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3章 End of solitude

　　林三酒獨自繞著鐵門走了小半圈，很快就明白她究竟踩進了壹個什麽樣的陷阱裏。
　　……她回頭看了壹眼。
　　長足的身體在夜風中漸漸地涼硬了，輪廓僵直得如同被寒意凍透了；那個假“梅和”也失去了人形，重新化散成壹堆屍塊。二者彼此支撐、彼此依偎著，在遠處的地面上形成了小丘似的壹處黑影。
　　在她的目光下，那黑乎乎的小丘忽然動了壹動。
　　那只滾圓肉瘤冒了頭；它從長足身子下方壹點點挪了出來，比之前長在墮落種身體裏的時候，像是又漲大了壹圈——遠遠看去，像是壹只重型卡車用的大輪胎。
　　林三酒看著它，手裏悄無聲息地滑下了壹道弧形銀光。
　　“算了吧，”那只肉瘤慢慢滾離了屍體堆，沖著她的方向壹轉，旋即停住了。屬於梅裴裴的聲音，正在逐漸從它的嗓子裏消退：“……即使妳拿出了武器，妳以為就能騙到我嗎？”
　　林三酒沒有答話。
　　那肉瘤“嗤”地笑了壹聲，也不靠近，只是向後方滾了出去；在昏暗天光之下，它的肉皮下起伏不定、浮凸四起，仿佛有無數小東西就要從裏頭爆裂出來似的。
　　“我要走啦，”它用近乎甜蜜的聲音說道：“我真希望我剛才是從妳身上脫落下來的，而不是壹個沒什麽出奇的墮落種。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在外頭的時候，我還沒有信心能戰勝妳。”
　　如果它有肩膀的話，它的語氣叫人覺得它壹定會聳聳肩：“妳是壹個很幸運的人。我每次掠奪過壹個生物以後，必須消化壹會兒才能進行下壹次的掠奪。所以我現在不能把妳怎麽樣，而且妳也自己走進來了。太可惜了。”
　　也就是說，長足的命換來了自己暫時的安全……是這樣嗎？
　　要是長足知道了，肯定要氣得夠嗆吧？
　　林三酒想苦笑壹下，卻猝不及防地摔倒在了地上——這壹摔連她自己也沒有預料到，就像是雙腿突然被抽掉了骨頭。她撐著地面擡起頭時，遠處那只肉瘤看上去已經變小了，也被昏暗吞噬得更模糊了；在沒有人盯著它的時候，它似乎動作速度會變快。
　　“即使我的體力被抽幹了，不能用進化能力了，”她勉強坐直了身體，緊緊望著那只壹點點往黑暗裏退去的大肉瘤：“……妳忘了嗎？我還有特殊物品呢。”
　　“哦，是的，”肉瘤幾乎像是笑壹樣地回應道，聲音開始有點兒聽不清楚了。“特殊物品……它們屬於妳的時間不會很長了。妳好好珍惜吧。”
　　它好像壹點兒也不怕自己會拿出什麽東西，從這個距離上將它打成碎片。
　　林三酒顫抖著伸出雙手，“叫出卡片”的念頭不斷在腦海中反復著——斯巴安交給她的武器，已經沒有壹件能夠舉得起來了——然而不管那念頭回響了多少遍，她空蕩蕩的雙手卻始終在黑夜裏蒼白著，像是虛浮的影子。
　　……是了，要拿出她的特殊物品，她必須要先動用進化能力。
　　而動用進化能力，是要求體力的；很不幸，在這壹處空地上，她所有的體力都流幹、被抽盡了，只留給了她壹個幹涸河床般的空殼。
　　“何必這樣費勁？”肉瘤遙遙地說，又像嘆息又像微笑：“以妳現在的狀態，不是應該希望我早點兒離開才對嗎？”
　　她能聽出來，自己的呼吸越來越沈重了；這片空地上的力場遠比外頭更重、更強烈——這股仿佛能扭曲人靈魂的力量，像是暗夜間無聲無息接近人腳跟的壹條毒蛇，只在最意料不到的時候遊近了，再猛地將尖牙與毒液壹起深深沈進皮膚之下。
　　“妳、妳走以後，”林三酒氣喘籲籲地說，每壹個字都是艱巨的任務。“……會有別人來吧？”
　　“當然。”
　　那怪物坐在暗影中，幹脆地應了。“但他們不會來得很快，這壹點妳可以放心。”
　　缺乏力量就像缺乏空氣壹樣，讓腦海裏仿佛升起了壹片濃霧，模糊朦朧了她的思維。她不得不慢慢想了壹會兒這句話，才帶著幾分茫然問道：“——為，為什麽？”
　　“為什麽？”那肉瘤這壹次清楚地笑了。“這還用問嗎？”
　　它接下來的話，字句清晰又柔軟殘酷。
　　“妳已經自己走進了這個力場中心，妳還不明白嗎？妳在這兒坐上壹會兒，想想人生，想想星空……”它咯咯地笑起來，“過不了多壹會兒，妳就會慢慢感覺到體力又回來了。妳過去的進化能力也許會消失不見，妳會獲得新的能力，新的模樣……畢竟妳是壹個進化者，和普通人的潛力不同。妳將會是壹個很甜美的新果實。也許到了那個時候，妳會很喜歡自己的新形態呢。”
　　林三酒趴在地上，看著它越來越遠——如果她有任何壹丁點兒力氣，她都會沖上去，順著它離開的道路逃出這個鬼地方；然而她現在唯壹能做的事，就是微微顫動了壹下眼皮。
　　四周都是高高城墻般聳立的堅鐵大門，那肉瘤能從哪裏出去呢？
　　如果她壹直盯著它消失的方向，再壹點壹點爬過去，那她會賺著點兒生機麽？
　　她想到這兒，努力擡起了頭——在剛才肉瘤與她說話的地方，現在只剩壹片霧氣般深濃流轉的黑暗了。它和門後那個人壹樣，就這樣消無聲息地消失在了夜色裏。
　　林三酒本該感到震驚，或失望的；但任何強烈的情緒，都壹樣要有體力支撐才能波動起來的。
　　她只是看了壹會兒遠處的夜色，然後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妳長角了。”
　　仿佛極漫長又極短暫、壹段無意識的黑暗，被這四個字給驟然驚攪起來了；林三酒猛地張開眼睛，隱約看見壹個人影正朝她低下了頭，黑沈沈地籠在她身上，唯有身體輪廓被不知哪裏亮起的光染出了壹線淡淡銀邊。
　　她茫然地望著這個背對著光的人影——長角了？真的嗎？
　　“假的。”那人低低地嘆了壹口氣，呼吸中盤旋著無花果被陽光曬過後的香氣與溫熱。壹只手伸進林三酒腋下，將她扶了起來。
　　“孤獨地戰鬥這種事，”斯巴安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分不清是誰的頭發散亂地貼在二人皮膚上，沾染了灼人的燙。“不適合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