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八章 西北城中事

　　壹臂之力……
　　楊獄轉著酒杯，沈吟不語。
　　隕仙散是否能對那老妖婆起到作用，仍是未知之數，而即便能有所作用……
　　這些手段，或可威脅武聖，但要面對那尊三千年不死的老妖怪，顯然是不夠的。
　　不過，為了說服他，鳳無雙顯然是準備了良久。
　　“潮汐將至……”
　　壹頁壹頁的將不薄的冊子看完，楊獄心中咀嚼著。
　　冊子上，不少他都有所耳聞，或是有所推測，比如‘食人延壽’，不過，那老嫗可不是什麽人都吃的……
　　眼前這位憐生教的當代大聖女，對於那老嫗的了解，比之邋遢道人還要多不少。
　　其中不少記載，更讓他都有些動容。
　　‘乾亨元年，老母饑，乃食‘肉禽’十二三，吾收斂屍骨，諸般骨架瑩瑩發光，分明已近武聖……’
　　“這冊子，不是我壹人收集的，不少是前輩遺留。冊中的禽，是純粹武者，而獸，則必擁有道果……”
　　鳳無雙垂下眼簾：
　　“前些日子，西府趙王張玄霸闖入山中，掠走了滿院的禽、獸。故而，這些日子，她極為迫切‘血食’……”
　　“這老妖婆只吃大宗師以上的武者，且以身懷道果者優先……”
　　心中轉著念頭，楊獄擡起眉梢，皎潔的月光下，男裝少女抿著嘴，英氣的臉上，少有的沈重：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潮汐將至，若不想她出關後將我等吃幹抹凈，那，就只能放手壹搏！”
　　說話間，她昂著頭：
　　“沒有勝算又如何？束手待戮不是我輩武者做派，縱是死，本姑娘也得崩了她滿口老牙！”
　　想了想，楊獄開口：
　　“要殺她，憑妳我只怕不夠……”
　　“嗯？”
　　鳳無雙眼底微微壹黯，卻又見對面眸光亮起：
　　“射日道果，妳如何取來？”
　　“自有辦法！”
　　聽得這句話，鳳無雙不由的心中壹松。
　　楊獄不是他找的第壹個外援，卻是他目前最為看重的。
　　其不但身懷撼地神通，武道天賦也是天下絕頂，是她所知之人中，最有可能踏過武聖門檻的同輩。
　　見他同意，不由欣喜，不過，在提及射日道果之前，她所說，卻是另壹件事。
　　“燕血？”
　　楊獄不由瞇起了眼。
　　教中壹任，只有九位大長老，但並不意味，九位大長老之前的，就全都死了……
　　這燕血，就是其中之壹。
　　依著鳳無雙的話，就連那老妖婆，都舍不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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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得楊獄走出‘九樓’，身邊已多了兩個小丫鬟，而此刻，天色也將將亮起。
　　見得他出來，遙遙觀望的不少斥候、暗探方才悄無聲息的離開。
　　“公子，要不要？”
　　粉衣少女嬰立兒微微低頭。
　　“不必了。”
　　楊獄不以為意。
　　他的到來，自然是出乎城中諸大族士紳的意料，此刻觀望他的人可不止壹家兩家。
　　“妳要迷惑他們？”
　　這壹夜，余靈仙的心中很是復雜，此刻才稍稍收斂，猜測著問道。
　　“他們如何看我，我又怎會在意？”
　　楊獄把玩著得自馬龍圖的‘血遁珠’，比起城中那些士紳大族，這枚汲取血氣的異寶珠子，更讓他感興趣。
　　任何法器的核心，都是神種，這是楊獄對於傳說中‘法器’‘法寶’的認知。
　　而這枚珠子，就印證了這壹點。
　　【血遁珠】
　　【核心：神種‘血遁’】
　　【可純化異種血氣，可容納血氣於關鍵之時爆發，積蓄越大，可遁行之距離越遠，極限，壹百三十裏】
　　這枚寶珠，比之傳說之中那些神異法寶自然遠遠不及，可對於楊獄來說，已然足夠珍貴了。
　　壹百三十裏，雖逃不出‘千裏鎖魂’，可配合著藏形匿氣之法，便是武聖追殺，他也有三分把握避開。
　　若身處冥書籠罩範圍，這個把握，甚至可達到七八分。
　　當然，他真個熟識的武聖，是流積山幻境之中的那位將將突破的西府趙王張玄霸……
　　出得九樓，天色將亮，城中各處已有炊煙升起，三日裏的動蕩，世家大族多提心吊膽，但尋常百姓，影響卻並不大。
　　除卻壹些腐儒之外，絕大多數的老百姓，並不在乎城頭的旗幟上的大字是‘張’還是‘楊’。
　　若分發些許糧食，他們更樂意是‘楊’。
　　緩步行於城中，楊獄收斂氣息，身側的兩女也隨之收斂，數日無雪，城中雖仍有積雪，但也熱鬧了起來。
　　日頭剛出，各類早點鋪子，就都打開了門。
　　楊獄每個攤位都吃上壹點，從這條街，走到那條街，直走到開倉放糧之地。
　　大災之年，無有衣食的只有流民，饑壹頓飽壹頓的，是尋常百姓，西北王府，自然不缺糧。
　　作為西北道最大的產量地，城中有著八座大糧倉，為了應對亂軍圍城，此刻糧倉可都是滿的。
　　就算敞開了吃，也足夠滿城百姓吃上壹年有余。
　　多那麽幾萬災民，自也算不得什麽。
　　不過，賑濟也有講究，並非壹味的放糧，而這壹點，大老板比他要懂的多。
　　這位天下巨賈，似乎在每個大城都有商會，壹聲令下，竟召集了數千人，且多時讀過書，識字的人。
　　這就很不得了了。
　　據楊獄所知，即便在這西北道城，識文斷字者，其實也十不足壹，精通數算的，更是百裏挑壹！
　　且多為士紳、大家族，放之到尋常百姓，這個數字，還要大大降低。
　　徐文紀之所以為人追捧，是他這壹生，都致力於創辦學堂，以供給貧寒弟子讀書。
　　壹年如此，年年如此，甲子過去，認他為師長者，多的超乎任何人的想象。
　　需知，徒又有徒孫，徒孫又有徒弟……
　　“學閥……”
　　望著從人群中走出，拜倒在他面前的壹大批儒生，楊獄才真切體會到了‘徐文紀弟子’的份量。
　　哪怕他出手狠辣，哪怕他背著通緝，哪怕他於眾目睽睽之下鎮壓了西北王。
　　這群人，仍是拜倒在身前，不同於其他儒生的怒罵、斥責，而是恭恭敬敬的口稱師長。
　　但他們拜的，其實是徐文紀。
　　“老大人……”
　　壓下心中湧起的復雜情緒，楊獄擡手攙起眾人。
　　照舊，以通幽掃過，洞察其人命數，然後尋出其中佼佼者，為其任職，分擔城務。
　　類似的事情，這幾日他做過不止壹次，已然輕車熟路了。
　　當然，這其中隱藏的害群之馬，也被他壹壹糾了出來，通幽催使，十分之頻繁。
　　沒有驚擾賑濟的隊伍，楊獄起身離開，接連巡視了八座糧倉所在，方才緩緩離去。
　　他的現身，就是警告。
　　警告城中那些暫時來不及收拾的大族士紳，不要打糧倉的主意，他相信，這些聰明人，不會蠢到來觸怒他。
　　青州四大家敢燒糧倉，是自信抹去首尾，以王法行事的徐文紀，沒有證據也動不得他們。
　　但楊獄……
　　原本空空蕩蕩的王府，住進了不少衣衫襤褸的災民，他們忐忑的看著周遭的壹切，戰戰兢兢，小心翼翼。
　　壹口口大鍋，就在壹個個院落之中支起，臨時做了個粥棚。
　　被困於某家小院中的張玄壹，聞著口鼻間湧來的氣味，卻是無數次壓抑不住心中的邪火。
　　他的王府，居然被這群卑賤種占據了……
　　但怒火之後，又是悲涼。
　　三天過去了，他的屬下，他的子孫，全無壹個人前來救援他的，這對他的打擊，無以復加。
　　這些年裏，他自問待人不薄，自家子孫，無論嫡出還是庶出，都不曾虧待過。
　　然而……
　　“楊獄……”
　　某壹刻，張玄壹沙啞擡頭，泛紅的眸子中映徹出推門而入的楊獄，帶著不甘與猙獰：
　　“我西北張氏，難道已被妳殺絕不成？！”
　　“殺絕？”
　　楊獄微微挑眉，料中了他的心思，不由冷笑：
　　“妳是否好奇為何無人前來救妳？其實，非我阻攔，而是，真的沒有！”
　　“不可能！”
　　張玄壹須發皆張，眼珠徹底紅了，若非被封禁了百竅、百脈，只怕就又要暴起。
　　“要怪，就怪妳生的太多了。”
　　楊獄答。
　　王侯之家，親情淡薄的原因何在？
　　巨大的利益是其壹，而張玄壹，是其二，他生的太多太多了，成百上千的子孫，不要說培養感情，只怕名字都未必記得全。
　　且因為他雨露均沾，幾十年裏，諸多王子王孫彼此攻訐，狗腦子都打出來了。
　　彼此間仇恨深重，對於這位始作俑者，心靈怎麽可能沒有怨氣？
　　“太，太多了。”
　　張玄壹如遭雷殛，跌坐在地，半晌，才擡起頭來：
　　“老夫可以將秘庫交予妳，多年積攢的財物統統給妳，只求妳，放老夫壹馬！
　　老夫可以對天起誓，終生不再踏入西北道半步！”
　　聞言，楊獄不為所動，轉而道：“妳還以為，我將妳丟在這院子裏，是巧合嗎？”
　　“嗯？！”
　　聽得這句話，張玄壹眼中不可抑的閃過了駭然：“不可能！所有知曉秘庫所在之人，老夫統統殺了。
　　妳怎麽可能知道？！”
　　他癲狂怒吼，撲殺上來，卻被楊獄壹指點住，旋即，在前者狂暴、猙獰的眼神之中。
　　楊獄輕車熟路，開啟了院落之中的機關，打開了，張玄壹視若生命，想要拿來交易的‘秘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