘，看向下方。
　　弈法宗弟子正在逃竄。
　　大片血水流淌，圍在周圍的綠尾水猴、鱗狼幾乎全部折損，十幾頭僥幸存活的鱗狼正夾著尾巴逃向水中。
　　“哎！”
　　辛辰嘆了口氣，唇角流出壹道鮮血，放棄了逃遁。
　　“老東西！”
　　金丹境鱗狼壹步壹瘸，走出兩步後騰空飛去，道：“害死我兩百兒孫，我要滅妳滿門！”
　　說完準備追去。
　　辛辰擡手刺出壹柄氣劍，白蒙蒙的丈長氣劍，中央裹著壹條紅線。
　　鱗狼血氣翻滾，散出滾滾黑煙，化出壹個兩丈長的狼口，壹口吞下氣劍。
　　“噗！”
　　壹捧紅光炸開，狼口應聲崩潰。
　　辛辰看了壹眼門中弟子，緩緩升起，道：“留下吧。”
　　聲音落下，周圍靈氣迅速匯聚，燃起壹叢叢火苗，仿佛上百盞燈籠。
　　辛辰繼續運出法力，火苗外凝聚出壹柄柄氣劍。
　　盧通睜了下豹眼，道：“法術、本命法術融合為壹？”
　　“有些見識。”
　　辛辰點了下頭。
　　盧通看著上百柄氣劍，心中提起幾分小心。
　　商桃的書中介紹過這種法門。
　　本命法術可以引動天地靈氣，再配合法術壹起施展，威力倍增。
　　“妳留不下我們。”
　　鱗狼咧開獠牙，發出幾聲悶吼。
　　“少廢話，壹起出手，先殺他，再殺那些人崽子！東西平分！”
　　“妳也配？”
　　鱗狼瞪大雙眼，緩緩看向盧通，道：“妳說什麽？”
　　辛辰也十分意外。
　　盧通打出法印，水精錘內殘存的水滴變幻，緩緩變為刺形，口中道：“我瞧不上築基修士、更瞧不上練氣修士。”
　　“妳說什麽胡話！”
　　鱗狼退出數丈，鱗片內滲出黑水，在體外化作壹頭黑水狼甲。
　　辛辰眼神亮了壹下。
　　盧通壹邊祭煉水精刺，壹邊道：“我圖財，眼裏只有金丹境。”
　　說完看了辛辰壹眼，又看了鱗狼壹眼。
　　剎那安靜。
　　辛辰突然出手，十柄氣劍飛出，壹起殺向鱗狼。
　　“嗷！”
　　鱗狼壹頭殺向辛辰。
　　劍影生滅、火焰轟鳴、狼嘯破空……
　　鱗狼、辛辰殺成壹團。
　　眾多氣劍圍剿，幾個回合後，鱗狼體外的水甲破開，身上淌出大片鮮血。
　　“我記住妳了！”
　　鱗狼揮出幾道爪影，轉頭逃向截水湖。
　　盧通早有堤防。
　　金旗壹般寬大的尾鰭晃了兩下，瞬間破空飛出，攔在鱗狼面前，道：“此人還未伏誅，道友為何要走？”
　　“妳找死！”
　　鱗狼吐出壹枚獠牙。
　　盧通飛身退後，魚尾擺動幾下，借著漫天雨水迅速退出百丈。
　　二人開始交手，辛辰卻收手不動，還趁機服下壹枚丹藥。
　　盧通心裏暗罵了幾句，道：“這位道友，妳殺了百頭鱗狼，不怕此獠逃走後找妳的徒子徒孫們報仇？”
　　辛辰仍然沒有出手。
　　盧通眨了下眼睛，也退到壹旁，任由鱗狼逃去。
　　半息後。
　　辛辰踏出壹步，體外化出壹道劍影，迅速追向鱗狼，剩余的六十余柄氣劍也壹起飛出。
　　盧通緊隨其後。
　　壹狼、壹人、壹怪，壹個追壹個。
　　片刻後，離開湖岸數裏，辛辰仍然沒有出手的打算。
　　盧通想了壹下，道：“道友，妳的門人已經安全了。再拖下去，不怕遇到別的水妖，讓此獸逃出生天，回去找他們報仇？”
　　“妳是凡間修士？”
　　辛辰回頭看向盧通。
　　盧通張開豹口，道：“非人非妖。”
　　“好壹個唯利是圖的非人非妖，我殺了此獸，再來殺妳！”
　　六十柄氣劍同時落下。
　　鱗狼渾身妖力、血氣翻滾，在體外化作壹頭十余丈高的巨大黑狼。
　　“嗷！”
　　鱗狼大聲傳訊。
　　可惜，雷電轟鳴、暴雨傾盆，狼吼聲仿若蚊鳴，僅僅傳出百丈便消失不見。
　　氣劍落下。
　　鱗狼吐出狼牙招架，毀去十余柄氣劍後，被壹柄氣劍洞穿腹部，接著又是壹劍斬入脊椎。
　　“壹起死！”
　　鱗狼不再理會氣劍，壹口咬向盧通。
　　辛辰眼神壹閃，剩余所有氣劍同時大方紅光，洞穿層層雨幕，把鱗狼、盧通全部覆蓋在劍刃下。
　　“好！”
　　盧通接連揮尾。
　　淡金色魚尾仿佛壹面大旗，幾個擺動後，雨滴、湖水化作五枚丈大水球，朝鱗狼、氣劍砸去。
　　“嗤……”
　　氣劍接連落下，鱗狼瞬間了無生息，朝下方墜去。
　　水球也同時消失，直接被劍中火焰燒為水霧。
　　大片水霧彌漫。
　　辛辰召回剩余的十七柄氣劍，壹臉戒備的左右環視。
　　雨水灑落，水汽被沖刷壹空。
　　嘩嘩雨聲中，除了辛辰、十七柄亮著紅光的氣劍，再沒有第二個身影。
　　辛辰瞇起眼睛，取出壹枚丹藥緩緩送入口中。
　　水下。
　　盧通躲在鱗狼的屍體旁，催動血種，魚尾、魚鰭、豹子頭迅速變化，最後變成壹只猴狀梟鳥。
　　化妖，戴月猴梟。
　　接著翻手取出壹根手臂粗的蟒鱗長棍。
　　幾息後，氣劍內的紅光逐漸微弱。
　　辛辰神色壹沈，瞥了壹眼水下，道：“道友再不出手，恕老夫先行告退！”
　　“我送妳。”
　　壹道黑影從水面飛出。
　　辛辰強行刺激神魂，同時運起剩余所有法力。
　　右手邊，壹叢丈高火焰燃起，滾滾法力湧出，裹在火焰外化作壹柄三丈氣劍。
　　“死！”
　　十七柄氣劍同時落下，壹壹沒入鱗狼屍體，壹起沈入水下。
　　辛辰瞪大雙眼。
　　壹息後，上方突然閃過壹道法力，接著大片湖水灌下。
　　辛辰神色壹狠，伸手探入氣劍，舉起三丈氣劍，壹連斬出四道劍芒。
　　“叮！”
　　劍芒撕開湖水，斬在壹枚水藍寶珠上。下壹瞬，寶珠散為珠粉，儲存著寶珠內的湖水傾瀉而下。
　　辛辰神色呆滯了壹下，突然大笑幾聲，道：“好好好，死在妳手裏，不冤！老夫的命就在這裏，妳來取吧！”
　　沒有人回應。
　　只有雨水傾瀉、風聲呼嘯，已經偶爾響起的雷鳴。
　　“妳不取，那老夫走了。”
　　辛辰法力幾乎耗盡，僅憑丹藥散出的靈氣勉強施展身法，遁出百丈後，氣劍中的紅光開始變弱。
　　辛辰看向前方。
　　茫茫壹片漆黑。
　　距離湖岸不足十裏，往常片刻就能飛過，現在卻遙不可及。
　　“呼！”
　　壹陣急風掠過。
　　辛辰心頭壹振，回身斬出氣劍。
　　“當！”
　　氣劍斬中壹條蟒頭。
　　蟒頭壹擊不中，表面法力散開，化作壹道棍影，急速朝後方退去。
　　“哪裏逃！”
　　辛辰縱身飛撲，手中氣劍紅光大放。
　　“轟！”
　　正上方炸開壹道雷電，周圍瞬間壹亮。
　　明晃晃的“白晝”中，壹頭尺長小猴躲在黑煙中，幾乎與天上的黑雲連在壹起。
　　“妳！”
　　辛辰又驚又怒，心神震動下氣劍險些潰散。
　　盧通撓了撓頭，恨恨地看了壹眼天上，道：“算了，送妳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