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六章 允狐

　　旺國內，道路兩旁亮著壹叢叢篝火，連成壹條漫長火龍，幾群零散人影正順著火龍向南。
　　盧通、爵名峰等人緩緩落下。
　　爵名峰道：“妳們是哪裏人？”
　　“牛浦村。”
　　“去什麽地方？”
　　“不知道，有壹群黑衣人讓我們跟著火光走，不然就殺頭。”
　　爵名峰臉色立即陰沈下去，道：“黑衣人在哪裏？”
　　“路過沾天嶺時見了幾個。”
　　旁邊，旺國的允狐夫人祭出壹枚寶珠，無數白光灑下，方圓十余裏照得恍如白晝。
　　“逃了。”
　　盧通縱身飛起，雙目中射出尺許長的白金光芒，朝南邊望去。
　　月初，月光十分暗淡。
　　雙目捕捉到壹群十分稀疏的銀白光點，壹眼看出三十余裏，左右掃視壹番，火光之外沒有壹個人影。
　　他心頭壹沈。
　　這次不戰而勝，爵名峰就還有兩次請求降法的機會。
　　今晚不能就這麽罷手。
　　“旺國已經空了。”
　　爵名峰道：“走，我們追上去！”
　　“好。”
　　盧通立即附和。
　　正要動身時，允狐夫人壹把拉住爵名峰，道：“國主，人沒了可以從呦狐國借壹批，敵人實力高深莫測，既然主動退走了，不宜再犯險。”
　　“太陽落山，欲鬼的實力比白天更強。”
　　安寒真人，旺國的第四位元嬰，頭大眼圓、肩寬體厚，也早就投靠了呦狐國。
　　兩人同時反駁。
　　爵名峰立即開始猶豫，轉頭看向旁邊的赤膊真人。
　　爵天牛，爵家老太爺，旺國的護國大天王。
　　“短短五天，搬不空整個旺國，先巡視壹遍，然後探壹探虛實再做決定。”
　　“好。”
　　爵名峰壹口應下，朝盧通道：“盧真人，我、夫人、安寒真人壹起去博望城，勞煩真人跟隨護國天王壹起去錦景城。”
　　盧通緩緩點了下頭，道：“盧某已經收下酬勞，今晚無論出手、或不出手，全都聽從吩咐。”
　　爵名峰擠出壹絲生硬笑容，道：“若是無事，半個時辰後在‘攔門關’回合。”
　　“可以。”
　　壹行人分作兩隊，壹路向東、壹路向西南。
　　爵天牛壹語不發的帶路。
　　盧通、金無諒、抱容跟在後面。
　　經過幾座矮山時，金無諒傳音道：“山裏藏了許多妖獸。”
　　盧通立即低頭，運出《大契書》掃了壹眼，沒有找出妖影，又化作丈半黑蛟，朝下方看去。
　　蛟目如珠。
　　壹片漆黑中，突然多了壹群又壹群散發微弱紅光的身影。
　　各種狐妖、狼妖、獅妖……
　　不算大的山坳內，幾乎擠滿了各種妖獸。
　　他眨了下眼，立即明白了，自珍王只要人，不要妖。
　　把人帶去墟國？
　　盧通看向南方，下意識覺得不會如此簡單。
　　自珍王已經是棄子。
　　棄子若想求壹條活路，絕非壹般困難。
　　“若是有事，妳先保護好抱容真人。”
　　“知道。”
　　錦景城，位於旺國的西南，和其他地方不同，城中有許多身影正在走動。
　　爵天牛低頭掃了幾眼，擡手壹抓，從壹棟府邸內抓出壹個年輕人。
　　“饒命！饒命！”
　　年輕人直接求饒。
　　爵天牛道：“妳在幹什麽？”
　　“在……在找人，城破了，好多人死了，剩下的都被帶走，我好不容易才躲過去，想救別人。”
　　“嗯？”
　　爵天牛瞪大雙眼，擡手壹掏，摘下年輕人的儲物腰帶，灌入法力，掏出壹大堆衣裳、草藥、金銀瓷器等。
　　“這就是妳救的人？”
　　“饒，饒命！”
　　盧通沒有理會眼前，而是看向錦景城的南部。
　　錦景城，南高、北低，城南是壹座百丈小山，山上燈火依舊，明晃晃的燈光照出壹棟棟精美樓閣。
　　壹些狐妖、神靈正在樓閣內飲酒作樂，似乎什麽事也沒有發生，和不遠處的城池也毫不相幹。
　　盧通立即意識到了情形有誤。
　　錦景城不是空城，人被帶走了，但是這裏真正的主人依然完好無損。
　　山上飛起壹個身影。
　　“拜見護國天王。”
　　壹只金丹境的狐女。
　　爵天牛道：“牢石琴，自珍王可曾來過？”
　　“來過，可惜晚輩實力太低微，無法庇護整個錦景城，只能任由他們帶走北城的百姓。”
　　“他們去哪裏了？”
　　“墟國。”
　　爵天牛點了下頭，道：“三位，這裏沒有事，我們去‘攔門關’與國主會合。”
　　“好。”
　　三人又轉向別處。
　　途中，盧通朝抱容傳音，道：“勞煩真人，前去找我的四弟子徐徐行，把錦景城的消息告訴他。”
　　“好。”
　　抱容離開三人，順著彌河北上。
　　爵天牛瞥了壹眼，沒有理會。
　　攔門關，旺國、墟國之間的關口。平時白天通行，晚上關閉，不過此時關口大開，卻沒有壹個人影。
　　爵天牛落在城樓上，望向墟國方向，眉頭漸漸皺起。
　　和旺國的大片黑暗不同，墟國內幾乎處處火光，每個火堆旁都圍了壹大群人。
　　盧通落在旁邊，提起幾分謹慎。
　　“小心壹點。”
　　金無諒翻手取出壹個金色布兜，小聲道：“不太對，外人比這裏冷很多，而且靈氣像壹潭死水。”
　　等了近壹炷香。
　　爵名峰與允狐夫人、安寒壹起落下，道：“盧真人，抱容真人呢？”
　　盧通腦筋轉了壹下，很快便想好了借口。
　　“來時以為旺國已空，吩咐下面人不必留手，可是路上看到了壹些妖獸，抱容真人前去傳訊。”
　　爵名峰有些不悅，不過沒有多說，轉頭看向關外。
　　“那些人都是旺國的百姓。”
　　允狐夫人道：“有詐，沿途見了不少人，這裏卻壹個人也沒有。他們早知道我們會來，已經設下了埋伏。”
　　爵名峰陷入沈默，兩息後看了盧通壹眼，悶聲道：“無論如何，總該出手試壹下。”
　　人請來了，酬勞也付了，不用白不用。
　　爵名峰翻手取出獸皮，道：“幾位真人請先出手，自珍王若是出現，我再出手攔下。”
　　“好。”
　　盧通巴不得大打出手，率先踏出壹步。
　　金無諒壹手托起金兜，另壹手積蓄法力，掌中光澤由亮變暗、由虛變實，凝出壹記暗金掌印。
　　“嗖！”
　　壹道道破空聲響起。
　　允狐夫人立即祭出寶珠。
　　白光灑下，照出壹把把直徑丈許的黑傘，傘面急速旋轉，好似壹枚枚怪異流星。
　　“小心，這是天福王的手段。”
　　盧通盤繞身軀，把雙眼盤到身下，擋在金無諒面前。
　　黑傘落下。
　　盧通只覺身軀壹沈，壹絲極其尖銳、森冷的氣息，在鱗甲表面幾次沖撞，沒有尋到縫隙，最後化作壹片寒流，覆蓋在鱗甲上。
　　壹層層寒流覆蓋。
　　每多壹層寒流，後面襲來的氣息就越發尖銳、森冷。
　　眨眼間，承受了十余記黑傘之後，壹道氣息滲透鱗甲，仿佛壹根冰針刺入血肉中，又瞬間化作種子，四處開枝散葉。
　　寒意蔓延，大片血肉失去知覺。
　　盧通緊守心神，運起血靈，朝寒意裹去。
　　血靈、寒意互相磨滅。
　　壹息後，寒意逐漸消退，但是寒意流過的地方，血肉已經化為死物，沒有壹絲生機。
　　“嘎～”
　　壹片鱗甲崩落，化作黝黑齏粉。
　　“小心，傘中煉有陰煞之氣！”
　　安寒稍作抵抗，立即退後百丈。
　　允狐夫人則根本沒有出手，早在第壹時間就退出數百丈。
　　盧通揚身而起，壹爪撕開兩面黑傘，催促道：“國主，此法詭異，若想救回百姓、鏟除鬼王，必須用盡全力。否則，不如就此罷手！”
　　爵名峰捏著獸皮，面色猶豫不定。
　　“嘩啦啦……”
　　壹片流水聲傳來。
　　天上流過來壹條小河，河面上飄著上百把黑傘。
　　爵名峰似有退意。
　　盧通心頭壹急，朝金無諒使了個眼色，傳音道：“毀去此法。”
　　金無諒翻手打出掌印，同時祭出金兜。
　　壹記數十丈高的掌印飛出，散出萬千光芒，壹掌截斷小河，接著壹道金光匯聚的巨口從天而降，把前面半條河流、黑傘，全部吞入口中。
　　“國主！”
　　“好！”
　　爵名峰踏出壹步。
　　正要出手時，爵天牛擡手攔下，道：“還有兩個人，他們壹定還有後手。”
　　盧通瞇了下眼睛。
　　“那兩人應該在阻攔墟國的國主，機會難求，若是他們返回，我們未必是對手。”
　　爵天牛盯著盧通。
　　二人對視壹番，爵天牛錯開眼神，搖頭道：“墟國的洪王已死，國師投靠了呦狐國，數年內無力復國。”
　　盧通沈默片刻，緩緩點了下頭，道：“罷了。今夜之後，金真人將帶靈寶返回，試或不試，全由二位決定。”
　　金無諒收起金兜，傳音道：“爵天牛已經有所防備。”
　　“嗯。”
　　盧通返回已經坍塌的關口，站在廢墟上，傳音道：“看來以後的對手不是爵名峰，而是這位護國大天王。”
　　“還有允狐。”
　　……
　　壹夜無事。
　　第二天，壹行人分作兩方。
　　爵名峰、爵天牛、安寒壹起返回博望城。
　　盧通、金無諒飛向錦景城。
　　“真人留步。”
　　允狐夫人從後面追上，遞過壹份信件，道：“這是角竹箏師妹的親筆信，真人先且看過。”
　　狐女大多嬌小玲瓏。
　　允狐夫人卻有些不同，從內到外裹了幾層衣、襖、袍、帔肩，看起來十分豐盈。
　　盧通接過信，快速看過壹遍，道：“夫人想留在錦景城？”
　　“正是。國主把彌河之源賜給了真人，我只好搬遷洞府，所幸在錦景城有壹座別府，還請真人行個方便。”
　　信中說了兩件事，壹是提及之前答應的“五等位階”，二是讓他把錦景城讓給允狐夫人。
　　盧通收起信，道：“國主所在的廉道山，靈氣充沛，又臨近博望城。夫人何不搬去壹起居住？”
　　“住久了，哪能說走就走。真人已經拿走了洞府，難不成連錦景城也要壹起拿走？”
　　允狐夫人說的十分直白。
　　盧通有些意外，眨了下眼，笑道：“錦景城是旺國的城池，不是我們的私物，夫人要住，盡管住下便是。”
　　“如此最好。”
　　允狐夫人緩緩飛過，擦肩而過時，專門叮囑道：“真人莫要忘了，以後錦景城中，狐、神是上等，人是下等。”
　　盧通神色平靜，目送允狐夫人遠去，緩緩彎起嘴角，道：“這個允狐夫人，似乎沒有把我放在眼裏。”
　　“我倒有些意外，堂堂狐女竟然會主動讓步。”
　　“怎麽了？”
　　“沐香山有壹道歷練，山中布置幻陣，餵食、賜功時大多真假摻雜，想活下去必須搶光所有東西。所以凡是出山的狐女，大多極盡貪婪。”
　　盧通想起了當年的角竹箏，看著遠處，喃喃道：“這樣啊……”
　　……
　　“嘭！”
　　錦景城上方，幾道磅礴法力互相沖撞，傳出壹聲聲轟鳴。
　　盧通遠遠飛去，看見抱容困在壹團雪白雲霧中，臉色瞬間壹變，立即化作雷龍吐出壹滴雷水。
　　壹道雷電炸開雲霧。
　　抱容獨自站在高空，仍然沒有停手，手捧玉符，灌入法力後，打出壹記數十丈長的鶴影。
　　鶴影壹閃而過，朝沒有人跡的方向殺去。
　　盧通心頭壹沈。
　　幻術。
　　他迅速靠近過去，擡爪點向抱容眉心。
　　“是我！”
　　抱容雙目無神，鼻竅間殘留著壹抹白霧。
　　他立即彈出壹滴血靈。
　　血靈正落下時，壹陣微風吹來，風中帶著異香，還裹著幾道細如蛛網的雲絲。
　　盧通立即散出千道雷芒，震散雲絲，環視壹周卻沒有看到任何狐影，這時耳邊響起了金無諒的傳音。
　　“正上方，九十三丈處。”
　　他眨了下眼，壹邊喚醒抱容，壹邊凝出雷水，囤積在口中。
　　“醒來！”
　　壹指點破抱容的眉心，鮮血流出，隨著血靈灌入又重新愈合。
　　抱容眼中神光匯聚，看見盧通後，立即道：“那只狐女要殺……”
　　抱容正說話時，盧通猛地擡起頭，喝道：“是誰鬼鬼祟祟！”
　　吼聲如雷。
　　同時，壹束真正的幽藍雷電破空而起，瞬間升起百丈，在空無壹物的虛空炸開。
　　盧通沖天而起。
　　允狐夫人從虛空跌出，接連拔出幾叢白毛，散出壹叢叢雲絲，攔下四處蔓延的雷蟒。
　　“哪裏來的畜生！”
　　盧通似乎沒有認出允狐夫人，張口吐出壹層層輕紗，同時口中冒出滾滾血雲，雲霧升騰，鉆出壹條百丈黑蛟。
　　“是我……”
　　允狐夫人張口急喊。
　　盧通眼前壹晃，允狐夫人瞬間消失不見，下壹瞬四面八方出現幾百個允狐夫人。
　　他立即遁出雷龍，化作戴月猴梟。
　　允狐夫人重新出現在面前。
　　“盧……”
　　盧通散出壹捧黑煙，卷起雷龍、黑蛟，仿佛揮舞著兩條長鞭，瞬間淹沒允狐夫人。
　　幾息後。
　　盧通收斂法門，重新化作人形，提著壹只毛茸茸的肥胖狐女，疑惑道：“允狐夫人？”
　　“放開我！”
　　盧通沒有理會，掃了壹眼下方的堰後島修士，以及城南小山上的狐妖、神靈，問道：“夫人為何藏在天上，我還以為是自珍王在偷襲。”
　　“啊！”
　　允狐夫人大聲嘶吼壹聲，渾身上下散出上千道雲絲。
　　盧通用力壹擲，把允狐夫人遠遠丟出去，道：“如今大敵環顧，夫人小心壹些，免得再被誤傷！”
　　“盧通！”
　　允狐夫人雙目赤紅，取出壹根瑩白如玉的尺長毛發，恨聲道：“區區半妖，也敢對我出手！”
　　“夫人且慢！”
　　金無諒托著金兜，擋在二人之間，道：“只不過是壹場誤會，看在金某人的面子上，不如就此揭過。”
　　“妳要幫他？”
　　允狐夫人仍然不願罷手。
　　金無諒面沈如水，道：“再打下去，必有壹死，我只是不願意再見殺孽。”
　　金兜散出壹重重金光，在天上化作壹個直徑百余丈的巨大口袋。
　　允狐夫人齜出獠牙，盯了二人許久，陰聲道：“很好，很好！盧通、金無諒，我記住妳們了！”
　　說完憑空消失不見。
　　盧通收斂神色，看向抱容，問道：“她要殺誰？”
　　“堰後島的人，好像是蕭龍庭的屬下，就在下面。”
　　壹座府邸前，壹群人圍在門口。
　　盧通落在府外。
　　徐徐行立即上前，道：“拜見師尊。”
　　“說吧，怎麽回事。”
　　“這座‘周府’是無主之物，冉韞想據為己有，碰到了壹頭狐妖，兩人發生了沖突，冉韞砍傷了狐妖。”
　　盧通看向旁邊。
　　冉韞站在門口，神色有些忐忑，拱手道：“樓主，那狐妖出言不遜，讓我做奴才，我氣不過，所以才下手的。”
　　盧通擡起手掌，摘下上方牌匾，抹去‘周府’二字，寫上‘冉府’後，重新掛上去。
　　冉韞神色瞬變。
　　周圍人也紛紛眼睛壹亮。
　　盧通環視壹周，道：“妳們手下留情，妖獸可不會饒妳們性命，以後出手時幹脆壹些。”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