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論道萬壽山（下）

　　大日高懸，雲海翻湧下，是巍峨群山。
　　萬壽山洞天之中，壹尊尊來自於諸劫的神佛漠然而入，彼此間或有對視，或冷然而立。
　　數百人來至此間，這洞天之中竟似無有任何雜音。
　　當～
　　某壹刻，有玉鐘敲響。
　　萬壽道人甩動寬大的袖袍，於眾人的註視之下，來到此方洞天之內：
　　“貧道萬壽，諸位道兄有禮……”
　　萬壽道人拱手作揖，但不及其照例寒暄，壹道冷冽之音已是將其打斷：
　　“客套話，在場諸位聽得都太多了，萬壽道友還是開門見山吧！”
　　墨龍君緩步走出，於壹處山澗處擡頭，看向萬壽道人，也看向洞天之外，群山之巔的那尊道人。
　　唰！
　　其人開口，壹眾人的視線也紛紛匯聚此間，雖未有人開口，卻可知其態度。
　　“龍君之意，想來也是諸位道友之意。”
　　萬壽道人也不意外，稍稍壹頓後，環顧壹眾道化之人，開口道：
　　“萬載之前，我等隨歲月長河降臨此劫，脫劫化生，這固然是莫大的造化，可同樣，也是大劫！”
　　“貧道邀請諸位道友來此，壹為論道，二，也是為了商議如何破此災劫！”
　　“品鑒人參果，比起前兩者，倒是不值壹提了……”
　　……
　　萬壽道人言簡意賅，道出自己邀請之意，同時也在註意著壹眾道化之人的氣機變化。
　　十劫，縱然對於他而言，也是極為特殊的壹劫。
　　他生於八劫之年，修萬劫不磨身，雖未得超脫，可壹身壽數已是超邁‘天地同壽’境，甚至可橫渡劫波而身不滅。
　　然而，來到十劫之後卻敏銳察覺到了不同。
　　他幾乎不磨的身軀，壽數，在此間，也被壓制到了壹個匪夷所思的地步。
　　這，是他邀請這些人的其中壹個原因。
　　他萬劫不磨身尚且如此不堪，這些道化之人固然皆是壹時壹世之豪雄，也必不會好到哪裏去。
　　而事實上，也正是如此。
　　否則，僅憑人參果，還無法將如此之多的道化之人引來此間。
　　“十劫之難，非人可解。萬壽道兄若是因此邀我等來此，只怕徒勞無功。”
　　萬壽道人話音未落，已有壹無名道人開口，那道人其貌不揚，背著壹口古棺，沈聲道：
　　“貧道於六劫劫落之前，死於九劫帝因之手，想來諸位，也大差不差……”
　　帝因……
　　陡聽得這個刻意被眾人忽略的名字，在場壹眾人的神色皆有變化，卻無不變得冷冽與陰沈。
　　無形的壓力，陡然間在壹眾人間蔓延開來。
　　萬載歲月之間，諸多道化之人對於彼此自然也不是壹無所知，相反，他們從未停止對於彼此的情報搜尋。
　　對於各自的遭遇來歷，大抵也是有所了解與猜測的。
　　“不錯！老夫亦是遭劫帝因，被其單手打斷了道途……”
　　有老道面色微沈。
　　而有人開口之後，自然就有人開聲附和，壹言壹語，洞天裏也熱鬧了幾分。
　　墨龍君皺眉不語。
　　‘所有人，都曾被那帝因跨界斬殺！’
　　萬壽道人心中微冷，知曉眾人來到十劫必與那帝因有關，卻未說什麽，只是看向那無名道人。
　　“那帝因實乃九劫，乃至於諸劫不世出的蓋世人物，其撼動歲月長河，引得大道動蕩，演化三千下界，這，才是我等來到十劫的原因……”
　　那無名道人負手而立，任由風吹道袍，聲音沈凝而悠長：
　　“我等因道而降臨，那麽，必也因道而去！相比於帝因的威懾，十劫的災厄，又算得什麽？
　　那截教楊教主，又算得什麽？”
　　後壹句，他卻是看著在場所有人說的，甚至不在意是否會被正主聽到。
　　呼呼～
　　萬壽洞天內壹時沈寂，除卻風吹外，無人應答，所有人的神色皆有變化。
　　萬壽道人眉頭緊皺，卻也沒有反駁，而是看向了另外壹人：
　　“道友以為呢？”
　　山間壹株老樹上，空空道人蹲坐於此，聞言撥了下鬢角長發：
　　“億萬年也好，十萬年也罷，於貧道而言，都是白得的……
　　其他的，其實無甚所謂。”
　　“嗯？”
　　墨龍君微微皺眉。
　　“諸位皆是壹時之英傑，各自攪弄風雲億萬年，彼此脾性或有不同，卻又有哪個不是心性桀驁，唯吾獨尊之輩？”
　　空空道人不知從哪裏摸出個果子，漫不經心：
　　“諸位獨自辦不成的事，壹起，大抵更辦不成……”
　　空空道人的聲音中帶著感慨與嘲諷，獨獨沒有參與其中的心思。
　　在場壹眾人卻不甚在意，反而不乏人暗暗點頭。
　　如他們這般人，本就很難聚在壹起，更不要說聽誰人廢話了。
　　事實上，若非那楊獄橫壓在頭上，此劫壽限又極短，那萬壽道人縱然有著人參果在手，願意來此的都只怕寥寥。
　　“道兄何必……”
　　萬壽道人面露苦笑，雖知此行不易，卻沒想到剛開頭就這般不順。
　　但他自然不會放棄，仍是道：
　　“諸位且聽我壹言……”
　　……
　　……
　　呼呼～
　　山巔的微風徐徐吹動，已遠去的孔絕壹個轉身，又回到了山巔：
　　“那些老怪物們只怕在商討如何對付妳，妳就壹點不擔心？”
　　“群龍分散皆為龍，聚在壹起，卻未必了……”
　　目視陸沈消失在群山之間的身影，楊獄不以為意，甚至於有些漫不經心：
　　“我來此，不是因為這些老家夥們在此商議如何對付我……”
　　大道化生，借諸劫人傑之烙印降臨十劫，這是那些道化之人最為可怖之處。
　　卻也是他們的破綻之所在。
　　諸道並行大道之內，涇渭分明，壹旦墜落紅塵，彼此之間卻是天然的排斥，甚至於，仇視。
　　想要整合諸般道化之人，那幾乎是不可能辦到的事情！
　　除非，大道也化生降臨！
　　“哦？”
　　孔絕將信將疑：
　　“妳之稟賦冠絕當世，可這些老家夥乃是大道化生，跟腳稟賦皆不遜於妳，道行更遠遠超過，妳除卻境界之外，似乎未有什麽優勢……”
　　“境界還不夠嗎？”
　　楊獄卻是反問。
　　“這……”
　　孔絕微微壹怔，旋即哂笑著遠去：
　　“倒也是……”
　　……
　　“孔雀大明王，大日如來佛……”
　　人參果樹搖曳枝幹，楊獄靜坐於樹下，目視遠山。
　　嗡！
　　某壹剎，在他的註視之下，群山之間似有壹縷佛光從無到有，緩緩生出。
　　那佛光僅有壹縷，初時十分之微弱，可旋即已是大放光明，隨之而起的，是壹聲高亢至極的鳳鳴。
　　“唳！”
　　佛光與五色同時蕩漾在雲天之上，層層擴散，無遠弗屆。
　　禪音並鳳鳴響徹天地之間，更傳蕩四野，無有不達。
　　剎那而已，不知驚動了幾多神佛的側目，更不知多少修行者為之駭然。
　　“這是？！”
　　天海某處，騎乘黑虎的趙玄壇驀然擡頭，卻見那萬壽山外，佛光普照。
　　壹尊巨大的佛相，如最為偉岸的神山，拔地超天而起。
　　他驚鴻壹瞥間，窺見佛首，可倏忽而已，那佛首已是破開了蒼穹，天河，直探入了天外星空之外！
　　滔滔無盡的水聲，隨之而至，法則之海也隨之降臨了！
　　“我佛！”
　　佛相誕生的剎那，天海，乃至於寰宇諸界中的壹處處寺廟所在，無數信眾就似有所覺般跪伏在地，虔誠禱告。
　　這壹剎，凡誦念佛號者，無論距離，無論身份，皆看到了那灑落億萬虛空的壹朵朵金蓮，
　　聽到了那無所不至的禪唱佛音。
　　看到了那燦燦然無法形容的佛光！
　　以及，那壹尊莫能形容的巨大佛陀之相……
　　大日如來！
　　“現在佛！”
　　萬壽山洞天之內，壹眾道化之人紛紛側目，又見得五色交織充塞寰宇，壹只孔雀抖擻翎羽，似要蛻去凡胎：
　　“孔雀大明王！”
　　壹日間，兩人成道？！
　　萬壽山中，天海之內，乃至於寰宇諸界都有人為之側目，駭然。
　　玄黃界外，參天的古樹之下，青帝負手而立，也不在意身後壹眾仙佛復雜的神色，微微頷首。
　　砰！
　　有人擡手打破了洞天之隔，降臨在萬壽山中：
　　“須彌賊禿，安敢在老夫面前成道？！”
　　那是個發絲狂亂的老嫗，聲音尖銳而高亢，群山都似被其音撕裂。
　　但不及壹剎，她已僵在了原地。
　　壹雙平靜卻又蘊含著不可承受之重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妳……”
　　“楊道友大手筆！”
　　空空道人適時開口，他撫掌贊嘆：
　　“壹日點化兩大王佛，今日之後，須彌壹脈徹底以妳為主了！”
　　“但……”
　　話音未落，其鋒已轉，空空道人的眸光也變得明亮：
　　“妳今日來此，怕不止是為了點化這兩人吧？”
　　“自然不是。”
　　聞言，楊獄點點頭，看著壹眾如臨大敵的道化之人，平靜道：
　　“楊某此來，與諸位有關，但也不是來為難諸位，而是……”
　　“借勢！”
　　借勢？！
　　空空道人心頭壹震，壹念還未轉過，已敏銳的察覺到了變化之所在。
　　壹抹煌煌浩蕩之光，陡然間自那楊教主的心口迸射而出。
　　嗡～！
　　這壹剎，不止是楊獄，萬壽山內外的壹眾道化之人，無不聽到了好似黃鐘大呂般的聲響。
　　“那是？！”
　　空空道人的瞳孔陡然壹縮，在那盤膝而坐的楊教主身後。
　　他隱隱間，似乎看到了壹口蛻去凡色，隱見真實的，
　　巨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