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 將至尊踩在腳下！

　　或許是被幾乎餓死在荒郊野嶺，吃土求生之時、或許是黑山之夜，群魔亂舞之時。
　　亦或者，是目睹德陽府餓殍遍地，千裏無人煙、亦或者，是淩遲聶文洞之時……
　　亦或者是，壹路所見所聞的堆積。
　　楊獄的心中，對於那位素未蒙面的道君皇帝，是有著他自己都未察覺到的深深厭棄。
　　故而，這壹聲冷哂後，看著銅鏡中那先是發怔，後是面色漲紅，身軀顫抖的‘貴人’。
　　他只覺郁氣盡去，難言的酣暢湧上心頭，似連遊走全身的真氣都變得更加的活潑與靈動。
　　然而，偌大的萬象山，卻是壹片死寂。
　　靜！
　　無論是銅鏡那頭，還是這頭，所有人盡皆失聲。
　　有人瞠目、有人悚然、有人震怒顫抖、更多的卻是頭皮發麻，駭然到說不出話來。
　　不要說任小梟等東廠高手，便是銅鏡那頭，兩廠八虎的頭兩位，也都怔住了。
　　兩位縱然在京都跺壹跺腳，都會引得山呼海嘯的大人物，在巨大的震驚之後，閃過的第壹個念頭，居然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身居高位，數十年裏，他們所見過的人何其之多？
　　世家大族、武林宗門、少年天驕、江湖宿老……人有千百種，更不乏悖逆兇殘者。
　　可何曾見過如此膽大包天者。
　　巨大的震驚下，甚至讓兩人的怒斥都沒來得及出口，只是眼神僵硬的望向身前的貴人。
　　除卻楊獄本人，沒有人看得到這位貴人的表情，可兩人的感知敏銳，分明看到了他的脖頸，泛紅。
　　呼吸粗重……
　　“任小梟！”
　　劉京幾乎破音，震怒到了極點：
　　“妳死了不成？！”
　　話音傳蕩間，萬象山中，壹聲轟鳴響徹。
　　“楊獄！”
　　任小梟陡然暴起，銅鏡飛揚翻滾落在身後，怒極而斥：
　　“妳太也大膽！”
　　驚怒至極！
　　任小梟此時心中，已沒有了‘驚’‘怒’之外的任何情緒了。
　　他不是不知楊獄膽大，不是不知其人桀驁，自來，從泥濘中爬出來的泥腿子，但凡不曾躬身屈服，必然有著乖戾張狂。
　　可他做夢也沒想到，面對萬歲爺的招攬，他都敢如此悖逆。
　　那可是大明共主，九五至尊，天下最為尊貴的人。
　　妳怎麽敢？！
　　他是長了壹副潑天的肝膽嗎？！
　　砰！
　　沛然掌力已然拍擊而成，勁似陰陽糾纏，層層疊疊，如浪如潮，其中，是任小梟怒極的意誌。
　　如果可能，他絕不想和眼前之人交手，其入山河榜前不想，入山河榜後就更不想了。
　　但他不得不出手，否則，楊獄會有什麽下場，他不得而知，但自己，只怕要下場淒慘。
　　轟！
　　壹掌排空，勁力肆意，頃刻之間，似有颶風席卷，吹斷溪流，吹塌房屋，灰塵彌天。
　　半路加入東廠，任小梟並未學得東廠絕學‘天怒真罡’，可他能從高手如雲的東廠壹路爬到二檔頭的位置，又豈是等閑？
　　多年修持，他這壹手‘陰陽磨’已然練至第九品，只差壹線，就可神功大圓滿。
　　壹掌拍出，沛然的掌力與意誌交錯間，似真有壹方徐徐轉動的大磨盤橫壓而下。
　　“陰陽磨。”
　　面對這壹掌，楊獄的眸光壹動，丹田之中的陰陽大磨盤劇烈壹跳，真氣隨之洶湧而出。
　　砰！
　　僅僅是足尖壹點，方圓十丈乃至於數十丈之內的碎石泥沙就自沖天而起。
　　巨大的震動傳遞出極遠，讓諸多跪伏在地的東廠高手，都不由的身軀壹顫，過電也似。
　　轟！
　　踏步間，楊獄舒展手臂，五指箕張前探，又自劇烈回拉，這壹拉之下，就好似整片天穹都被他扯了下來。
　　狠狠的攥緊了五指之間，繼而，霸拳遞出，似慢實快的迎向了任小梟震怒之下的陰陽磨。
　　幻境之中的大半年，固然不足以他有著什麽驚天的突破，可也足以讓他將劇烈突破之後的浮躁徹底沈澱。
　　氣血交融不是壹蹴而就，百經的交匯，同樣不是。
　　但半年沈澱，他也已然摸索到了契機所在。
　　這壹拳擊出，元初真罡隨之勃發，統合著佛陀擲象勁、老母劈山驚訣，合以霸拳之核。
　　由十龍十象為之催動。
　　拳還未至，拳鋒所向，空氣中發出陣陣如雷的氣鳴炸裂，地表都在無聲無息之間被割裂。
　　拳如神鋒，銳利無匹！
　　嗡！
　　拳掌交匯，似如寺廟的洪鐘被壹下敲響，巨大的蜂鳴從天空大地同時響起，層層疊疊，掀起狂暴氣浪。
　　“楊獄！”
　　氣浪之中，任小梟面色漲紅，憤慨且怒：
　　“妳原是個瘋子！”
　　瘋子。
　　除了這個解釋，任小梟實在無法理解楊獄的動機。
　　當今陛下，壹國之尊帶著善意而來，縱然不接受，又何必如此狂悖，如此的不留余地？
　　“跪下，很容易。”
　　劇烈的氣爆聲中，楊獄的聲音很平靜，也足夠冷冽：
　　“可妳，還站得起來嗎？”
　　跪下，從來很容易。
　　兩世為人，楊獄從來都知道，可他更知道，壹旦跪下，就將再也起不來。
　　壹如眼前的任小梟，銅鏡那頭的東廠二人。
　　他養狗，可不意味著，想當狗。
　　曾經不想，現在不想，未來，也不會想！
　　“任某還以為妳是少年宗師，卻原來是個狂悖無腦的瘋子！”
　　勁力轟鳴，任小梟連退五步，腳下的大地被踩的塌陷、龜裂，但壹聲低吼，他再度踏步而上：
　　“再來！”
　　拳掌碰撞，發出刺耳的氣爆。
　　這是真罡與氣流的摩擦，更是沛然難當的勁力在狂暴宣泄，壹剎而已，所有沖上來的東廠高手就身不由己的被迫退。
　　而下壹刻，任小梟，也開始暴退！
　　任小梟紅眸怒目，巨大的勁力無法傾瀉，讓他的筋骨皮膜都在炸響。
　　這壹瞬間，他終於感受到了張靈峰當日的感受。
　　眼前之人，真氣也好，真罡也罷，實則比之自己遠遜，可那壹身巨力，卻強大到超乎想象。
　　這樣的至剛力道的催使之下，他的壹拳壹腳，都有著不可思議的巨大加成。
　　避不開，也擋不住！
　　交手不過三五招而已，他竟被震動了臟腑，氣血居然都有些拿捏不住了。
　　退，只能暫退。
　　然而，他的速度，卻遠不及那貫空而至的拳頭來的更快，壹霎都不到，楊獄身隨拳至，重重的撞向任小梟。
　　轟！
　　驚天動地的氣爆被兩人遠遠的拋飛在後。
　　壹眾東廠高手神情大變，只聽氣鳴陣陣，山中的平地被踩踏破碎，二檔頭被人橫推著撞向山體！
　　“二檔頭！”
　　有人驚呼，有人刀劍擲出，然而，追不上。
　　楊獄踏步而前，拳鋒所向，那勁力交織的大磨盤不住的震顫嗡鳴，似都無法承載。
　　砰！
　　碎石飛濺，灰塵彌天，萬象山本就不大的山體，都猛然震動壹剎，有著大石滾落。
　　壹拳，壹撞，任小梟竟是被深深的嵌進了山體之內！
　　“楊獄！”
　　任小梟怒極而嘯，炙烈的血氣與真罡震碎了大片的山石，於那壹拳稍離的瞬間，再度暴起。
　　然而，他的氣勢還未攀升至頂點，耳畔，就又自傳來的天驚地動般的雷鳴。
　　又是壹拳！
　　仍是霸拳，砸下！
　　轟！
　　彌天的煙塵氣浪被壹下掃滅，伴隨而來的，是整座山體的再度震顫，甚至於大地都猛然壹跳。
　　“噗！”
　　驚怒的長嘯被氣管內湧上來的鮮血澆滅，這壹拳後，任小梟只覺眼前的世界都被鮮血染紅。
　　整個人都好似被捶打的玄鐵，整個縮了半尺，周身封閉的毛孔都被擠開，血液滲出，十分之淒慘。
　　“妳！”
　　任小梟剛道出壹個字，整個人就被砸進了山體之中，被土石掩埋，被生生打暈。
　　呼！
　　氣浪呼嘯之間，楊獄長袖亂舞，速度快極，拳腳所向，不多時，萬象山中，就再無人能站著。
　　壹片哀嚎聲音，更似壓過了呼嘯的風聲。
　　而直至此時，那被氣浪吹卷著的銅鏡，方才落地，瑩瑩白光之中，沒有了怒斥之聲。
　　只有那冷漠、極怒的目光。
　　道觀之前，乾亨帝的臉上，已然沒有了半似波瀾，眼神，冷的嚇人：
　　“青州楊獄，很好，寡人記住妳這個名字了……”
　　“妳可知，放榜之後，錦衣衛都指揮使黎白虎極力勸諫，陛下才同意見妳……”
　　劉京的眼神同樣很冷，聲音更是冰冷的沒有絲毫的溫度：
　　“泥腿子，終歸是泥腿子。妳將會為妳的口舌之快，付出無比慘痛的代價！”
　　“其實，楊某也不是沒有想過與妳們虛與委蛇，憑借朝廷的丹藥、庇護更進壹步……”
　　楊獄緩步靠近，低頭看向銅鏡。
　　這壹次，是他居高臨下，銅鏡中，千萬裏之外的三位舉足輕重的大人物，似乎加起來，還不足他腳掌來的大：
　　“但我思來想去，心中這口郁氣，總是如鯁在喉……”
　　“那本該是最為明智的選擇……”
　　最早發聲怒斥的老者，面色陰沈中，是百思不得其解：
　　“老夫很好奇，妳為什麽不那麽做？”
　　“八年裏，我苦練武功，白日打熬，晚上藥浴，與山賊鬥，與憐生廝殺，與兵痞鏖戰，與貪官搏命，與旱魃死戰……”
　　“為了什麽，早不是很記得了。但至少……”
　　帶著泥土的腳印，踏碎了銅鏡，楊獄拂袖而去，衣袍獵獵如旌旗：
　　“不是為了跪在妳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