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9章 塔防遊戲（1）

　　當她笑起來的時候，聲音像夜色下被風推起來的海浪，壹波壹波地沖刷著人的靈魂。
　　“妳真好玩兒。”她柔軟地說，“妳怎麽會壹下就覺得我是這棟樓呢？很多人都猜過我的身份……不過，只有妳的猜測靠壹點兒邊。”
　　靠邊？她猜的不對嗎？
　　那“嘉比蓋爾”到底是什麽？
　　林三酒揚起壹邊眉毛，還未開口問她是什麽意思，身後樓梯上那壹陣拖拽、撞擊的悶響聲就隆隆地接近了；她忙壹擰身，目光剛捕捉到壹片濃霧般的鐵灰色影子，卻見樓梯忽然轉動起來，如同滾動電梯壹樣又將那剛剛露頭的生物給送了下去——她壹楞神，只聽身邊再次浮起了Bliss的聲音：“妳看，只要妳乖乖不動，我就不會讓它們接近妳。”
　　伴隨著她落下的話音，二樓走廊裏的燈忽然次第亮了，兩側壹個個展示櫥窗全都浸在了驀然投下的白芒裏。櫥窗裏的東西，也仿佛被光芒喚醒，走出了黑暗。
　　林三酒在乍然亮起的燈光中瞇起眼睛，愕然地站在原地，壹時間竟不知道該望向哪壹個櫥窗好了——或者說，她哪個櫥窗都不想看，卻沒有地方躲藏目光。
　　“這……這都是妳收集的？”
　　Bliss“嗯哼”了壹聲，像壹只半睡半醒的貓。
　　“它們，它們都是墮落種嗎？”
　　“有些是，有些不是。”她沙啞而柔和地笑了壹聲，仿佛貼在耳邊響起來的。林三酒急忙扭頭掃了壹眼，但走廊裏空空蕩蕩的壹個人也沒有——只有對面那個白櫥窗裏，壹個老得觸目驚心的人正緊緊貼在玻璃上望著她。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麽老的人，老得已經看不出性別和面貌了，老得叫人驚異他為什麽還能呼吸，老得簡直——令人反胃。即使隔了壹層玻璃，她好像也能聞見那股濃郁的、新陳代謝停滯後的腐朽臭氣；當他緩緩轉動起壹雙連血絲都泛著黃的灰白眼珠時，林三酒後背上竟泛起了壹層冷汗。
　　她不曾因為年老而厭惡過誰；然而此刻被那老人汙濁沈滯的目光盯著，讓她的胃都緊緊縮成壹個球了。
　　連意老師也不安了起來，在她腦海深處嘀嘀咕咕地說：“我提醒過妳的，妳說，我是不是提醒過妳？妳這個人就是活該，現在就剩二十多分鐘了，我看妳怎麽辦……”
　　林三酒沒理會她，只是抹了壹把臉上的黏液，低聲問道：“妳不是這棟樓，那妳是什麽？”
　　“我是什麽，妳應該最清楚了。”Bliss輕聲壹笑，“那壹晚——”
　　“所以妳是壹個人？”林三酒打斷了她。
　　Bliss的答案叫她皺起了眉頭。
　　“從某個角度上來說，應該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林三酒壹邊說，壹邊不經意似的慢慢朝前走去，“什麽叫應該是？”
　　她上壹次來Bliss展館時已經發現了：不把每壹個櫥窗都走完壹遍，是沒法上壹層樓的。她現在身處這壹頭，離通往三樓的樓梯還有整整壹條走廊的距離——而每壹條走廊裏，至少有三四十個櫥窗。也就是說，從她立足之處到四樓泳池之間，大概有七八十個怪物在路上等著她。
　　“如果妳再繼續往前走，我就要隨機打開幾個櫥窗了哦。”
　　媽的。
　　林三酒不情不願地站住了腳。
　　進化者之間的戰鬥總是有跡可循的，因為不管能力也好、物品也好，總歸能劃分出種類、總結出規律；但墮落種和其他七七八八的怪物就不壹樣了——比如母王，有多少人貿然之下能不中它的招？
　　偏偏她在離開極溫地獄以後，就很少遇見墮落種了；此時壹眼望去，真是猜也猜不出來，櫥窗內的怪物究竟可能會是個什麽特性。
　　想到這兒，林三酒叫出了【因材施教】，將卡片緊緊捏在了手心裏。說不定這根教鞭也能夠檢測出墮落種的弱點……她的速度是快，但也不能在眨眼之間就沖過好幾百米的長廊。
　　“看妳的樣子，總不會是想試著強闖過去吧？”Bliss忽然柔聲問道，仿佛察覺到了她手上的細微動作。
　　她如果不是樓靈，人又不在這兒，她到底是怎麽看見自己手指稍稍動了這麽幾下的？
　　“我只是對妳的藏品有點兒好奇。”林三酒往前邁了壹步，不等Bliss開口就停下了，擡手指向不遠處壹個櫥窗——她的目光壹起落在了那個櫥窗上，被裏頭的東西驚得壹怔，這才繼續說道：“那、那些難道也是墮落種嗎？”
　　幾匹斑馬站在玻璃後，染上了微黃汙漬的皮毛在燈光下卻黑白分明。它們烏黑的眼睛落在林三酒身上，又轉開了，長長睫毛偶爾壹抖，看起來和動物園裏的斑馬毫無分別。
　　Bliss柔聲笑起來，“如果妳再試圖往前走的話，妳就能夠自己找到答案了。”
　　這樣下去不行。時間正在壹分壹秒地流走……
　　她需要壹個契機。
　　她轉頭看了看自己右手邊最近的壹個櫥窗——那裏頭堆滿了沙子，顆粒狀的砂礫在玻璃上清晰可見；偶爾，沙堆裏有壹些細小幽深的洞，看起來就像是海灘上的螃蟹洞。
　　左邊的櫥窗裏是壹架漂浮在半空中的機器。
　　她看不出這機器是幹什麽用的，但它方方正正，渾身上下閃爍著鋼鐵的冷光，算是目光範圍裏長得最叫人安心的東西了。
　　而且它還不是壹個生物……
　　林三酒身上白光壹閃，打開了【防護力場】；她捏住了拳頭，朝自己的骨關節上吹了壹口氣，低聲說：“妳好像不愛正面回答別人的問題……這樣有點兒沒有禮貌啊。”
　　Bliss似乎怔了壹怔——沒等她出聲，林三酒驟然壹拳砸上了左邊的玻璃。
　　能在她這壹拳下依然保持完整的東西很少有了，這面玻璃也不例外，像是突然化作壹片碎雨雪片似的，分崩離析成了無數塊，嘩啦啦地落了下來。在整幅玻璃觸地之前，她已經壹晃身閃進了櫥窗裏，打開了【扁平世界】的壹只手朝鋼鐵上按了下去。
　　方方正正的機器平穩地坐在地上，發出輕微的“嗡嗡”響聲；在快要碰上它的時候，壹股輕微的異樣感像電流壹般驀然從她心頭上打了過去。
　　她已經闖進來、還對Bliss的藏品出手了，但是外面走廊上怎麽這樣安靜？連壹個櫥窗打開的聲音也沒有？連Bliss都像是在屏息等待著結果壹樣……
　　林三酒心臟突突壹跳，硬生生地變了方向，擰過了手臂——在她的指尖擦著機器上方掃過時，它的運轉聲似乎忽然大了壹點兒，隨即又落了下去。
　　Bliss突然微微地舒了壹口氣，氣息裏帶著她水浪壹般柔軟的音色。
　　“幸好妳沒有打上去，”她聽上去簡直像是為了林三酒而感到慶幸：“我真不願意看著妳被絞成肉腸的樣子。”
　　這是壹架絞肉機？
　　“別看它了，妳出來吧。”
　　Bliss的語氣裏帶著幾分無奈，哄著她道：“這個機器不會動，也不能主動攻擊，只是會把所有碰上它的東西都攪成肉糜……不管是什麽能力，什麽特殊物品，在它面前壹概是做成肉腸的材料。妳剛才手上是不是開了能力？那出來的就會是壹根帶著能力的肉腸。當然，我也可以把妳跟它壹起關在櫥窗裏，但我不放心妳的安全……來，乖，出來吧。”
　　當林三酒帶著幾分不知從何而來的恥辱感走出櫥窗時，她身後的碎玻璃仿佛有生命壹樣，壹片片倒退回半空、各自找準了自己的位置，重新組合成壹整片。
　　再回頭壹看，她有點兒明白那機器為什麽會漂浮在空氣裏，什麽也不挨著了。只是她還是不明白壹件事——“如果碰上它的壹切東西都會被絞碎，那妳是怎麽把它放進Bliss裏的？”
　　那女人輕聲壹笑：“誰說我把它放進Bliss裏了？”
　　林三酒皺起了眉頭。
　　“是我圍繞著它建起了Bliss。”
　　這確實讓她吃了壹驚，但林三酒知道自己現在沒工夫為了這個機器而感嘆。離簽到時間只剩下不到二十分鐘了，她卻還在二樓走廊起始位置上徘徊；她抱起胳膊，手在胳膊的遮擋下悄悄叫出了又壹張卡片。
　　“就算我說我願意留下來等到下午，妳也不會相信我的，對吧？”
　　“這倒是。妳不是那種輕言放棄的人……”Bliss嘆了壹口氣，像是順著脊梁壹路下滑的尖尖手指，溫涼得在她的皮膚上激起微微的戰栗，不由讓她想起了那壹夜水池中對方握住她肩膀的手：“所以我只好壹直盯著妳，壹刻也不放松的。”
　　Bliss和她的同伴們似乎都很了解自己的性格。
　　“妳說過，想殺我的人是‘他們’，不是妳。‘他們’是誰？為什麽要殺我？”林三酒壹邊與她搭話，壹邊朝前方打量了壹會兒。走廊長長地在眼前鋪展出去，雖然不是筆直的，但閉上眼睛朝前沖的話，還是有可能沖到頭的。
　　“妳活著，可能對我們有危險。更何況……妳身上有壹個東西，他們很想要呢。”還是和之前壹樣，Bliss沒有回答她“他們”究竟是誰——只是這壹次不等她話音落下，林三酒突然朝前壹甩手，扔出去了壹個什麽東西。
　　如果對方真的如她自己所說，是壹個人的話，那麽這個辦法可能會有用。
　　濃得猶如實質般的鉛灰色煙霧，登時在“嗤”壹聲響中升騰起來，短短壹個呼吸間就撲滿了視野，遮得什麽也看不清楚了。林三酒壹雙眼睛被刺得不斷冒眼淚，壹只手死死捂住了口鼻，腳下壹刻也不敢放松地沖了出去——【戰鬥物品】被當作煙霧彈用，難免有些浪費；她原本希望能在前沖的路上將它撿回來的，然而狂奔了好幾秒鐘，腳下卻沒有踢上【戰鬥物品】化作的煙霧彈罐子。
　　她踢上了另外壹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