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武道修行如觀山，八地不動大金剛

　　瞧見面前的灰袍老僧，楊獄幾乎暴起，用了十二分的氣力方才強行按耐住心中的悸動。
　　達摩！
　　楊獄五指捏緊，攥出壹把冷汗來，眼前這老和尚的境界如汪洋般深不可測，哪怕沒有絲毫惡意，也讓他心神繃緊，無法放松。
　　但若是尋常人看去，這也不過是個其貌不揚的老和尚罷了。
　　個子很低，幹巴巴的沒什麽肉，滿臉皺紋擠的眼睛都很小，只是其眼神非常清澈，猶如赤子。
　　他雙手合十，眼底泛起壹抹好奇、恍然，旋即平復下來。
　　“慧定，妳可是有所領悟？”
　　“略有所悟。”
　　楊獄心中壹緊。
　　雖然面前之人只是幻境之中，兩千多年前的禪宗初祖留下的精神，但他總覺得這老和尚好似看出了什麽東西來。
　　“有領悟就好。”
　　老和尚點點頭。
　　“大宗師教的好。”
　　楊獄微微低頭，心中猜測著這老和尚的來意。
　　“老衲所傳不過‘無堅不摧、萬毒不侵、金剛不壞、至剛至陽’十六字而已。修成何等境地，還是看妳們自己的氣量。”
　　老和尚搖頭。
　　氣量？
　　心中咀嚼著這老和尚的話，楊獄心中微動，誠如他所言，這門金剛不壞身，並非是尋常意義上的武功。
　　千人學習，就有千種道路。
　　“佛門至堅者，為金剛，此門武功，其根本不在於氣、不在於罡、不在於肉身，而在於心之壹字。”
　　老和尚緩緩說著：
　　“不明己心，不明金剛心，即便內息再厚、真罡再密，若心靈不至‘八地不動’的境地，也遠稱不得‘不壞’。”
　　“金剛之心，八地不動……”
　　楊獄道出老和尚話中的涵義。
　　修行上的道理，其實他懂的不少，六扇門的案牘室中，有關此類說法太多太多了。
　　然而，知易行難。
　　徹底滅盡煩惱障、所知障、壹切執著相，萬事加之而不為所動，為不動地，八地不動，這是菩薩心。
　　楊獄懂得這個道理，可懂與做之間，有著天地般遙遠的鴻溝。
　　他見不平會怒，見愛慕女子會喜，親朋受傷會起殺意，遭遇巨大變故，甚至也可能頹廢、壹蹶不振。
　　這不是懂就行的。
　　“妳的心思尚可，天賦也不差，悟性也超過常人，佛心談不上，倒有幾分怒目金剛之象。”
　　老和尚點評了壹句，不等後者深思，就又道：
　　“讓老衲瞧瞧妳的領悟吧。”
　　“嗯？”
　　楊獄擡眉，見老和尚含笑而立，心中來了興趣。
　　他本身對於這位禪宗大宗師就有著莫大的好奇，聽得這話，自然不會假惺惺的推辭什麽，捏合的五指間有著青金色光芒流溢，毫不猶豫的打出壹拳。
　　呼！
　　拳落則風動。
　　以楊獄此時的體力與武功，這壹拳催發，驟起的勁風足可將此間禪房都震成齏粉，然而，微風剛起，就自泯滅。
　　好似被壹方黑洞徹底吞沒，沒有濺起半點漣漪。
　　壹只幹枯的手掌張開，安忍不動如大地，輕易的消弭了所有的勁力激蕩，後發後至，正包住了楊獄起力的壹拳。
　　緩而穩。
　　“再來！”
　　楊獄眸光壹亮，泛起的戰意將心中的忌憚都沖散了幾分。
　　壹擊不中，回拉臂膀，拳印捏合，內息勃發，再度打出壹拳！
　　因顧忌身份泄露，他不曾催發霸拳，但這壹拳打出，血氣與真罡交織，九牛二虎催使，已是不留余力。
　　壹拳打出，哪怕無形氣勁遍布四周，整座禪房連同其外的小院子也皆發出壹聲蜂鳴，似要被震的跳起。
　　細密的塵埃、零星的積雪都是被震離地面。
　　“不差！”
　　見得這壹拳，老和尚的眼神似乎也有著壹抹亮光閃過，旋即，手掌若蓮花般綻放，再度接納拳力。
　　砰！
　　似高實低的悶響炸開，乍閃即滅。
　　仍是泥牛入海，這壹拳打出，分明有著碰撞，卻似是空不受力，比之向天空打還要難受。
　　“這……”
　　這壹下，楊獄終於動容。
　　他並不意外這位禪宗初祖能接下自己的拳頭，讓他震驚的是，他這壹拳所有的勁力盡被其接納，而其衣衫都不曾鼓蕩。
　　甚至都不曾卸力！
　　這不止是武功高，而是這老和尚的體魄與力量，都還要超過此時的自己！
　　“不差。”
　　老和尚微有些贊許，他輕蕩袍袖，屈伸五指，含笑而點，狀若拈花。
　　轟！
　　壹指點擊，楊獄的瞳孔就是壹縮，恍惚間，只覺眼前似有波濤翻湧，壹枝蘆葦飄蕩其間，老僧負手其上。
　　突然，巨浪湧動，壹龐然大物出現於水下，卷起暗流洶湧，驚濤駭浪，欲要撞擊老僧，聲勢浩大。
　　正適時，那老僧壹手下壓，幹枯的五指似如玉柱般擎開。
　　只是壹搭、壹提、壹甩。
　　那色呈青灰，足有十丈開外的龐然大物，竟被壹下拋上高天！
　　直至蘆葦飄蕩而去，遠至不可見，那重不知幾萬斤的巨魚方才重重落下，濺起千重浪花，不傷而鳴。
　　這是，佛陀擲象？！
　　不，是達摩擲鯨！
　　呼！
　　似是許久，又似乎壹瞬間，楊獄後退的步子落地，眼前的光影也自消失，同時，也沒有了老和尚的身影。
　　壹如其來無影，去時也無蹤。
　　“佛陀擲象……”
　　楊獄回神，心中的觸動卻久久無法平息。
　　突然就懂了什麽是武道修行如觀山。
　　遙隔千百裏，雄偉如平獨山，看上去似也沒多高，可越是靠近，就越是感受其雄偉。
　　非走到山腳，無法看清山嶽之雄偉。
　　曾經，他武道初成，見之流積山幻境中的張玄霸，只覺其強，卻似乎覺得也非那麽高不可攀，可那是因為他距山太遠。
　　而此時此刻，他早已走到了武道巨嶽之前，有著根基，於此時再瞧，眼前這老和尚就高的不可思議。
　　“大宗師？還是武聖……”
　　好半晌，楊獄才消化了心中的悸動，感知自身的變化。
　　壹日之間，接連學會了金剛不壞身、佛陀擲象，哪怕時間太短還未深研，但楊獄仍是察覺到了自身的巨大變化。
　　這壹門武功，壹門秘術，皆非尋常意義上的武功，前者似橫練卻又非橫練，後者似是對敵之法，又有打熬體魄之用。
　　兩相疊加，哪怕再遲鈍的人，都能察覺到自己的變化，更不要說楊獄了。
　　“力量！”
　　微微閉目，楊獄只覺體內湧動的力量如大江大海般奔湧著。
　　他的力量，並沒有大幅度的提升，但卻變得更加的凝練，好似壹塊礦石，被打造成了生鐵。
　　總量似乎不增反減，可於他個人的運用及催使上，卻變得越發的隨心所欲，更為凝實了。
　　只是……
　　睜開眼，望著空蕩蕩的屋外，楊獄眼底盡是凝重與疑惑：
　　“他為什麽要傳我‘佛陀擲象’？”
　　細思極恐。
　　這門秘術對於楊獄而言，作用非小，可他此時外顯的，是早就學會了這門秘術的慧定……
　　……
　　壹夜無眠。
　　整整壹夜，楊獄都在消化著新學的兩門絕技，直至早課的鐘聲響起，天光漸亮，才走出了禪房。
　　象征性的提了個包袱。
　　壹出門，正碰上迎面走來的雲道人師徒，多日辛苦勞作，這兩個道人也頗有些精壯幹練的味道了。
　　“大師。”
　　見到楊獄，兩人眼觀鼻、鼻觀心，咬著後槽牙行了個大禮。
　　這些天裏，他們可著實羨慕壞了，自己兩人好似牛馬壹般，每天累的倒頭就睡，過的不是人的生活。
　　可眼前這位的，每日裏不是在禪房打坐，就是去藏經閣裏翻閱佛經、武功。
　　這待遇簡直是天差地別，這行禮著實讓他們難受的緊。
　　兩人的心思楊獄洞若觀火，卻也不甚在意，微微壹笑，問道：
　　“這幾日過的如何？”
　　雲道人黑著臉，勉強回了句‘還好’，就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倒是木少遊，雙手合十，像模像樣的回了句佛號，道：“慧定大師，咱們什麽時候啟程？”
　　楊獄這才瞧見，兩人似乎也收拾了些物品，不由詫異：
　　“我似乎沒說要帶妳們下山……”
　　“嗯？”
　　雲道人驚愕擡頭：“不是妳點名要我們兩人隨行伺候嗎？”
　　木少遊也有些發懵。
　　“……我忘記了。”
　　楊獄語氣壹頓，方才回神，道：“走吧，這就下山……”
　　他的心中漣漪泛起。
　　他當然是有心帶雲道人下山，畢竟這老道士似乎知曉很多有關於這仙魔幻境的秘聞，可他還沒來得及說。
　　那又是誰安排他們？
　　輕吐出壹口濁氣，楊獄心頭忌憚越深，下山的心思就有著迫切，也沒猶豫，就帶著兩人下山了。
　　大佛山地勢崎嶇，山路難行，以三人的腳力，也足半個多時辰，才下了山。
　　突然，楊獄回身，遙隔重山，他似乎瞧見了大佛山巔，有壹個老和尚在含笑註視，心中壹緊，轉身離去。
　　“阿彌陀佛。”
　　大佛山巔，曾叫楊獄‘師兄’的老僧輕誦壹聲佛號，道：“大宗師為何不現身相送？師兄此去……”
　　“見過啦！”
　　老和尚轉身。
　　他望著壹派忙碌，卻僅有雛形的大佛山，有著壹抹難言的笑容：
　　“諸天氣蕩蕩，吾道日興隆。不差，很好，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