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黑山城中，我是神仙！

　　晨輝破曉，大日東升，縷縷金光照破萬頃雲煙，灑落大地，帶來光明。
　　絲絲縷縷的炊煙自黑山城升起，沈寂了壹夜的城郭，緩緩復蘇生機。
　　嘩啦啦～
　　清澈的井水倒入大缸中。
　　壹個年輕人熟練的洗鍋、淘米、生火做飯，未多時，粥米的香氣已然散開。
　　“婆婆，吃飯啦！”
　　年輕人手腳麻利的盛飯，不忘呼喊壹聲。
　　吱扭～
　　老婦人推門而出，去接年輕人手裏的粥：“小武，辛苦妳日日照顧老婆子……”
　　“能照顧婆婆，哪有什麽辛苦？”
　　小武撓撓頭。
　　“唉，我家那小子沒走之前，可也沒這麽伺候過老婆子。”
　　老婦人絮絮叨叨，呼喚他壹起吃飯。
　　“楊爺是做大事的人，我小武也就做些瑣碎事了。”
　　小武順從的留下，等老婦人吃完，又忙活著洗碗。
　　老夫人看在眼裏，有些無奈，也有些欣慰，她當然知道小武是自家小子派來照顧自己的。
　　“婆婆，您歇著，我中午再來！”
　　小武笑著擺手，正要去出門，突聽‘哢吧’壹聲，門被推開。
　　“誰？！”
　　他下意識的後退拔刀護在楊婆婆身前，就聽得身後響起哭聲。
　　“老頭子！”
　　小武定睛壹看，門前是壹個面色紅潤，卻又激動不已的老頭子，而落後壹步的，卻正是自家楊爺。
　　“老婆子！”
　　看著抱頭痛哭的老兩口，楊獄只覺心中安詳，數次流積山幻境造成的心理陰影也在無聲無息間消失不見。
　　沒有波瀾，也沒有意外，壹別三四年的老兩口，終於見面了。
　　“楊爺！”
　　小武也很激動。
　　“出去轉轉？”
　　楊獄放下老爺子置辦的活物，關上門，將空間留給壹別多年的老兩口。
　　小武從善如流的合上門，為他說著這些日子黑山城的變化。
　　其實，也無甚變化。
　　自憐生教叛亂被平定之後，黑山縣就恢復了太平，數年過去，當年的創傷也都消弭了，附近流民安置之後，人口比之之前更多了。
　　“倒是有些小蟊賊來鬧事，不過都被錦衣衛料理了，徐老大人派來的那位張峰副百戶是個狠角色，順藤摸瓜把鐵劍門的余孽都抓了個幹凈。”
　　小武絮叨著。
　　楊獄沒說話。
　　他此番出黑山，經歷了太多事，也得罪了太多人，雖然大多都被他料理了，可也難免有漏網之魚。
　　不過徐文紀辦事從來穩妥，壹隊錦衣衛，足可剿滅黑山縣方圓幾百裏的山寨、小門派了，保護壹個老婦人，自然是沒有問題。
　　“這些日子辛苦妳了。”
　　楊獄輕拍其肩。
　　“不辛苦，不辛苦。”
　　小武只覺骨頭都輕了幾兩。
　　“過後，隨我練武吧，妳年紀雖然大了些，但這些日子，我也想到了辦法。”
　　楊獄說著，遞給他壹張紙條，讓他去買藥材。
　　“多謝楊爺！”
　　小武激動的渾身發抖，忙不叠的接過紙條與銀兩，匆匆去往藥鋪。
　　“武聖之威，實難抗衡。神通略有精進，可距離突破還差壹線，難道真要我擊敗張玄霸？”
　　開什麽玩笑！
　　只是心中閃過這個念頭，楊獄就不由搖頭。
　　以他今時今日之武功，對戰宗師勝算也頗大，可相距氣通百竅的大宗師還差了太遠，即便凝成熔爐，也未必就能匹敵。
　　遑論武聖？
　　回想著壹路上十次沖殺被反殺的經歷，楊獄心下搖頭，幻境之中他用盡種種辦法，甚至又壹次尋得壹口不弱於四象弓的強弓。
　　可惜，根本無法傷及那位西府趙王，只是支撐的更久而已。
　　不過，神通的進步微乎其微，但十次死戰，他的武功進境卻遠比數月苦修更大的多了，佛陀擲象幾乎接近第四品了。
　　天意四象箭更是只差壹線就可突破到第七品了，天下箭手，能將壹門上乘箭術修持到這個地步的，可稱壹聲宗師了。
　　“或許，並非是擊敗，而是有著其他條件？”
　　心中泛著思量，楊獄腳下未停。
　　壹晃數年過去，他的體魄、精神皆不同於當年，以至於壹路走來，雖破多人註視，卻也無人認出他來。
　　未多時，他來到壹處尚算幹凈的宅院。
　　“人背有骨二十四，或因男女老幼而有差異，卻也大差不差！”
　　“操刀斬頭，需認骨……”
　　“壹刀……”
　　聽著熟悉的聲音，楊獄不由微笑。
　　憐生教事件之後，魏河本能調離黑山，去往青州做個百戶，但他終歸拒絕了，選擇留在黑山縣開壹家武館。
　　“魏家武館，閑人止步！”
　　蹲在門口的少年上下打量著楊獄，頓時皺眉：“妳不是來學刀的吧？”
　　“何以見得？”
　　楊獄微笑。
　　這少年說話間，眼神每每落在他的後頸、前心，明顯是學了斬首刀的習慣，當年他煉化鬼頭刀之時，很長壹段時間也是這樣。
　　正因有過那段經歷，後來煉化食材時，他才更致力於消化其中精義，而不是全盤吸收精神。
　　否則長久下去，他的精神都要被影響。
　　“妳的步履沈穩，體魄勻稱，五指修長卻骨節分明，而且，妳的臉上，連毛孔都沒有，比大姑娘的胸脯還要光滑……”
　　“而且，妳這口刀，這口刀……”
　　說話間，那少年從蹲著到站起，再到後退、瞪大眼睛、倒吸涼氣：
　　“妳，妳是換過血的好手？！”
　　“……不錯。”
　　楊獄啞然壹笑，突然伸手在其脖頸、後心、肋下、前心等處虛晃壹下。
　　“斬首刀？！”
　　那少年這才松了口氣，恭恭敬敬的行禮：“原來是師兄，小弟入門較晚，不知師兄是哪壹年入的門？”
　　“差不多五年半了。”
　　楊獄想了想，算上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那壹年，確實是五年半。
　　“這麽久？”
　　那少年壹怔，旋即神秘兮兮的靠上前：“那師兄可認得咱們那位大名鼎鼎的師兄‘斬首刀’？”
　　“斬首刀？”
　　“是啊！”
　　少年神情激動起來：
　　“妳不知道嗎？就是現在青州最厲害的刀客，斬首刀楊獄啊！”
　　“……算是認得吧。”
　　楊獄面無表情，邁步走進武館，本來還想指點壹二……
　　這武館比之魏河曾經的小院卻是要大多了，其中發新芽的老樹就有七八顆，樹下足有數十個年紀不壹的少年人蹲著馬步，手腕吊著石頭。
　　壹如當年的他。
　　堂屋前，木質搖椅上，魏老頭越發老了，兜帽下的發絲越見發白，懷裏的猴子毛發也白了不少。
　　壹人壹猴都在打瞌睡。
　　“魏師。”
　　在壹眾少年或好奇、或詫異的目光中，楊獄緩步上前，微微躬身，道：
　　“弟子回來了。”
　　“誰？”
　　魏老頭身軀壹顫，壹擡頭瞧見楊獄，殘留的壹絲睡意登時就沒了，猛的起身，驚的老猴都竄了出去。
　　“楊，楊……”
　　魏河大驚，旋即色變住口，他緊緊抓住楊獄的手臂，心臟都快跳了出來：
　　“喬裝打扮也不做，被人認出來，妳就等著被朝廷追殺吧！”
　　楊獄壹怔，旋即啞然，知道自己通緝令被解除的事還未傳回黑山縣，卻也沒有用力，任由他將自己扯回屋子。
　　重重的關上門，魏河方才松了口氣，正想說什麽，楊獄已率先開口，為他解釋。
　　“殺了州主這麽大的罪過，也能解除？！”
　　魏河瞠目結舌，壹臉‘妳在逗我’的表情。
　　“此事說來話長，但總不至於騙您不是？”
　　楊獄笑了笑，將他按在椅子上，自己也坐下，倒上兩杯茶，與他說起自己離開黑山後的事情。
　　當然，只寥寥幾句，驚心動魄處也都壹句話帶過，饒是如此，魏河也聽的壹身冷汗，呼吸急促。
　　“好險，好險。”
　　“走過來，也不覺險惡了……”
　　楊獄微笑。
　　過去的數年裏，他經的事比前世二十年還多，但他也早非當年的他了。
　　魏河灌了壹口茶，松了口氣：“我說幸好當年舉薦妳去，若是胡萬，只怕早死不知多少回了……”
　　“……”
　　楊獄頓時無語。
　　“妳這不是走過來了？”
　　魏河笑呵呵，年歲越大，他的戾氣就越小，整個人也偏向富態，不復當年斬首九十九的老劊子手本色了。
　　“說起來，胡師兄呢？”
　　楊獄倒也不是真的在意。
　　“他啊，當年舉薦妳進錦衣衛後，這憨貨雖然不說，但心裏可能還是有心介懷，非想出去闖蕩闖蕩，然後……”
　　魏河冷哼壹聲：
　　“然後就被人擡回來，床上躺了快兩年，武功都差點廢了。”
　　楊獄臉上笑意消失：“是誰？”
　　“是誰有什麽所謂？老頭子幫他料理了，不過之後，他也就安心做個屠夫，絕口不提出門闖蕩的事了。”
　　魏河嘆了口氣：
　　“黑山走出去還混出名堂的，其實幾百年裏，也就妳壹個……”
　　楊獄沈默無言。
　　江湖風波惡，即便是他，其實也有數次險死還生……
　　接下來，師徒倆聊了許多，當然，多半是魏河說，他默默聽著，許久之後，直至日上三竿，楊獄才起身告辭。
　　“當年答應給胡師兄打壹口好刀，是要兌現諾言的時候了。”
　　辭別魏河，楊獄正要去尋胡萬，心中突然壹動。
　　他緩緩挑眉，就見得武館正對的那條街，壹其貌不揚的老者斜躺在搖椅上，而他支起的攤位上，幡旗迎風而動。
　　上聯：批陰陽斷五行，掌中拿日月。
　　下聯：側吉兇定七情，袖裏有乾坤。
　　橫批：我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