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楊獄祭天（中）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這句話，於玄黃天地，亦或者說大周神朝，是極為契合的。
　　自大周太祖鼎立神朝至今，壹十八萬年之久的漫長歲月之中，歷代皇帝無不以祭天為先，而爭伐，是祭天之手段。
　　平千山，可祭天，填孽海，可祭天，誅邪祟，可祭天，天災人禍，亦可祭天……
　　楊獄只身平千山劫波，朝中諸臣雖不信，但劫波消弭卻是真實不虛，加之天災降臨，赤心神州幾乎傾覆，此刻祭天，卻也無人反對。
　　但，祭天乃國之大事，絕非壹朝壹夕可以敲定，尤其是赤心神州剛經動亂，是以，楊獄還是推遲了三月。
　　三月間，大周諸王侯分散去往各道救災，也為祭天做著準備。
　　而楊獄，則在寢宮中焚香沐浴，準備著三個月後的祭天大典。
　　嗡～
　　繚繞的香氣之間，楊獄平復心神，闔眸入定，喚動那壹張得自乾蒼的禹余釣鰲圖。
　　千余年間，他煉化過不計其數的食材與食譜，但此刻，竟有種初次煉化的謹慎。
　　無他，實在是此畫的來歷，屬實驚人。
　　對於九劫，他所知或許比不上那些歷劫歸來的大神通主，可對於‘禹余’二字，他又如何能不知？
　　九劫三十六天，又分上十二天、中十二天、下十二天。
　　而禹余天，就位列上十二天，乃是可以與大羅天、玉虛天並列的無上天。
　　“聖人、禹余……”
　　心海幽靜，微有漣漪，楊獄匯聚心神於逆亂心神位階上，喚出八九玄功境，在諸變化繚繞間，小心端詳著這幅畫卷。
　　以心神觀之，這幅古老的畫卷越發的靈動，其中諸景何止是栩栩如生，望之就有種身臨其境之感。
　　楊獄上下移動著這幅古畫，可以感覺到其中的海波、島嶼都隨之移動。
　　然而，無論他如何移動，那垂釣海波的道人，卻仍只看見其背影，無法目睹其真容。
　　“聖人……”
　　楊獄心中自語。
　　九劫至強者，有，且只有壹因三聖十二尊，這是威震寰宇萬界無數萬年的強者。
　　此圖若真個是臨摹的那位，他無法不懷疑這背後是否又有誰人的算計。
　　這絕非他太過謹慎小心，而是這圖來的實在是太巧，聲勢也實在是太大了……
　　嗡！
　　思忖再三，楊獄再度從暴食之鼎內取出了那壹縷九色之光。
　　諦聽的聲音，很快傳來：
　　“楊道友，妳這是？”
　　九色交織的圓光鏡那頭，諦聽似有所覺，合攏的雙耳露出壹條縫隙，
　　幾個剎那，他的臉上已湧現驚容，好似已洞徹了壹切：
　　“楊道友，妳可真是，不得了……劫運壹體兩面，妳的造化，怕是到了！”
　　存活了八億余年的幽冥神獸之王，其見識之廣博，經歷之多，實非尋常人可比。
　　更少有動容。
　　聽他這麽壹說，楊獄心中微動，問道：
　　“妳又如何得知，這是造化，而非災劫？”
　　“自然不會看錯。”
　　楊獄的謹慎諦聽心知肚明，卻說的十分之篤定：
　　“換做任何人手持此圖，都禍福難料，唯獨妳拿到此圖，必然會得到莫大的造化！”
　　諦聽說著，自己心中也不由得泛起漣漪。
　　他自九劫初活到了十劫初，可也沒有見過那幾位的真面目，更不要說得到與那幾位有關的靈物了。
　　此刻不免心中閃過雜念，是不是因為自己太過謹小慎微，才不得那幾位的青睞……
　　“哦？”
　　楊獄心念微轉，已知其意：
　　“妳是說，這畫的主人，與祂有仇？”
　　楊獄覺得很有可能。
　　他對於九劫所知不多，可也知曉帝因在九劫是何等之無上存在。
　　祂橫壓萬界諸天，無數神佛都要頂禮膜拜，自然也有無數人心懷不忿。
　　“但不知，與其有仇的，是畫主，還是畫中之人？”
　　“咳咳～”
　　本欲回答的諦聽被這句話堵的連連咳嗽，他雙耳緊閉，卻是不聽也不答。
　　“如此，楊某明白了。”
　　見他如此，楊獄反倒是心頭壹定，他正欲收回這九色圓光鏡，那頭的諦聽卻又開口了。
　　“楊道友，妳可知，仙佛大道的盡頭是什麽？”
　　“嗯？”
　　楊獄看出諦聽神色的肅穆，也知其必不是無故發問，心中壹動，作洗耳傾聽狀：
　　“不甚明白，還請道友解惑。”
　　“楊道友如今可真是深諳謹小慎微的道理……”
　　諦聽心中啞然，他當然不信楊獄壹無所知，卻也不甚在意，自顧自道：
　　“大道生果，道果是無盡歲月以來，唯壹可以直抵大道的途徑……”
　　話至此處，諦聽深深的看了壹眼楊獄：
　　“是唯壹！初劫至十劫如今，沒有任何人，以仙佛大道外的途徑修持至道之盡頭……”
　　“唯壹……”
　　楊獄眉頭微擰，卻也沒有反駁。
　　“仙佛之路，有，且僅有八步，以十都為起，至三聖為終！”
　　諦聽終是沒有兜圈子，坦然道出這對於九劫乃至於十劫修行者都算不上秘密的秘辛：
　　“然而，這只是尋常修行者所認為，本質上，道之極，便是‘司’！”
　　“六司，是道之盡頭？”
　　楊獄心頭微驚，這卻是超乎了他的預料之外。
　　仙佛八步並非隱秘，早已深入諸多位階主的心中，此刻聽得不壹樣的回答，他自然生出懷疑。
　　“司，為執！執道，自然是道之終極！”
　　“執道……六司，便是修行之盡頭？”
　　楊獄眉頭緊鎖。
　　他如今雖為八極之身，可兼具武道與仙佛之長，自問雖不及七元，也相差不太遠。
　　六司，距離他，可真不遠了。
　　只是……
　　“如妳所言，六司為盡頭，那神話中，超邁六司者，又如何說法？”
　　“執道，為修行之盡頭，縱然是那些超邁六司的無上存在，其本質，仍在此列，就如世俗王朝，乞丐、皇帝，尊卑有別，但本質，也不過都是血肉之軀，凡胎而已。”
　　禹余釣鰲圖似是狠狠觸動了諦聽，讓他不問就答，頗有些好為人師的味道：
　　“九劫之前，我知之也少，但終九劫八億四千萬年，可同存於世，超邁六司之上的，有，且僅有，壹十二人！”
　　“五老！”
　　“四禦！”
　　“三聖！”
　　諦聽的聲音不高，可卻久久不散，頗有些振聾發聵的味道。
　　“妳是說，六司之上，有且只有十二個位置，去壹才可補壹……”
　　楊獄也有些動容，這是他從未聽過的秘辛，但很快，就反應過來：
　　“那，壹因三聖十二尊之數，可已超過十二了……”
　　“誰又說，十二尊中，都是位階主呢？”
　　諦聽深深的看了壹眼虛無之中若隱若現的玄黃世界樹：
　　“九劫最初，有劫寶降臨東極之地，其汲取混沌而生，生而不滅……
　　後世稱之為，青靈始老！”
　　哢嚓！
　　似有雷龍劃破虛無。
　　楊獄心頭壹震：
　　“那四位，都是先天劫寶？”
　　“其實，本來有五尊先天劫寶，於五老之外，尊稱五帝，然而其中之壹，生出妄念，隕於天條之下……”
　　諦聽神色有些微復雜，但很快平靜下來：
　　“共定秩序的存在，被秩序所殺，其所引來的後果，是無可想象的……”
　　話至此處，諦聽的聲音漸漸消失。
　　呼呼～
　　九色交織的圓光鏡那頭，是壹望無垠，昏暗無光的法則之海。
　　諦聽以神通撥弄黑海那法則之水，以此來洗耳。
　　回答楊獄之時，他心中亦不由得回想起了曾經。
　　無盡歲月之前，那些位無上存在之間，曾有過壹場早已被歲月埋葬的碰撞。
　　那是太元覆滅之後，三聖超邁四禦，成為無上存在，決意取締天庭那壹日……
　　沒有人知曉那壹日發生了什麽，只知道天庭仍是成立，且超邁妖皇太元在位之時，成為威懾寰宇諸天的無上霸主。
　　只有如他這般寥寥幾人知曉，那壹日，三聖決意取締天庭時，帝因撕裂虛空，邀三聖共入歲月……
　　哢嚓！
　　僅僅是思及此處，諦聽的雙耳就發出裂音，鮮血四溢，止都止不住。
　　“大天尊……”
　　諦聽心中喃喃，無可形容的威懾，於無形間降臨，讓他的心神皆顫栗。
　　雖只壹剎，那氣機已消失無蹤，可諦聽卻匍匐許久許久之後，方才敢擡頭。
　　卻也不敢再有任何停留，之前陡見‘禹余釣鰲圖’的驚喜點滴不存。
　　這時，他才知道，自己關於那壹日的記憶，是突然浮現的，也在此刻徹底消失。
　　留下的，只有寥寥壹些。
　　諸劫以來，三聖位階乃大道之極，無可更高者。
　　但在九劫，壹因還在三聖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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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呼呼～
　　罡風呼嘯，吹卷雲天之上。
　　高懸於大羅天上的壹處孤島上，李二壹赴宴歸來，坐於寶車之上，滿面紅光。
　　“二爺！”
　　遠遠的，似是瞧見了什麽，李二壹壹蹦三尺高，跨過雲霧，來到了孤島的邊緣。
　　雲海繚繞間，楊間盤膝而坐，身披神甲、腰橫神鋒。
　　壹大壹小兩只神犬橫臥在他左右。
　　李二壹躬身行禮。
　　楊間卻似沒有聽到，只是俯瞰著無盡雲海。
　　隨著靈潮自諸界滾滾而來，天海界可謂是壹時壹變，雖仍有些荒涼，可無垠大地之上，已有仙山如林。
　　更不知有多少位階主順著靈潮自諸界寰宇而來。
　　壹重重天闕，也隨之而生，皆懸於那仍有殘缺的大日之上。
　　但天海之間，無有比大羅天更高者，無數仙神追尋此間，卻無壹可入，擅入者皆死。
　　“紫府仙君邀妳赴宴，說有要事相商……”
　　李二壹蹲下身子，摸了摸兩只神犬光滑的毛發。
　　兩只神犬，壹黑壹白，白犬毛發旺盛，威武如獅虎，黑犬尖臉長耳，身材細瘦挺拔。
　　“妳去便是。”
　　楊間眼神動了動。
　　“那紫府仙君可是傳說中的成道者，地位僅次於那九位無敵戰神，妳真不去？”
　　李二壹小心翼翼。
　　來到天海的這些天，他始終處於夢幻之中，無數仙神與他為友，相談甚歡。
　　但他卻始終戰戰兢兢，因為他心知，這些人看重的不是他這區區掃把星，而是這位，於諸神之前晉升八極的，顯聖真君。
　　“不去，就是不去！”
　　楊間冷眼掃過，李二壹也只得聳聳肩，遞來壹物：
　　“那紫府仙君說，只要將此物予妳，妳便會去赴宴……”
　　“嗯？”
　　楊間皺眉，卻還是接過了那壹卷古老畫軸，心頭卻是壹震。
　　【清源妙道（極道七元）】
　　【品質：極】
　　【位階：神、佛、仙】
　　【前置位階：顯聖真君】
　　【晉升儀式：降大聖……】
　　【核心道果，妙道、清源……】
　　【持之可入天海】
　　“七元位階圖！”
　　且是傳說之中，顯聖真君之上，司法天尊之下，幾乎無幾人知曉其名諱的七元位階圖！
　　“倒真是大方！”
　　楊間咬牙，語氣之冷讓李二壹都壹個哆嗦。
　　他自有意識以來，就已定下了自己的修行之路。
　　效法兄長！
　　無論是武道，亦或者位階，過去的百年間，他在兄長身後亦步亦趨，雖有時也腹誹兄長修持稍慢，卻也甘之如飴。
　　但現在，他看到顯聖前路，非但無甚喜色，反而平生出莫大的厭惡來。
　　非但是對此位階圖，更是對於晉升為顯聖的自己。
　　自己，竊取了兄長的位階……
　　他心中痛苦，卻又不得不為，因為婆婆，與自家嫂子還在大羅天……
　　李二壹見他神色變換，小心翼翼道：
　　“他說，妳不收下此物，那，就只有去求大天尊賜予了……”
　　“呼！”
　　楊間將掌中神鋒捏的‘哢哢’作響，卻還是收下了此圖。
　　李二壹頓了頓，又道：
　　“他還說，此去，還有另壹張七元位階圖相贈……”
　　“他說，不但與妳晉升七元的儀式有關，還，還與逆亂心猿有關……”
　　哢嚓！
　　偌大島嶼幾乎被壹腳踩碎，楊間臉色頓時鐵青壹片，更迸發出可怖殺意。
　　“與我的儀式有關……”
　　楊間胸膛起伏，卻是怒到了極點。
　　這些日子，他在天庭中追尋了許久，逆亂心猿之上的七元位階，
　　就似是‘大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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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聖、四禦、五老五帝……”
　　壓抑著心中的悸動，楊獄再度看向了手中所持之畫卷。
　　這才猛然驚覺。
　　這諦聽來來回回說了半天，根本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為什麽此畫是福非禍。
　　但這壹番話後，他也隱隱有所猜測，雖不知是否準確，但心中卻反而壹定。
　　稍做思量，楊獄喚動了暴食之鼎：
　　【是否煉化，禹余釣鰲圖？】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