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2章 給妳活路

　　“嘿！”
　　林三酒力道不重的壹巴掌，啪壹聲打在愛倫坡左臉頰上，將他激靈壹下喚回了神。他剛才眼皮低垂著，呆呆望著身前地毯，甚至連她走到面前彎下腰都沒有察覺。
　　她剛才那種仿佛被催眠、被按住頭的渾噩狀態，就像是效果過於強勁的安眠藥，哪怕在意識神智脫離了黑海之後，仍舊有些頭昏腦脹、壹時難以清醒；正是出於這個原因，足足過了十幾秒鐘，她才意識到愛倫坡在壹聲不吭地發呆。
　　林三酒擡眼看了看他身後的女屍——余淵慢慢騰騰挪到了愛倫坡的背後，此時雙手舉在胸前，不知何時展開了那半張【鴻雁家書】，他新寫下來的那幾句話，字號大得就好像生怕她是個近視眼壹樣。
　　“我見過他給人發消息的樣子，”那張紙上很謹慎地寫著，“所以我認為有壹定幾率，他出神是因為和其他創造者溝通。”
　　林三酒收回目光時，愛倫坡神智也回了籠，後者被這麽壹打，趕緊說：“我、我壹定配合……讓我幹什麽？”
　　她直起了腰——果然正如余淵形容的壹樣。
　　“妳剛才向其他遊戲創造者通風報信了吧？”她輕聲說，回頭看了壹眼張師那部沈默的電話機。“妳還特地跳過了張師這個沒發，就是不想讓我知道嘛。”
　　誰要是以為愛倫坡的臉色已經難看成這樣，不會更難看了，那他可就錯了——那張面無二兩肉的臉上，扭曲著登時又白了壹層，結結巴巴地說：“什、什麽？我……我……妳到底是什麽人？”
　　就差把“妳怎麽對我們這麽了解”說出口了。
　　林三酒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壹笑說：“妳這個消息系統，莫非是在腦子裏？”
　　愛倫坡盯著她，那神色就好像看見她忽然把臉皮壹扒、露出了底下的異形。他能想到把交流頻道放在頭腦裏，想必就是抱著要讓誰也發現不了的打算；他大概從沒料到，才在余淵面前用了壹次就被察覺了。
　　見他壹時張不開嘴說不出話，林三酒點點頭，說：“我也不關心到底是在哪兒，妳就告訴我，妳具體跟他們說什麽了？三。”
　　壹意識到她在倒數，愛倫坡根本不等聽見二，就立刻將話全都倒了出來。“我、我把張師的死訊告訴他們了……現在他們都知道妳、妳能讓人身上的保護性文字收縮……他、他們說，要聯手把妳幹掉。還說，這肯定是新遊戲發布會有史以來遇上的最大危機。”
　　“他們能怎麽辦？”林三酒倒是有點好奇了。
　　“這，這我就不知道了——”愛倫坡剛剛擺出了壹張哭喪臉，忽然面上神色壹怔，帶著點茫然說：“是，我真的不知道啊。”
　　林三酒望著他，揚起了壹邊眉毛。就在她要繼續發問時，余光裏，余淵忽然操縱著女屍再次舉起了【鴻雁家書】——她壹擡頭，發現紙上寫著：“他現在是真不知道了。”
　　……啊？
　　林三酒看看那張紙，又看看愛倫坡。後者顯然也正處於貨真價實的疑惑裏，使勁皺著眉頭，似乎正在專心致誌地回憶某壹件事——看他模樣，就好像把什麽重要東西給忘記了——
　　她忽然想明白了，不由壹拍額頭。
　　余淵給她描述出的那個能力，能讓人的謊言變成現實，而【皮格馬利翁項圈】的效果又能壹直維持五分鐘，現在可還沒有到時限呢——愛倫坡剛才明明知道其他人要幹什麽，卻想瞞著她不說，結果謊話壹出口，就真從知道變成不知道了！
　　“誒，”林三酒肚子裏懊惱壹轉，卻又來了個主意。“妳不知道吧，我雖然不是遊戲創造者，但我剛剛也獲得了妳們的權限……”
　　不是讓謊言實現嗎，那她也——她正高興到這兒，卻見余淵站在後頭，面無表情地緩緩搖了搖頭。數據體現在狀態似乎松弛下來不少，從那張面無表情的女屍臉上，幾乎快要透出壹種老師批作業看見錯題時的神態來了。
　　不、不行嗎？憑什麽他們的可以，她的就不行？
　　愛倫坡擡起了眼睛，半信半疑。
　　“妳別管我有什麽權限，現在就問，”林三酒幹脆吩咐道，“問他們到底要幹什麽？妳還在我手上，他們如果要來對付我，妳為了自己安全提前問壹聲，這很正常。”
　　點點頭，愛倫坡的眼神壹下子呆滯了幾分，又是壹副神出天外的樣子了；過了足有壹兩分鐘，當他把眼神轉回來的時候，連嘴唇都在發抖。
　　壹掃見他臉上的神色，林三酒就有點明白了。
　　“我……我不明白……”他聲音顫顫地，像是快要繃得斷開了，“為、為什麽他們都不回我消息了？”
　　林三酒只想低低地嘆壹口氣。
　　這還用得著問嗎？愛倫坡自己也很清楚答案。
　　在她沒吭聲的時候，愛倫坡又壹次開啟了通訊——他大概正壹次又壹次地呼叫其余的遊戲創造者，瞳孔似乎都在不斷微微發顫；這無用的嘗試在幾分鐘之後，終於被他放棄了。
　　壹時間，在這個寬敞的客廳裏，誰也沒有出聲說話。
　　“妳為什麽要給他們通風報信？”林三酒蹲下身，望著他的眼睛問道。
　　這個男人已經完全忘了被自己拿來當擋箭牌的“女孩”，行事說話也總是令人討厭；而且要是他知道自己會被發現，肯定就不會通風報信了——問題是，他在壹開始完全可以不提示的情況下，第壹反應是要去提示他人壹聲，而不是把他們都賣給林三酒，換自己的安全。
　　光是這個，就讓林三酒對他多了兩分耐心。
　　“妳問為什麽……”愛倫坡喃喃地說，“我……我也是沒多想，就是覺得消息重大，他們應該知道，就提示了……”
　　“這是基因裏保證族群生存的本能。”余淵收起了【鴻雁家書】，冷不丁這壹句話，叫二人的目光都轉向了他。“當壹只猴子發現遠處有捕食者靠近時，都會發出叫聲提示猴群避難的。”
　　愛倫坡轉過身，用壹種近乎愚蠢的表情看著他——他似乎到現在才想起來，林三酒壓根沒對“小惡魔”動手，“小惡魔”也壓根沒有跑。
　　林三酒望著他，皺起了眉毛。
　　……按照這個說法，他在長達數月的遊戲發布會生活裏，已經下意識地漸漸對其他人產生了壹種群體認同麽？所以才會在張師死後第壹時間，向自己所屬的群體發出警示？
　　然後，他就被群體立刻拋棄了。
　　她站起身，仿佛聽見誰在靈魂深處長長地、悠悠地嘆了壹口氣。
　　她伸出手，壹把抓住了愛倫坡的衣領，將他拽了起來。“走吧，妳也用不著吃驚喪氣，”她吩咐道，“剩下的六個人，就算把他們的好腦子想壞了，今天也都要交代在這裏。”
　　“妳……妳不殺我？”愛倫坡兀自不敢置信，踉蹌著站直了身子，問道：“妳要讓我去幹什麽？”
　　林三酒四下看了看，目光停在了張師身上。那胖男人還沒有死，重傷昏迷的過程可能要持續挺長壹段時間；她幹脆示意愛倫坡去將張師扛起來，拖到了門口，又對余淵問道：“他的電腦妳都看過壹遍了？”
　　“在他失去意識的時候，電腦就自動關閉了。”余淵頂著愛倫坡驚疑不定的目光，面色平淡地答道：“我只看到了他昏過去之前的那壹部分文字清單。”
　　“就是他們可以叫到身邊的文字？”
　　“對。”
　　在二人說話時，林三酒已經打開了梵和的“種子”能力。那個能力可以容納人體或人形，她就幹脆把數據體編寫出來的“余淵”給收進去了；此時二人都沒有了遮掩的必要，她壹把將那人體拉了出來，往地上壹扔，說：“妳回去吧。”
　　“小惡魔”歪歪扭扭、嘩然倒地的過程，余淵又是怎麽從地上搖搖擺擺、雙手撐地站起來的，都被愛倫坡收進了眼底。他看起來幾乎要昏過去了，臉色比屍體還青：“所以……那壹直是個死人？”
　　誰叫妳起名愛倫坡呢。
　　林三酒押著他，與余淵走在後頭，壹起出了門。才壹出走廊，她就又壹次感受到了那無處不在的密集監視，沈重得好像都粘在了皮膚上。
　　但是這壹次，她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看見。
　　在進了圓廳之後，張師就好像壹頭待剮活豬壹樣，被“咚”地壹聲甩上了長餐桌。林三酒將他大概檢查了壹遍之後，拉過來壹張椅子，在餐桌前坐下了。
　　當她覺得自己成為了整個地下空間的註意力焦點時，她咳了壹聲，清清嗓子說話了。
　　“愛倫坡給妳們說的沒錯，張師的確是我打昏的。我用他身上的保護文字攥碎了他的肋骨，他反應還行，在其中壹根碎骨紮入他的心臟之前，就趕緊把文字解除了……雖然我只需換壹個方式，就能叫他睜不開眼。我說這個的意思是，妳們現在有兩個選擇。”
　　她揚起的聲音，遠遠近近回蕩在圓廳裏，要是不出意外，所有人應該都能聽見。
　　“壹，繼續對付我。那妳們每壹個人，每壹個，都即將會體驗到和張師壹模壹樣的遭遇。”
　　“二，新遊戲發布會就地解散，全部離開這裏。妳只要走了，那我就既往不咎。”林三酒環視著空無壹人的大廳，和壹個壹個深幽幽的走廊口，“妳們選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