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八章 霸王隕，奈若何！（中）

　　呼！
　　時光好似在這壹瞬間定格。
　　白水河翻湧激蕩，水汽蒸騰如雲……
　　荒野上灰塵彌漫，裂痕層層擴散……
　　城墻之上，楊獄持弓半張，而鐵踏法等人神色大變……
　　灰塵中、城頭上、城門外，在無數人的註視之中，那壹只手掌洞穿了雲氣與勁風而來，五指之間閃爍著陰白之光。
　　快！
　　太快了！
　　來人的速度快到了絕巔，對於戰局的把握，也妙絕毫厘。
　　其出現之剎那，正是張玄霸橫擊四大武聖，拳勢將盡而未盡之時，以楊獄的通幽之能，竟也沒有察覺到分毫，好似其本來就應該在那裏。
　　這不是武功，而是，
　　“移形換影！”
　　楊獄的腦海之中不由浮現了這壹念頭。
　　錦繡榜上，此門神通赫然在列，而其主是，彌天教主，寧無求！
　　五尊武聖之後，竟然還藏著第六人！
　　轟隆！
　　乾龍咆哮，電光交織的玄鐵箭矢瞬間氣化如閃電般劃破虛空。
　　楊獄的反應不可謂不快，這壹剎那，除卻張玄霸之外，在場所有人中，唯有他最早發現。
　　“寧某何其有幸，今日能殺霸王！”
　　幽沈冷冽的笑聲隨風傳蕩之剎那，寧無求醞釀多時的絕殺壹擊，就在眾目睽睽之下，穿顱而過！
　　這壹擊的威能堪稱可怖，驟然迸發的勁氣，直將方圓數十丈的風雲都撕扯開來，好似壹口神刀貫空！
　　楊獄看得清楚，那是壹個帶著鬼臉面具，不知男女的神秘人，他輕斥壹聲，似早有準備壹般。
　　另壹只手掌擡起，幽光吞吐間，將箭光淹沒其中。
　　“趙王爺！”
　　鐵踏法猛然踏前壹步，心情波動劇烈，踩碎了腳下的城磚。
　　其余人更無不色變駭然。
　　唯有灰塵之中，咳血翻身而起的紅日法王三人，沒有任何猶豫，硬撐著傷勢拔地而起，再催絕殺。
　　要徹底斷絕這尊大敵的生機。
　　“怎麽可能？！”
　　突然，壹聲驚呼響徹天地。
　　寧無求怒目圓睜，心中驚駭到了極點，這壹擊，他蓄勢多日，自問乃是絕殺之招，而結果，也如他預料壹般，穿顱而過。
　　然而，這不是血肉被穿透的感覺，更像是，揮拳擊天，空洞不著力的虛幻。
　　就好似，眼前的張玄霸只是壹個影子，又好似，他與自己根本不處於同壹個空間、世界！
　　“不好！”
　　壹擊落空，寧無求瞬間催發神通，就要遠遁十裏之外，不願也不敢面對這位當世第壹人的暴怒反擊。
　　可他的手，被抓住了！
　　這是足以令任何旁觀者驚駭悚然的壹幕。
　　寧無求的‘無形刀手’洞穿了張玄霸的頭顱，卻不見有絲毫血跡，好似其人只是個影子，可他擡手，卻實質般的抓住了寧無求的手腕！
　　“妳算個什麽東西，也配殺我？”
　　平靜到波瀾不驚的聲音響起，寧無求雙眸瞬間赤紅壹片，不假思索的發動神通。
　　移形換影！
　　哢嚓！
　　血灑長空，壹只帶著小半肩膀的手臂，被生生撕扯下來，伴隨著痛苦的低吼。
　　長空之上，又有強光乍現。
　　轟！
　　張玄霸雙臂張揚，壹手扯下寧無求的手臂，拳勢也未停頓壹剎，在紅日法王等人的怒吼聲中，再度打爆了暗月法王。
　　而這壹次，再無木屑飛揚，只有粘稠滾燙的武聖之血，被狂風吹卷著四散而飛。
　　轟！
　　轟隆！
　　似是壹擊，又似是數次碰撞，恐怖的漣漪沖天而起，似將彌漫天空的烏雲都撕裂開來。
　　殘陽落下時，長河之上的碰撞也自停了下來，只有狂風吹卷間，僧衣、血肉灑落，染紅了冰河！
　　呼～～
　　寒風吹散水霧。
　　望著那立於長河之上，那如神魔般恐怖的身影，天地間好似陡然靜了下來。
　　壹死壹殘三傷！
　　五尊武聖的合圍，似還未開始已然告破，而在所有人的眼中，張玄霸竟似連絲毫傷勢也無。
　　甚至於那壹襲單衣都無任何破損。
　　“天下無敵……”
　　看著漫天血雨，殘陽下神魔也似的身影，同樣的念頭在所有人的心頭升起。
　　紅日法王、卓力格圖、淡臺滅、寧無求、暗月法王。
　　這五尊武聖，皆非新近晉升，都是成名少則四五十年，多則百年的武林巨擘，任何壹人都是可號令千萬人的大人物。
　　此刻五人圍攻，竟然……
　　“霸拳……”
　　楊獄闔眸，將這壹拳深深的烙印進心底。
　　真傳壹句話，假傳萬卷書。
　　再多的指點，也不如這壹拳來的直觀與清晰，不需消化，楊獄已然感覺到了拳法的精進。
　　“啊！”
　　某處陰影中，寧無求踉蹌落地，聲音沙啞如厲鬼：
　　“張玄霸……”
　　他的傷勢極為嚴重，右臂連同小半個肩膀都被撕扯了下來，從壹側甚至可以看到他胸腔內蠕動的內臟。
　　“移形換影，也算是不錯的神通了，可惜，妳用的不成……”
　　甩落指尖的血珠，張玄霸神情自若。
　　白水河畔百丈開外的三處廢墟中，紅日法王也無了之前的寶相莊嚴，嘴角帶著血色，可他的眼神，卻帶著震怖與不解：
　　“這，不是武功？！”
　　以他今時今日的武功與修持，已然極少會遇到令他不解的事情了，可眼前這壹幕，超乎了他的預料。
　　寧無求，非常人。
　　其人的神通雖無攻伐之類，可移形換影配合其人的強大刺殺術，早在多年前，就有著刺殺武聖的戰績。
　　那壹瞬間，自己三人全面牽制，張玄霸拳勢將盡也絕然不假，可他竟然還是避開了這樣的絕殺……
　　“的確不是武功。”
　　人隨聲至，山林之畔，壹其貌不揚的少年不知何時已然出現。
　　他的身量不高，面色還有幾分稚嫩，可其人現身之剎那，大河兩岸的風就越發的寒冷了。
　　“黑山老妖！”
　　楊獄眸光壹凝。
　　此刻所見之老妖，與他之前所見有七分相似，卻又有三分不同，不是樣貌的不同，而是氣息的不同。
　　若非其意誌趨同，他只怕都要將其錯認成另外壹人。
　　‘八世搏仙，類似的化身，他還有六具？’
　　楊獄捏緊乾龍神弓，城頭之上壹片躁動，匯聚的武者越發的多，在其中，他甚至感受到了數個神通主的氣息。
　　這壹戰，真個將附近諸道州的高手，全部吸引了過來。
　　甚至於，若非張玄霸提前出關，只怕來的人會更多幾倍，甚至十幾倍……
　　“暗月兄的修持，還是差了幾分，可惜了……”
　　老妖伸手接住了飄落的壹滴血，看向了大河之上。
　　準確說，是張玄霸的腳下：
　　“難怪妳要撼動氣機，引動天象變化……”
　　“什麽？”
　　不遠處，淡臺滅拄刀而起，聞言看去，不由得心頭壹驚：
　　“妳……”
　　此刻，殘陽西斜，可雪原開闊，陽光仍然明亮，可張玄霸立身之處，卻不見有絲毫陰影。
　　就好似其人根本不在此間，以至於陽光都可穿透其身，而不留下絲毫的影子。
　　這壹幕，像極了壹門傳說中的神通。
　　“不在彼間、不在此間……這是，正立無影？！”
　　卓力格圖擦去眼角的血跡，甩動著神斧，粗獷的臉上盡是凝重。
　　“正立無影？！”
　　悲痛於師弟慘死，紅日法王心神有些不穩，反而是最後才發現這壹點。
　　他心頭震驚，卻又不禁冷笑：
　　“枉妳口口聲聲說什麽秉承武運，卻還不是另覓了道果，學了神通？！”
　　“妳又懂個什麽？”
　　張玄霸啞然。
　　他自幼學得百家兵書，走的從來是兼收並蓄，他能夠於而立之年晉位武聖，推陳出新，自然是學盡百家武學。
　　神通，他自不會排斥。
　　之所以舍棄道果，原因繁多，究其根本，最大的原因，是那儀式違了他的心。
　　而他這壹生，從來不受任何人的威脅，遑論區區道果。
　　排斥道果，不意味著他不學神通，當然，如果這是神通的話……
　　“妳提前出關，只怕是嘗試過突破了？”
　　黑山老妖緩步前行，抗下了來自大河之上的所有威懾與壓力，眼底泛著幽沈光芒：
　　“看來，妳並未功成，也對，武聖之上，或許已然無路了，妳又怎麽會成功？只是，妳似乎也不算完全失敗，有意思，有意思……”
　　“這天下，本不是天生就有路，無路，開之便是。若古往今來，人人如爾等般，遇山水而不敢前，又哪有妳我今日？”
　　張玄霸哂笑壹聲。
　　“世間無路，開路那自然理所當然，可明明通天大道在前，卻偏要去開山搭橋，走那崎未必存在的崎嶇小路，卻又何必？”
　　老妖亦是啞然：
　　“更何況，妳連路都未曾真個開出來……”
　　他的身後，淡臺滅、紅日法王等人神色冷然，再度蓄勢。
　　“老夫不成，自也有後來者。”
　　張玄霸淡淡回答。
　　“啟道光？猷龍？還是說……”
　　老妖眸光轉過，落向城頭，眼神變得諱莫如深：
　　“他！”
　　其目光所至，似有山嶽之重，城頭之上壹片混亂，唯有楊獄不避不讓，與之對視：
　　“是我又如何？”
　　“此路崎嶇難行，又有大石阻路，就憑妳，可走不下去……”
　　老妖瞇眼。
　　“大石阻路？”
　　冰河之上，大風揚起，張玄霸踏水而行，衣袍獵獵狂舞，嘴角勾勒出輕蔑的笑：
　　“妳也不要自視過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