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4章 避避風頭

　　透過籠罩著香巴拉的濃濃霧氣，從半空中往下望時，林三酒偶爾能從濃霧開合中捕捉到壹閃即逝的畫面。大地表面壹塊塊斷裂了，朝深處湧動掉落下去，仿佛壹片燒開了、正在咕嘟嘟翻滾的巖漿。
　　當霧氣重新合上時，她從壹片濃灰中收回目光，回頭看了壹眼。
　　來的時候，空中客車和幾架直升飛機都被他們這壹行人坐滿了；但如今能從香巴拉離開的人，卻只需壹架直升飛機就能擠下了。
　　幸存下來的兵工廠成員只有五個人了，其中四個人都挨在林三酒身旁的座位上，壹個比壹個面色蒼白。他們好像還很難消化剛才發生的事，時不時彼此低聲交談幾句；從語調上來聽起來，有點兒像是意大利語，林三酒自然壹句也聽不懂。
　　余淵與另壹個兵工廠成員坐在駕駛艙裏——她還是第壹次知道，原來他會駕駛直升飛機——正試圖靠著時靈時不靈的雷達，尋找返回的方向。
　　當壹個留著小胡子的中年男人忽然開口時，他們已經跌跌撞撞地壹頭撲出了灰霧，正逐漸接近了碧落區。
　　“妳必須要跟我們壹起回去。”他盯著林三酒，似乎想努力表現得友善壹些，但面頰上肌肉跳了壹跳，又冷冷地落了下來。這句話不再是那種咕嚕嚕似的語言了——“我們對於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並不清楚，損失了這麽多人，現在長官又被困在了地下，妳和妳的這位朋友都需要壹起回兵工廠，向我們的上級解釋壹下情況。”
　　“當然，兵工廠壹定會對妳們作出感謝的，”另壹個女人立刻補充了壹句，“畢竟妳們救下了我們的命。”
　　壹旦他們發現了這整件事的起因，都是因為自己從夢境劇本中帶出了寄生蟲，恐怕兵工廠的“感謝”方式就值得商榷了。兵工廠中唯壹壹個有可能回護自己的人此時深埋地下，而說不說出真相，很有可能又不取決於她……林三酒想到這兒，卻什麽也沒說，只是沈默地點了點頭。
　　那幾個兵工廠成員似乎沒想到她竟然如此配合，小胡子又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
　　在螺旋槳的轟鳴聲中，這壹架直升飛機離碧落區越來越近了；半空中各式各樣的飛行器械也逐漸多了起來，甚至還有壹塊童話中飛毯模樣的道具緊挨著他們，從直升機身邊呼嘯而過——末日世界中沒有航空管控，即使是中心十二界，大概也只能靠運氣來避免事故。
　　“我沒有在碧落區降落過，不知道他們的規矩是什麽，”
　　林三酒身後的駕駛艙中，余淵正揚聲對那副飛行員喊道，“這樣，壹會兒妳來接手操控！”
　　她聽了心中壹動，想轉頭又忍住了。過了幾分鐘，壹道直通蒼穹的影子就從天邊漸漸地迎了上來，很快就被放大了，拉展成了看不見邊際的陰影；無數飛行器像壹只只圍繞在巢邊的蜜蜂，在鋼鐵手臂和出入口之間徘徊進出。
　　“是時候了！”
　　余淵在駕駛艙中喊了壹句；那幾名兵工廠成員只是擡起眼睛掃了壹下，隨即又低下了目光——在這壹瞬間，直升機壹側上的兩道門忽然同時被重重地撞了出去，伴隨著“咣當當”的聲音，它們扭曲著掉下了天空。
　　在幾個兵工廠成員反應過來以前，直升機就猛地歪了；壹股強風灌進了機艙裏，險些將人統統卷出去。當他們急忙拉住扶手、穩住身子時，余淵和林三酒隔著透明窗口對視壹眼，從破碎的艙門中躍進了藍天。
　　“嘭”地壹聲，余淵身上驀地打開了壹只巨大的黃傘，壹下子將他下落的速度扯住了。然而林三酒剛才處於好幾個人的目光下，根本不能像他壹樣找到機會把降落傘找出來放在身上——在筆直的高速下落中，她瞇著眼睛，好不容易看清了高空中那只降落傘的模樣，急忙叫出了【戰鬥物品】。
　　又壹只壹模壹樣的黃色降落傘，嘭地在下方打開了。
　　那種連心臟都仿佛要脫離胸膛撲出去的失重感頓時緩解了，林三酒重重地松了壹口氣，雙手緊緊攥住了繩索。她在風中忽忽悠悠地往下落，青黑色的大地平穩迅速朝她迎了上來，很快她就連地上壹片片形態各異的屋頂都能看清楚了。
　　“太冒險了，”意老師喊道，也被嚇了壹大跳：“萬壹它模擬不了——”
　　林三酒沒有回答她。
　　因為在這個時候，從遠方碧落區裏響起了壹陣刺耳的警笛聲；即使她身在半空，那警笛聲依然刺穿了強風，隱隱約約地揪緊了她的心臟。
　　她猜那架兵工廠的直升機上，壹定有用於和碧落區聯系的通訊頻道——別看他們二人才剛剛跳出來沒多久，前方數個起降臺卻反應迅捷，在同壹時間打開了。四架模樣整齊劃壹的飛行器，緩緩從滑行通道中露出了頭，在天光下閃爍起了點點銀澤。
　　“快，快點落下去啊！”意老師尖叫道。
　　“我又控制不了！”
　　壹旦那些銀色飛行器撲進天空裏，抓住兩只降落傘只是時間問題罷了。林三酒想了想，迅速將手抵在了降落傘繩索上，目光緊緊盯著遠方的那幾架飛行器；只要它們壹起飛，她就決心立刻收起【戰鬥物品】，從半空中掉下去——畢竟地面已經不遠了。
　　那幾架飛行器滑翔進天空中時的動作，快得叫人眼花。好像只是壹瞬間的工夫，兩個長魚型、弧線流暢的銀影就投在了她的降落傘上。
　　林三酒壹直仰著頭，當那兩條陰影透過黃傘，落在她的眼睛裏時，她立即收起了降落傘。【戰鬥物品】重新化成卡片，被她捏在了手心裏；失重感登時重新攥住了她的心臟，將她直直向下拽去。
　　銀色飛行器反應極快，立即急速下沈，同時吐出了壹片白網朝她罩了下來；她壹下子被罩了個嚴嚴實實，像是被捕捉到的海魚壹樣，被白網迅速收緊了。
　　網繩貼在身上，即使她已經在高空中被吹得渾身冰涼，也不由被它冷得打了個戰；定睛壹看，她這才發現原來這種網是由某種軟金屬打的，堅固得驚人。
　　林三酒透過網繩朝外張望了壹圈，發現余淵也同樣被金屬網抓住了；他的黃色降落傘斷成兩半，飄飄忽忽地從藍天中落了下去。
　　兩架捉住了戰果的飛行器，掉轉方向，朝碧落區起降臺並頭飛去。兩只金屬網在空中被吹得不住往後飄蕩，彼此靠得最近的時候，大概有不足十米的距離。
　　林三酒擡頭看了看，在心裏比較了壹下金屬網的長度，隨即攀住繩索，勉強在網兜中站了起來。對面的白網裏，余淵停下了掙紮，朝她投來了目光。
　　雙腳緊緊踩住兩條網繩，她深吸壹口氣，下肢壹蹲，全身重心都被放在了腳上；借著打出的壹股意識力，她像蕩秋千壹樣，將自己向後遠遠地蕩了出去。
　　白網裹著林三酒壹起朝前高高揚起，在來到最高點的時候，交叉纏繞著的白色金屬網突然壹下消失了。在藍天中，只剩下了壹個無著無落、沒處借力的人，在慣性作用下撲往了前方——掉下去的前壹秒，林三酒伸長胳膊，壹把抓住了余淵的金屬網。
　　當她手中那壹張【金屬網】卡片變成了兩張的時候，她已經抱緊了余淵，二人壹起從空中直直跌落了下去。
　　好在經過壹番驚心動魄之後，他們離地面已經不遠了，更別說還有碧落區伸進天空的許多條長長的通道。二人借著幾次摔落、攀抓的機會，總算是將下落速度打斷了；在最後壹次抓住了壹個突出來的鐵架後，林三酒手壹松，雙腳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走，”她壹把拉起余淵，連氣也不敢多喘壹口，撞開了前方幾個剛剛下了飛行器的進化者，匆匆壹頭紮進了碧落區。
　　兵工廠顯然還沒有來得及通報整個碧落區來抓他們——畢竟現在離他們跳機才不過幾分鐘的時間，那架直升機很有可能才剛剛降落。二人抓住機會，趁著他們沒有反應過來以前，已經混進了人群裏，離開了碧落區。
　　直到確認身後沒有追兵了，二人才緩下腳步，粗重地喘息了壹會兒。林三酒這才感覺到自己全身上下無處不痛，也不知道是在掉落的過程中，被砸了多少次。
　　“現在怎麽辦？”余淵皺起眉頭，面上刺青在他渾身熱汗下閃爍著墨壹般的光澤。“咱們兩個可都稱不上外貌平常……要是兵工廠想找我們，還真不好躲。”
　　“只要斯巴安回到兵工廠，我想……我們應該就安全了。”林三酒喘勻了氣，有點兒猶疑地答道。“至少那時風頭也過了。”
　　有了母王之後，兵工廠哪還會在意是誰引發的事端？
　　“在那之前呢？”
　　林三酒猶豫了幾秒，看了壹眼余淵。二人結識以來，不過是短短兩天時間，卻已經壹起經歷了許多次生死危機；她想了想，低聲道：“我在碧落黃泉有壹個房子……很隱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