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9章 林三酒當初的錢沒白花

　　二人以腿腳走了半天也沒有摸到的“邊界”，在磅礴暴雨與黑色都市的急劇擴張之下，眨眼間就被轟然撞上了——他們果然被包進了壹個副本場景裏。
　　迷惑大宮殿的面積再大，也還是遠遠不及壹座現代化都市。
　　向四面八方擴張的都市，如同漆黑海浪壹般洶猛地沖擊著天幕與大地，沖擊著副本場景的邊界；壹次次沈悶的撞擊聲被包裹在雨裏，淹沒了，遙遠得像是天地有了心跳，每響起壹次，就震得林三酒腳下、耳朵裏都嗡嗡得發麻。
　　大巫女的聲音，似乎只有在人偶師副本化的時候才會響起來。
　　“這壹次我們不會再讓副本接近最終階段了，”在陰沈灰暗的雨幕中，她的聲音飄飄搖搖：“那就太危險了，所以當我給妳提示的時候，妳要立刻抓住他，知道嗎？”
　　這個“抓住”不是壹個比喻性說法，是真的要實打實地抓住他？
　　可她該怎麽抓住壹片暴雨，壹團天地間飄散的漆黑水霧？
　　林三酒被雨打得什麽也看不清，腳下像是踩著壹頭要不斷把她甩下去的巨獸，甚至連人偶師在哪兒、還在不在都不知道了。
　　她探出去的手，似乎也要被雨無窮無盡的重量給擊散了，除了浸沒了感知與呼吸的水，她什麽也沒有摸索到。
　　漆黑都市正在壹次次地、從內向外地沖撞著迷惑大宮殿，仿佛要震得天地俱裂。對方肯定支撐不了太久，畢竟這裏的迷惑大宮殿應該也只是壹個“角色”，人偶師化作的副本卻是副本本身。哪怕是還沒成型的半成品，迷惑大宮殿也未必能承受得起這樣的沖擊力。
　　“有了上次的經驗，副本恐怕不會再給妳機會壹次次阻攔他了，我們也承擔不起那樣的風險。”大巫女急急地說道，“所以我們的機會很窄，在都市徹底鋪展出去之前，他的‘核心’壹直會在這兒——”
　　是了，只要迷惑大宮殿的場景壹消失，漆黑都市沒了限制，壹定就會立刻利用這個空隙急速擴展，抓住機會成型。
　　人偶師化成的副本，就不再是人偶師了；它不會聽從他的意願停止，它只渴求著自己的最終完成，人偶師只是壹個起始站，壹個總會被拋棄的代價。
　　這也就意味著，林三酒沒有半點出錯的余地。
　　她緊緊閉起眼睛，將全副精神都壓在了自己的意識力上。
　　受到副本空間的影響，哪怕外界出了再危急的情況，對於“意識力”來說，也只是隔了壹扇窗的午後陣雨。林三酒的逼迫、擠壓，大部分時候都像是打在玻璃上的樹枝和雨點，稍稍驚醒了它壹點，它就又睡過去了。
　　但是這壹次，她在摸到“窗戶玻璃”的時候，她沒有被那層籠罩著它的力量所滑開。
　　這壹次，林三酒忽然明白了，她明白為什麽自己的意識力會沈睡在壹層玻璃之外了。
　　她在十萬世界移轉夢裏體驗過壹次“對意識力的初步認知”，那時只是感覺新鮮有趣，還沒有真正地領悟它，更別提將它運用於實際了。
　　然而如今當她凝聚起全副精神，“看”向了自己的意識力之海時，壹份明悟卻毫無預兆地浮上了心頭，就好像它壹直在那兒，終於被她想起來了。
　　意識力實際上是宇宙萬物，而人修煉意識力的途徑，就是人與“萬物皆我”的狀態重新連接的過程。所以她釋放出去的意識力，就有如她的壹部分壹樣……她不知道體力和戰力為什麽會沈睡，但她知道，她的意識力並不是在副本空間中沈睡了。
　　副本空間是人為制造出來的壹個單獨空間；如果說林三酒是壹條“通道”的話，那麽當她進入副本空間時，通道就被遮擋住了——她和她所熟悉、並建立了連接的那個宇宙之間，被副本力量給隔開了。
　　然而形成了這層副本空間的、副本的力量，從某種角度來說，也屬於宇宙萬物的壹部分。
　　就好像……就好像只要窗戶玻璃後的意識力翻壹個身，它就可以自然而然地消解吞噬掉玻璃，讓玻璃也成為它的壹部分。
　　理論上應該是可行的，但實際上卻如同開山破石、取道僻徑；這是她對於另壹維度的命令與調控，這是林三酒以意誌與此處天地的壹場抗衡。
　　她必須要成功。
　　“現在！”
　　大巫女驟然壹聲喊，驚破了她近似於冥想壹般的狀態，林三酒這才驚覺過來，她剛才竟有好壹會兒，對天地的震動搖顫、對傾盆直瀉的暴雨，都好像沒了知覺——從她從未曾真正理解過的世界深處，仿佛忽然張開了壹個出入口，她從中壹覷時，意識力洶湧而出。
　　迷惑大宮殿的場景消失了，不知道是被撤去了，還是被沖碎了；她的意識力與漆黑都市壹樣，霎時朝著邊界之外急劇張大擴展——林三酒在暴雨之中，盡管什麽也看不清，卻依舊找到了黑色都市的核心，找到了尚未變成月夜湖邊的那壹塊空地。
　　她拔腿就沖了出去。
　　“人偶師！”
　　幾乎在意識力卷上那壹處核心的同時，人偶師仿佛是從無形虛空中驀然掉出來的壹樣，從上壹刻的不存在，仰面倒跌向了大地；黑羽毛大氅仿佛烏鴉伸直的翅膀，在才止住了暴雨的昏暗天空下，獵獵舒展開了。
　　疾沖而至的林三酒張開手臂，正好從背後扶住了他，冰涼潮濕的羽毛貼在她臉上，她被壓得踉蹌了幾步才站穩了腳。
　　“沒事，我已經抓住妳了，”她低聲急急地說，“妳把場景的限制給打破了，我們出來了——”
　　話還沒有說完，她感覺手臂中壹空，人偶師已脫開了她的支撐，重新以自己的力量站直了身體。
　　灰沈沈的天幕下，那個被黑羽毛大氅遮得嚴嚴實實的背影，似乎微微動了壹動——羽帽上稍稍彎折出了壹道細微的浮光，又再壹次舒展回去了，好像是他不等完全轉過頭，又將目光投向了前方。
　　他壹聲不吭，林三酒壹點也不奇怪。
　　她慢慢走上去，與人偶師並肩而立。
　　“副本化太危險了，”她看著遠方的大地，低聲說：“壹旦開始副本化以後，妳就完全沒有控制了，對吧？以後不到萬壹的時候……”
　　人偶師低低地哼了壹聲。“哪還有以後？”他反問道，“妳以為離開這個鬼地方之後，正常人類還能說變副本就變副本嗎？”
　　林三酒松了口氣——至於人偶師究竟算不算“正常人類”，倒是可以再說。
　　有壹點可以確定的是，盡管人偶師剛才的行為危險得近乎莽撞，但是如果他沒有靠副本沖擊開迷惑大宮殿，恐怕他們二人還真沒有壹點出去的辦法；人類壹旦被困進了副本場景裏，就只有被消化這麽壹個下場。
　　“接下來，妳打算怎麽辦？”林三酒問道。
　　人偶師仍然沒有從前方大地上移開目光。他只冷笑了壹聲，壹步步走了過去，雨珠從羽毛大氅上安靜地滑下來，不等落在地上就消失了。
　　林三酒趕緊胡亂抹了壹把臉上身上的水，也趕了上去。
　　二人速度不快，行走時更加沒有遮掩，他們壹直走到地上那人面前時，那人也還沒能爬起身來。
　　明明是壹張陌生人的五官，看起來卻總像是在角落裏留存著熟人的影子。他似乎受了不小的沖擊與創傷，嘶聲喘了幾口氣，不可思議地盯著人偶師。
　　“妳……為什麽妳可以……”
　　人偶師只是低著頭，慢條斯理地擦拭著雙手。
　　“迷惑大宮殿？”林三酒彎下腰，說道：“妳也該現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