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二章 大脈

　　“轟隆！”
　　無數水泡冒出，小的尺許、大的近百丈，無邊湖面瞬間沸騰。
　　接著無數泥沙、砂石湧出。
　　本就渾濁的湖水，逐漸變得粘稠。泥柱噴湧而出，壹道道泥柱仿佛無數條巨蟒，在泥沼中逃遁、在半空中撲殺……
　　水底下，震天異響接連不絕。
　　仿佛壹頭上古巨獸蘇醒過來，正在朝天上怒吼。
　　遠處，幾艘船只飄在水面。
　　其中壹艘烏篷船上，壹頭白虎、壹個七尺高的細長身影站在壹起。
　　萬喜道：“魏司主，接下來該去大脈了。”
　　盧通緩緩點了下頭，心頭有些唏噓。
　　四年了。
　　大脈八條、小脈四十六，耗時四年小脈毀了壹大半，該開始截斷大脈。以免最後截斷大脈時，地脈變動太迅速，把百丈地龍扯入其中。
　　“哪條大脈？”
　　“由司主決斷，八條地脈中五條深入陸地，若是選他們，免不了與洞海宗再殺壹場。另外三條深入湖中。壹條向北，通向飛冠仙船；壹條向東北，盡頭是攀龍烏鯨、眠龜、勾鱗蝦等妖獸的巢穴；壹條向東，通向術書仙船。”
　　大脈動輒綿延成千上萬裏，其中靈氣充沛、礦產豐富，每年產出的草藥、天才地寶等極多。
　　截斷地脈，必然牽扯到大勢力。
　　盧通沈默了壹會兒，道：“休息兩天再定。”
　　……
　　深夜，烏篷船上壹具金甲鬼軀在甲板上練習棍法。
　　船艙內。
　　盧通、闕玉面對著壹方棋盤，相對而坐。
　　棋盤上，黑、白、紅三色棋子錯落雜亂，看起來像下棋，可是棋子排布中布局、應變等全部沒有。
　　只有白子步步後退，黑子節節緊逼。
　　盧通從東、西兩側，壹連挪開五枚白子，換上黑子後，棋盤中央大部分地方變成了壹片黑色。
　　闕玉緩緩搖了下頭，道：“不會如此。”
　　“什麽？”
　　盧通神色不動。
　　闕玉道：“妳們的實力，即便勝過洞海宗、寶煉宗，也不會壓得兩宗毫無反抗之力，接連敗退。”
　　她伸出四只手，拿起黑子讓出近三成領地，重新換成白子，道：“司主掘斷地脈的法子，受限極大，再想用出來幾乎沒有可能。”
　　盧通搖了下頭，看著闕玉手裏的十多枚黑子，道：“壹進壹退，只折損這麽幾枚？”
　　闕玉想了壹下，慢慢蹙起眉頭。
　　盧通壹枚枚撚起黑子，道：“吃進去容易，想吐出來可不容易，不丟半條命，豈能如此輕易的罷手？”
　　短短片刻，黑子變得七零八落。
　　闕玉眉頭皺得愈深。
　　盧通擡起頭，靜靜地看著闕玉，道：“洞海宗在西、寶煉宗在東、術書仙船在北，三方包夾，師妹覺得鬼城壹進壹退，可以保存幾分實力？”
　　闕玉睜開眼眸，壹對烏溜溜的烏杏眼中滿是驚訝、難以置信。
　　“司主？”
　　“為兄替鬼城拿了七座小城，也該得些好處。他們不給，我只好親自取。”
　　闕玉沒有開口，神色中仍然有些懷疑。
　　盧通笑了下，道：“去吧，明早隨我去見芒異，到時自然知曉真假。”
　　“是。”
　　……
　　第二天，烏雲漫天。
　　壹道道雲彩猶如水浪，鋪天蓋地地席卷而過，仿佛把洶湧澎湃的截水湖搬去了天上。
　　盧通、虹英縱身落在象舟上。
　　進入船艙深處。
　　榮語夢提前收到麾下修士的傳訊，等在門口，道：“司主，可是定下了大脈？”
　　盧通搖了下虎頭，道：“還有壹些麻煩。芒異道友可在？”
　　“正在用飯，司主請。”
　　走入廳堂。
　　象舟內的房間本來毫無裝飾，不過芒異這裏卻截然不同。
　　地上鋪毯、墻上掛畫，左右分別立著壹人半高的青松、紅桃，兩個魁梧護衛把守入口，四個貌美丫鬟侍奉左右。
　　涼爽微風拂過，其中卷著濃郁靈氣，還有壹縷淡淡幽香。
　　“少爺，魏司主來了。”
　　芒異正坐在長幾後吃東西，立即放下筷子，道：“司主，接下來去哪個地方？”
　　盧通看了下左右。
　　芒異神色稍動，擺了下手。
　　榮語夢立即招呼丫鬟、護衛壹起退下，返回後取出壹面屏風擋在入口。
　　芒異道：“什麽隱秘事，如此的大動幹戈？”
　　“關乎毀島大計。”
　　盧通直接走到長幾後踞坐下，道：“道友是否知道，這座半島下的三條大脈分別通向何處？”
　　芒異搖了搖頭。
　　榮語夢快步上去，攤開壹副地圖，道：“少爺，昨日剛打聽到的。分別是飛冠仙船、術書仙船，還有龍巢山的妖獸。”
　　芒異盯著地圖。
　　盧通道：“截斷地脈，輕則靈氣受損、重則山崩地裂。想截斷大脈，除了洞海宗外，勢必會遭遇他們的阻攔。”
　　“妳選了哪條？”
　　“向東的拱川大脈。術書仙船原本停在大脈附近，如今仙船四處遊走，但是在大脈上仍然布置了許多陣法。”
　　芒異擺了下手，示意芒異收起長幾上的碗筷殘羹等。
　　“術書仙船不容小覷。之前幾次雖然占了上風，但是據我所知，那時只有壹位闕真人出面。這次可不壹樣。”
　　盧通點了下頭，道：“所以我想避其鋒芒。”
　　“哦？”
　　盧通回頭看向身後，虹英站在側後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道友忘記她了？”
　　芒異眼中泛光，盯了兩息，緩緩搖了下頭，道：“用闕玉要挾，壹個女兒恐怕換不來壹條大脈。”
　　盧通咧口壹笑。
　　芒異長進了，如果是剛入鬼城時，多半已經心動了。
　　他搖頭道：“不是要挾，是交易。把闕玉還回去，另外再彌補術書仙船的損失。攻下七城後，可以布置許多陣法，我們私下分壹些給他們。”
　　“他們會信？”
　　“不會，所以還需要壹個‘投名狀’。”
　　芒異神色疑惑。
　　盧通探出身子，道：“贊天育。術書仙船與此獠有深仇大恨，拿它送出去，最少有兩成把握可以讓闕真人相信。”
　　芒異神色變了幾下，下意識看向榮語夢。
　　榮語夢沒有開口。
　　小事情可以提些建議，但是這次入手就是壹只大妖的生死，之後更是牽連極大，不敢再擅自做主。
　　芒異沈默了許久，眉間皺起壹個“川”形褶皺，喃喃道：“壹個女兒、壹個仇人……”
　　“不止！”
　　盧通沈聲道：“還有壹份前程。”
　　芒異更加疑惑，抿了下嘴唇，道：“司主請明言。”
　　“聽說術書仙船上立了壹個滅度宮，專門針對我們。近來摩擦少，滅度宮少有用武之地。我們若截斷大脈，大敵臨門，滅度宮才有機會大展身手。”
　　芒異壹時間沒有明悟。
　　榮語夢意味深長地盯了盧通壹眼，提醒道：“少爺，挾敵自重。”
　　芒異又想了幾息，猛地睜大雙眼，道：“妳是說，那個闕姓真人會主動配合我們？”
　　盧通點了下頭。
　　榮語夢突然插話，道：“司主如何知曉，闕真人是這等修士？”
　　盧通笑了下，道：“滅度宮，壹宮之主並非閑散之位，他若沒有幾分野心，豈能爭下這個位子？”
　　榮語夢閉嘴不言。
　　芒異還沒有完全理清思緒，也沒有開口。
　　盧通等了幾息，沈聲道：“此番若成，立下大功後，我等向西、三名王向東，壹起並分鬼城也並非不可能。”
　　芒異睜了下眼睛。
　　“若是不成呢？”
　　“不成……”
　　盧通重重地嘆了口氣，耷拉下頭顱，道：“三名王說過，拿不下瀑水小城會把我煉成欲鬼。”
　　“啊……”
　　芒異第壹次聽說此事，不禁心頭壹驚。
　　榮語夢也是神色唏噓，安慰道：“興許王上只是壹時憤怒。”
　　廳堂內陷入死寂。
　　片刻後，盧通直接站起，道：“成敗在此壹搏！魏某已經掏出全部家底，道友若是覺得可行，我們壹起誅殺贊天育，我親自去求見闕真人。”
　　芒異猶豫不決，喃喃道：“為何偏偏是贊天育……哎，司主，能否事後再殺？”
　　“我若空手去見闕真人，那‘投名狀’就成了魏某的頭顱。”
　　芒異又看向榮語夢。
　　榮語夢不敢拿主意，略作斟酌，道：“司主先稍候半日。這件事幹系重大，我先問過蒙劍宗、寇甲宗等諸位道友的意見。”
　　“此事隱秘，道友務必小心。”
　　“明白。”
　　……
　　暴雨傾盆而下。
　　烏雲仍然如水浪般翻滾，連帶著落下的暴雨也是下壹陣、停壹陣，隨著水浪變化大小。
　　“劈啪！”
　　壹陣豆大雨點後。
　　烏雲遠去，下壹波烏雲正從遠處湧來。雨幕短暫停歇，陽光穿過薄雲落在烏篷船上，壹時間這片區域仿佛雨過天晴。
　　甲板上。
　　盧通渾身濕透，仰頭看著天上的象舟，道：“妳覺得他們會不會答應？”
　　虹英舉著壹把傘。
　　六尺寬的大傘，遮住虎頭、遮不住虎尾，暴雨隨風飄揚時，虎頭、虎尾壹個也遮不住。
　　不過她仍然壹直舉著。
　　“司主問我，還是闕玉？”
　　“妳們。”
　　“可能會，也可能不會。”
　　闕玉眼神有些懼怕，道：“司主，真的要我把送給闕玉父親？”
　　壹陣狂風吹來。
　　風中帶水，雨還沒有落下，先被風吹得又濕了壹遍。
　　盧通側頭看向虹英，道：“怕了？”
　　“我，我……嗯，我煉了闕玉的肉身，我怕她父親殺我。”
　　“不會。”
　　暴雨瀉下，濃密雨幕遮眼，只能看清前方十余丈的近處。
　　盧通道：“妳是我的人，沒人敢殺妳。”
　　“魏司主！”
　　壹個人影沖破雨幕，落在甲板上，低頭道：“壹個時辰內，贊天育會經過怪老山。”
　　說完人影縱身飛起，消失在雨幕中。
　　盧通咧開壹笑。
　　“噗！”
　　又吐出滿口雨水，扇動翅膀飛起，卷起壹陣狂風、亂雨，吼道：“虹英，跟我走！”
　　“是。”
　　……
　　怪老山，位於芒異所在的位置與萬舟集之間，緊挨湖岸，離丹根山僅十余裏。
　　烏雲逐漸散去。
　　晴空下，兩個身影沿著湖岸飛遁，逐漸接近壹座三頭怪峰。
　　怪老山。
　　山勢崎嶇，前後、左右全部十分怪異，像壹個彎腰駝背的老頭子，橫挑扁擔，扁擔內分別站著壹頭牛、壹個張開翅膀的老母雞。
　　二個身影中，其中壹個道：“妳看，雨停了，前後只差壹炷香，何必冒雨飛遁！”
　　旁邊壹個不言不語，壹直盯著左前方的山峰。
　　“裁鐵，妳家少爺喊我做什麽？”
　　裁鐵沒有理會，壹息後眼前壹亮，嘴角露出壹絲冷笑。
　　壹虎、壹人從“老母雞”背上飛起。
　　盧通看著逐漸接近的贊天育、裁鐵，道：“虹英，妳來殺。”
　　“好。”
　　贊天育也看見了二人，吼道：“魏虎！又是妳！”
　　四人彼此接近。
　　僅剩十丈時，裁鐵突然改變方向，丟下贊天育轉頭遁入湖中。
　　“裁鐵？”
　　贊天育喊了壹聲，喊完瞬間面色大變，迅速折返方向，吼道：“芒異！”
　　“晚了！”
　　盧通張口吐出四根兒臂長的黃玉短棍。
　　四方虎牢。
　　短棍落向四方，放出濃郁黃光，化作壹個長寬三十丈的牢籠。
　　盧通、虹英、贊天育壹起罩入牢籠。
　　贊天育翻手取出四對手套，兩對銀絲、兩對赤絲，揮手打出兩拳，銀掌砍出壹柄銀刀、赤絲打出壹記火拳。
　　“破！”
　　虎牢瞬間破開壹口大洞。
　　盧通臉色稍變，心頭暗罵了芒異幾句。
　　這四對手套是芒異送的。
　　“贊天育，今日就是妳的死期！”
　　虹英腳踩壹捧魚形光霧，迅速逼近後，兩矛攔住贊天育。
　　盧通趁機灌入法力，復原虎牢，又從四根短棍中喚出四頭虎妖殘魂。
　　“吼！”
　　四頭黃虎躍出。
　　贊天育渾身毛發壹震，運出磅礴血氣、妖力，化作壹頭三丈巨猿，擡頭砸出六拳。
　　四柄銀刀、兩記火拳。
　　剛剛出現的黃虎，吞下銀刀後，僅剩下壹半模糊虎影。
　　虹英揮出金矛，挑開火拳，逼近過去的同時周圍靈氣匯聚，化作壹片刺眼光霧。
　　霧中，無數光粒化作壹柄柄寸長金劍。
　　“死！”
　　上百枚金劍落下，紛紛沒入贊天育體內。
　　贊天育痛叫壹聲，迎頭撞向虹英，探出兩條手臂抱住金甲鬼軀，另外瘋狂揮出六個拳頭。
　　虹英牙關緊咬，收起長棍，又拿出兩根金矛，四根金矛同時貫入贊天育體內。
　　“啊！”
　　吼聲中，無數鮮血、黑肉、毛發、金甲等四處飛濺。
　　壹息後吼聲戛然而止。
　　盧通懸在二人上方，尾巴垂下，尾捎上的古樸長劍不見蹤跡，已經齊柄沒入贊天育的頭顱。
　　“還活著？”
　　虹英體外的金甲崩裂，甲胄下的鬼軀潰散，被砸出大片黑血、鐵石等，面甲也陷入面門。
　　“闕玉快不行了，心、肺全破了，骨頭斷了八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