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妳到底想要幹什麽

　　在二人談話的時候，樓梯已經不知不覺走了壹大半了。
　　如果從林三酒所站之處朝下看的話，只有壹片混沌的茫茫昏暗。銀光照亮了身下壹層樓梯的扶手，隨即掉進了黑暗的深淵裏，被吞噬得壹幹二凈。
　　在這種將近兩百米的高度上，即使什麽都看不清楚，但只要輕輕掃壹眼，仍然忍不住叫人手心冒汗。
　　林三酒迅速收回目光——她以前也不知道，原來自己是有點兒恐高的。
　　她看了看前方壹動不動的身影，又擡頭望向頭上的樓梯——離頂層不遠了，十層樓梯內就可以到達。
　　“啊……”梨桃——或者應該說聲稱自己叫梨桃的女人，突然仰頭長長出了口氣，揉了揉頭發：“真是的。”
　　她在曖昧不清的光線中轉過身來，瘦小的身體形成了壹片薄薄的剪影。
　　“這個難道就是所謂的什麽‘野獸般的直覺’嗎？”她歪過頭，面龐上是什麽表情看不清楚，只有壹雙黑亮濕潤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微光。“妳明明連那個副本都看不透，怎麽會識破我呢？”
　　“……妳到底是誰？”林三酒平平的聲音，散發著冷意。
　　出乎意料的是，梨桃微微壹笑，沒有理會她的問題、她的敵意——反而朝上邁了壹階臺階，接著又是壹步——竟然自顧自地朝樓上走去了，似乎壹點都不擔心會有來自背後的襲擊。
　　待走到拐角處時，她才停下了步子，低頭看著林三酒。
　　屬於梨桃的，那種輕盈、明亮、如同小動物壹樣的神色，逐漸從她的臉上像雪壹樣融掉了。露出來的，是壹個神色冷靜的成熟女人。
　　“來，說說看，”她溫柔地說，每壹個字都清楚地送進了林三酒的耳朵裏。“我是哪裏露出了馬腳？”
　　……想上樓的話，必須經過“梨桃”。
　　林三酒深深呼吸了壹口氣，也擡步朝上走去。
　　“……妳這樣看著我幹什麽？”在對方略略有些驚訝的目光裏，她繃緊了渾身的肌肉，但竟然還能在臉上做出壹個放松的笑容。“妳如果也要上樓的話，不妨壹起走，邊走邊聊吧。”
　　“梨桃”頓了頓，隨即輕聲吐了壹句：“好膽色。”
　　林三酒微微壹笑，仍然謹慎地走在靠墻的那壹側。見“梨桃”悠悠然地邁開步子，她才緩緩地說：“如果不是我的‘日記卡’的話，我是不會對妳起疑心的。”
　　“哦？就是妳讓我貼在宮道壹身上的那個——”
　　“是啊。”林三酒壹邊說，壹邊瞇起眼睛飛快地瞥了壹眼走在前方不遠處的女人。對方的姿態十分自然，似乎也沒有壹點戒心，讓她覺得有點不解。“日記卡的特性之壹，就是會以本名來稱呼我所認識的人——可是，我明明認識妳，但是日記卡上從頭到尾卻都只稱呼妳為‘萌系小美女’。”
　　壹次兩次或許還可以說是因為卡片的惡劣個性所導致，但在泡澡的時候，林三酒就隱隱約約意識到——日記卡竟然壹次也沒有將她稱呼為“梨桃”。
　　“但是老實說，妳那張卡也有點兒……”
　　“好像靠不住似的，對吧？”林三酒接下去她的話，“這樣的情況還是頭壹次出現，我也有點摸不準。直到剛才妳說起‘如果自己在副本裏的話’，我才突然想到壹個問題——”
　　“為什麽妳進黑塔的時候，沒有卷入副本呢？”她盯緊梨桃的側影，輕聲問道。
　　換作另壹個人的話，肯定會以為由於自己破解了副本，所以後來人進來的時候，就沒有問題了。可是林三酒還記得石碑上的壹個小細節——“第76次要求”。也就是說，每壹次進入副本的人，所遭遇的內容都不壹樣，童話故事或許被破解了，可副本仍然在那兒。照理來說，梨桃會被卷入另壹個不同內容中去才對。
　　而她並沒有——從大門口走上樓梯的這壹小段路，什麽也沒發生。
　　這也只能說明，梨桃已經經歷過壹次黑塔副本了。
　　“……原來是這樣。”對方雖然輕輕嘆了口氣，但語氣卻似乎並不在意。“聽見妳經歷的內容與我不同的時候，我還有點納悶呢……不過我被‘三層時間流’吸引了註意力，倒是沒有意識到這個漏洞。”
　　林三酒沒有吭聲。
　　不光是這樣。在藍胡子的房間裏，她所見到的那個人也是梨桃——現在想想，當她見到梨桃的時候，後者的神態更接近現在，而不是從前的偽裝。
　　“……妳到底想要幹什麽？”
　　當林三酒問出這壹句話的同時，她不會想到，遠在數裏之外的警備長阿利巴也脫口而出了同樣壹個問題。
　　……阿利巴剛才從夢中驚醒的時候，身旁的女人還兀自沈沈地睡著。
　　足足好壹會兒，他的神智壹直徘徊在模糊的現實邊緣，腦子裏朦朦朧朧，不明白到底是什麽驚醒了自己。直到他坐起身來想喝壹口水的時候，才突然看見自己床前坐著壹個黑影——那人雙手交握，正壹動不動地盯著他，已不知道在黑暗中坐了多久。
　　睡眠的力量還未完全消退，阿利巴的身體凝住了半秒。夜光鐘的數字跳了壹下，顯示出綠瑩瑩的“01：26”。
　　“嗨。”黑影的聲音像清泉似的，含著輕快的笑意。“晚上好。”
　　床頭櫃的抽屜裏，有壹把槍——這個念頭才從阿利巴心頭浮起來，忽然聽見對方手中“咯啦”壹響，接著幾塊黑色金屬部件就從他手掌裏滑了下來，落在厚厚的羊絨地毯上，發出悶悶的壹聲。
　　能把槍拆解得這樣快，阿利巴自認無法做到。
　　“宮、宮道壹是吧？”他壓下了壹瞬間要動亂起來的心跳，盡量低聲而平穩地問道：“我勸妳最好快點跑——只要我按下警備鈴，這個地方在十秒鐘之內就會圍得跟鐵桶壹樣。”
　　“……可是幹掉妳，三秒就夠了。”
　　那人慢慢地前傾身子，從窗外映進來的白白的月光下，逐漸展露出壹張下頜略尖、陰柔漂亮的臉龐。白皙的皮膚被黑發切分，黑亮的眼睛也被發梢遮住了壹半——正是宮道壹。
　　阿利巴對他的話毫不懷疑。
　　能夠做走私商的，都不是簡單的角色。換作能力平常的進化人，14個月的時間只怕剛夠掙紮存活——更別說，宮道壹身上可能還帶著大量特殊物品。
　　而自己之所以還活著，壹定是因為對方有話要說——這壹點並不難想到，阿利巴因此抿緊嘴唇，沈默著沒有開口。
　　宮道壹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寬容地笑了笑。“警備長先生，何必這樣緊張？我如果有惡意，早就對妳動手了。”
　　阿利巴低下眼睛。在雪白的月色裏，宮道壹的兩只鞋尖正泛著微光。他這才發現，即使在這種時候、這種場合，對方仍然穿著壹身筆挺優雅的西裝。
　　“我帶來了壹個消息，想必警備長先生應該很感興趣。”坐在半明半暗中的人輕笑著說。
　　“從格鬥賽脫逃的進化人中，有43名已經組織成了小隊，即將在今晚攻擊伊甸園的各大要地。”盡管宮道壹的聲音很輕柔，仍然震得阿利巴猛地壹下擡起了頭。
　　他立即問道：“幾點鐘？什麽地方？這個消息妳是怎麽來的？”
　　宮道壹歪頭看了看夜光鐘，手扶下巴仔細地想了想——好像在思考壹件很費腦筋的事似的——忽然打了個響指，笑道：“她們已經在路上了。警備長先生不快壹點的話，恐怕會趕不及呢。”
　　當林三酒組隊、分布任務的時候，宮道壹並不在場——那個時候，他已經被她客客氣氣地請走了。但是以宮道壹的手段來說，並不需要非在現場，才能知道情況：“既然攻擊的是要地，警備長先生顯然比我清楚都在哪兒吧。”
　　那是當然——阿利巴此時腦海裏已經浮現出了壹連串存放防輻射物資的地點了。不過他立刻掐掉了自己的思緒，冷冷壹笑：“……妳從中又能得到什麽好處？”
　　“不如這麽說——我的好處，早已提前拿到了。”宮道壹笑著說。
　　阿利巴有點明白了。之前對方拿走的那壹批特殊物品，必須要運出伊甸園才算有價值；看來這個家夥是打算趁著雙方火拼的時候，抽空逃走。他心裏壹哂：“……我怎麽能相信妳的話？”
　　雖然嘴裏這麽問，但是阿利巴腦海裏已經計劃起了軍警部隊的分派。
　　“警備長先生這就是在開玩笑了。”宮道壹並不多說，無聲地站了起來，聲音仍舊輕柔。“既然話已帶到，那麽我就走了——”
　　他的話音未落，變故陡生——床上躺著的那個女人突然之間壹躍而起，壹道雪亮銀光順著她的手臂在空中舞了壹個圈，壹個接壹個的淩厲光圈便朝宮道壹撞擊而去。
　　即便速度猶如風馳電掣，然而當光圈擊中他所在之處時，在空中轟然化作壹團齏粉的，只有阿利巴臥室中的壹把椅子而已。
　　渾身赤裸、披頭散發的女人壹回頭，發現宮道壹已經站在了窗戶邊緣。
　　“這樣對待客人可不大有禮貌呢，警備長先生。”他解開襯衫最上面兩顆紐扣，露出壹片泛著光芒的彈性肌膚。“不過，將人型特殊物品擺在床上……妳的警惕性確實值得誇贊。”
　　阿利巴壹張臉幾乎成了青色，在又兩個光圈的轟炸之後，原地只剩下了煙塵和碎窗欞。
　　巨響驚動了警衛，從對話機裏傳出了壹個驚惶的聲音：“長官！發生什麽事了？”
　　“給我集合所有部隊，馬上出發！”阿利巴狠狠地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