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二章 盡人事

　　“沈師妹，我有壹個疑問，煩請師妹解惑。登真國偏安壹隅，沒有太多出奇之處，為什麽可以如此富貴？”
　　“不清楚。”
　　“章師叔貴為相國，妳身為相國弟子豈會壹無所知，看來其中有難言之隱。”
　　“我從不插手國事。”
　　大殿內，徐徐行和壹個年輕女子相對而坐，執關趴在旁邊。
　　二人說了幾句便陷入沈默。
　　執關突然道：“沈素，妳們登真國這麽有錢，與其白白交給魔族，不如交給我們，我們派人保護妳們。”
　　沈素勉強笑了壹下，沒有開口回應。
　　徐徐行道：“沈師妹，這次兩國結盟，後續能否互通商事？”
　　“此事是由師尊做主，我不清楚。”
　　徐徐行瞥了執關壹眼，道：“剛才師兄的話十分不妥，不過兩國優勢的確可以互相彌補。若是互開商事，良妖正國的‘兩命符’，對妳們驅逐魔族也大有裨益。”
　　“嗯。”
　　沈素對這些事不感興趣，客套地應了壹聲。
　　殿內再次陷入寂靜。
　　幾息後，壹個人進入殿內。
　　徐徐行、執關立即起身，道：“拜見師尊。”
　　沈素也起身道：“拜見國主。”
　　盧通笑了下，道：“不必見外，我與妳師尊壹見如故，稱呼‘師叔’便是。”
　　“是，師叔。”
　　沈素又行了壹禮。
　　盧通坐在椅子上，挨個掃過二人。
　　沈素，章橋的徒弟。
　　他幾經斟酌之後，沒有直接點破，只是把人叫過來讓二人壹起相處，若是互生仰慕再點破不遲。
　　此時看到沈素神色拘謹，已經猜出了幾分。
　　“妳們上午沒有出去？”
　　沈素搖了下頭。
　　徐徐行道：“回師尊，我和沈師妹談了壹會兒道書，又商議了壹些國事。”
　　盧通心頭輕嘆，擺手道：“難得出來壹趟，不必再操勞國事。沈師侄，我有壹件事托付，不知道師侄能否應下？”
　　“晚輩不敢，請師叔吩咐。”
　　“我這個做師父的當慣了甩手掌櫃，連累門下弟子整日辛苦。這次難得出來，想請師侄帶他出去走壹走、轉壹轉，看看登真國的秀麗風景，如何？”
　　沈素還沒有答應。
　　徐徐行搶先道：“弟子樂於其中，不覺辛苦。”
　　盧通笑了下，道：“那也得出去。書中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整天悶在事裏反而容易目光短淺。”
　　“是。”
　　徐徐行拱手應下。
　　沈素道：“距離國都三裏外有壹座‘瑤海花池’，我帶兩位師兄去那裏遊玩如何？”
　　“很好。”
　　盧通點了下頭，道：“不過執關另有要事，妳和行兒兩人壹起去就好。”
　　“是。”
　　“用過午飯了嗎？”
　　沈素搖頭不語。
　　徐徐行道：“弟子在等師尊回來。”
　　盧通搖了下頭，道：“我已經吃過了。沈師侄，國都中哪座酒樓最有特色？”
　　“乞香齋、得福樓，還有銀魚水榭。”
　　這次不等盧通開口，沈素直接道：“若是師兄有空，我便帶師兄過去嘗嘗鮮，略盡地主之誼。”
　　“好。”
　　盧通直接替徐徐行應下，道：“執關留下，妳們壹起去吧。”
　　“是。”
　　沈素、徐徐行離開大殿。
　　執關耷拉著腦袋，道：“師父，什麽事？我也沒吃飯呢。”
　　“晚上壹起吃。”
　　……
　　見國主、見百官、見富商。
　　盧通每天宴請不斷。
　　五天後，夜晚時分，何府燈火通明，壹位位妙齡侍女身披彩衣、手持花燈，穿梭在長幾之間。
　　盧通坐在最上方。
　　章橋和壹個白須老者分別陪在左右。
　　“盧國主，貴國的‘兩命符’早已聲名遠播，這次若是交易此符，無論別人出價多少，何某的茂緣商會可以在此之上再添壹成。”
　　盧通微微頷首，道：“不愧是茂緣侯，名不虛傳。”
　　何上前，登真國巨富，也是國中第壹個買下官職的人，被封為“茂緣侯”。
　　與此同時。
　　章橋暗中傳音，道：“何上前，本名李奔，背後是定國的武魁‘福尋’。此人財力之盛，在列國的眾家族中首屈壹指。”
　　“有多富？”
　　“寒真山內有上百座倉庫，其中壹成歸屬於‘福尋’。”
　　盧通心中暗驚。
　　寒真山，高千丈。據章橋所說，山已經掏空了近壹半，借山中異象布置陣法、改建倉庫，裏面藏的全是價值萬金的珍稀之物。
　　福尋財力如此恐怖，多半取自定國。
　　他心中開始盤算。
　　定國，位於登真國的東南，也在良妖正國的東南。相距很遠，間隔數個國家，短時間內沒有可乘之機。
　　何上前又道：“國主無論是要金銀、法符，還是丹藥，茂緣商會應有盡有，即便是……”
　　盧通側目看去。
　　何上前故意沈吟了壹番，道：“即便是化妖法術，也可以商議壹二。”
　　盧通露出壹絲矜持淡笑。
　　“此法可以納入茂緣侯的眼內，看來非同尋常。”
　　“鴻馬。”
　　盧通臉上的笑意僵了壹瞬，緩緩斂起，道：“身披雲紋，快若驚鴻的茲國仙馬？”
　　百年來最有名的走獸，壹是尚麟國的麒麟，另壹個就是茲國的鴻馬。
　　茲國，舉國皆兵、以戰養戰。
　　當年在杖國時，他和茲國太保丁楚打過交道，這些年壹直在留意此國。
　　國中律法酷烈，民怨極濃，好似壹口滾燙沸騰的火山。可偏偏國力強盛，火山爆發後沒有毀掉茲國，反而吞並了周圍十數個國家。
　　這幾年火山開始重新蓄勢，準備下壹次的爆發。
　　何上前微微頷首，道：“法門僅至築基境，不過以鴻馬之強，並不比普通元嬰境法門遜色。”
　　盧通端起酒杯緩緩飲下。
　　“茂緣侯如何會有茲國的法門？”
　　“國主放心，此法來路正大光明，茲國以天價賣出過許多鴻馬，被參透出化妖之術不算稀奇。”
　　“鴻馬是茲國國獸，就算來路正宗，恐怕也沒人敢修行。”
　　“無論修與不修，此法都是無價之寶。”
　　盧通放下酒杯，心中暗道了壹聲“老狐貍”。
　　這道法術對別人價值壹般，但是對良妖正國而言，卻可以增加底蘊，甚至當做鎮國之法。
　　何上前對此壹清二楚。
　　盧通看向章橋。
　　章橋正在飲酒，緩緩放下酒杯，笑道：“國主的‘兩命符’天下少有，茂緣侯的‘鴻馬’也是僅此壹家，不如看在章某的面子上，各退壹步，結個長久緣分。”
　　盧通道：“相國有何建議？”
　　“聽說‘兩命符’無法長存，短則月余，長則半年就會淪為普通血符？”
　　“不錯。”
　　良妖正國有血塔封存，離開血塔後，符箓中的血靈很快就會失去靈性。
　　章橋道：“茂緣侯出法門。國主僅需出五十張符箓，但是符箓使用之前，每三個月換壹次新符。如何？”
　　何上前看向盧通。
　　盧通道：“兩命符有練氣、築基、金丹之分，其中價值天差地別，若是五十張練氣符箓，倒是可以如此。”
　　何上前面色不愉。
　　章橋笑了下，道：“分作十份，壹份金丹、二份築基、七份練氣，如何？”
　　盧通緩緩點了下頭。
　　何上前道：“就依相國之言。”
　　……
　　第二天。
　　諸事談定，盧通準備告辭離開。
　　沈素進入殿內，道：“盧師叔，師尊請師叔去上山壹敘。”
　　“好。”
　　寒真山，景致單薄，滿眼都是黑石、白雪，偶爾出現幾株結滿了白霜的老松。
　　盧通、徐徐行、沈素壹起登山。
　　章橋站在斷崖旁，道：“素兒，帶徐師兄去洞府休憩。”
　　“是。”
　　二人壹起退下。
　　章橋問道：“國主，此事如何？”
　　盧通嘆了口氣，站在旁邊，看著山下壹重重的寶光，道：“道友應該看出來了。”
　　郎無情，妾也無意。
　　徐徐行、沈素都是聰明人，不可能看不出二人的安排，可是幾天相處，徐徐行沒有生出念頭，沈素也有些抗拒。
　　章橋道：“依我看，國主若是賜婚，弟子必然會遵從。”
　　盧通側目看去。
　　他想過強行促成此事，可是又摸不清章橋的好惡。
　　事辦不成，和不惜手段的成事，孰優孰劣，壹時間很難分辨清楚。
　　“道友不必再試探。”
　　他吐了口氣，收回眼神，道：“良妖正國的誠意，道友應該知曉。道友若來，是盧某的幸事，也是道友的幸事。道友若不來，是盧某的損失，也未嘗不是道友的損失。”
　　“我有什麽損失？”
　　“天下列國中，求賢者多，用賢者少，能容得下道友的又有幾人？”
　　二人站在崖邊。
　　許久之後，章橋道：“我欲派出壹隊使者，與國主壹起返回良妖正國，國主意下如何？”
　　“可以。”
　　“素兒也會壹起前去。素兒天真爛漫，徐徐行品行純粹，二人實是良配，去了之後，還請國主多多促和。”
　　“情意難測，他們不開竅，外人也沒有辦法。”
　　“遲早會開竅。二人都不是尋常愚夫，才子惜才子，只要火候到了，遲早會走到壹起。”
　　“可以。”
　　章橋答應了，盧通心中卻沒有太多波瀾。
　　盧通也有些意外，體會了壹下此番變化，心中漸漸若有所悟。
　　人事盡，天命歸。
　　他已經盡力而為，壹切動作章橋都看在眼中，也從中看出了心意，除了答應外，不會做其他選擇。
　　他長吸壹口寒冽空氣，壹直以來堆在心頭的各種擔心、疑慮、煩悶等消散許多。
　　“道友準備何時執掌囚陰殿？”
　　“兩年後，我要走訪各國，挨個會見這些寶物的主人，說服他們壹起搬走。國主何時可以找到仙船？”
　　“壹年內。”
　　……
　　良妖正國。
　　紫氣殿內。
　　盧通剛剛坐下，小青鳥快步走到旁邊，取出壹摞冊子、紙張、書本。
　　“國主，秦副殿主、典殿主、爵殿主等親自送來的，要求國主親自查閱。另外術國送來兩封國書，呦狐國、濟國送來壹封。”
　　“好。”
　　盧通拿起最厚壹本，掃了兩眼隨手收入囊中。
　　秦宗送了壹本罪狀。
　　不知道用什麽手段，找出了許多“小人”，書上記錄著壹筆筆貪汙。
　　他拿起典四兒送來的信件，看了兩眼神色稍凝。
　　北邊交戰了。
　　濟國侵占了術國九處靈地，還襲擊了術國國都。
　　盧通立即翻出四封國書。
　　雲傲的親筆信。
　　第壹封是要求出兵，壹起討伐濟國。第二封邀請見面，言辭很短，其中卻提及了質押在術國的忘秋。
　　他壹動不動地看著紙上，道：“綠宇在哪裏？”
　　“就在元象城。近日來過三次，專門交代國主返回後，盡快派人通知。”
　　“嗯。”
　　盧通繼續翻看其他國書。
　　呦狐國是角竹箏的親筆信，也是邀請出兵，與術國壹起對付濟國。
　　濟國的國書則是原真人的手筆，請求來訪。
　　他來回看了兩遍，把四封國書全部交給小青鳥，道：“送去囚陰殿，告訴他們我半個時辰後過去。”
　　“是。”
　　小青鳥匆匆離開。
　　盧通繼續翻看其他冊子。
　　爵天牛求壹座山，牢獄太小、犯人太多，現在牢房已經滿了。
　　他有些意外，也有些不解。
　　犯人多說明日子不好過，可是良妖正國日漸昌盛，目光所及，雖然不如登真國富庶，但也算安定平穩。
　　“傳爵天牛。”
　　“是。”
　　小青鳥剛進入殿內，又立即出去，化作壹只六青鳥飛走。
　　盞茶之後，爵天牛進入殿內，道：“拜見國主！”
　　“坐！”
　　爵天牛盤腿坐下。
　　盧通問道：“怎麽回事？”
　　“哎。”
　　爵天牛嘆了口氣，道：“流民四起，盜賊橫行，抓不是、不抓也不是，我也無可奈何。”
　　盧通眼角抖了幾下。
　　“怎麽會如此？”
　　爵天牛有些疑惑，道：“什麽？”
　　“為什麽會有流民、盜賊？”
　　“可能是人太多了。國內每年生育很多，又從呦狐國換來數十萬人，如今許多人無地可種、無事可做，所以成為流民、盜賊。”
　　盧通沈默了壹會兒，道：“智殿專管糧食，他們可有失職之處？”
　　爵天牛不敢亂說，猶豫了壹番，道：“人不是光吃飽就行，必須有事可做，否則必然出亂子。”
　　“下去吧。”
　　“是。”
　　盧通獨自坐在榻上，思索了許久，喃喃道：“這次不得不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