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6章 禮包還是數據體

　　躺倒了壹地人體的大廳裏，幽幽地被黑暗浸染了壹半，壹時靜得仿佛呼吸可聞。壹排排像肉蘿蔔的人體整整齊齊地延伸向大廳遠方，越來越黯淡，終於在那個人影站立的地方消融入了黑影中。
　　“姐……？”
　　那人影低低地叫了壹聲，因為離得遠，聲音又在空寂的大廳裏回蕩開來了，因此有些模糊不清——他似乎也同樣正處於震驚之中，遲疑地往前走了幾步；隨著他近了壹些，他看起來更清楚了，壹雙清澈柔亮的眼睛在昏暗中閃爍著水光。
　　“妳認識他？”
　　人偶師瞇起眼睛看了看遠處的人，忽然涼涼壹笑：“是數據體吧。”
　　正要往前沖出去的林三酒，步子壹頓，生生被這句話給叫停了下來。她楞楞地看了壹眼裹在黑色皮革裏的男人，又看了壹眼遠方的禮包——是了，禮包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兒？
　　“數據體？”
　　大概是隱約聽見了，禮包有些莫名其妙地壹歪頭：“姐？這是怎麽回事？”
　　“妳是怎麽過來的？”林三酒微微地退後壹步，也不由起了疑心。假如這個禮包真是數據體編寫出來的，那可太糟糕了……她的太陽穴壹陣壹陣地發漲，迅速在四周掃了壹圈——至少現在大廳裏看起來，仍然壹片平靜。
　　“姐？”禮包詫異地叫了壹聲，擡步往這個方向走過來，似乎對她的態度又吃驚又委屈：“我不太清楚……這是哪裏？”
　　“站在原地別動。”人偶師低低地喝了壹聲。他的語氣依然輕柔陰冷，卻帶著壹種不容置疑的狠勁兒——隨著他右手壹擺，地板上四五個正沈睡著的男女突然睜開眼，撐著地面站起來，無聲無息地跟在了人偶師身邊。
　　“別動手！”林三酒叫了壹聲，又四下環顧壹圈，嗓子眼裏焦灼了起來。“禮……李山青，妳先告訴我，妳是怎麽來到這兒的？”
　　遠遠地，禮包停下了腳步。過了幾秒，他聲音茫然地開了口：“我……我也不知道。”
　　林三酒壹楞。
　　這個答案，顯然不能叫人偶師和靈魂女王信服——壹人壹蟲幾乎是同時嗤了壹聲，不等她發話，地上壹排人體就紛紛活轉了過來，壹個接壹個地坐起身；這壹排突然坐起的活人，像是反過來的多米諾骨牌似的壹路立到了禮包腳下，終於啪地壹下，壹男壹女同時伸手抓住了他的小腿。
　　“這是幹什麽？”禮包壹驚，掙紮了幾下卻沒掙紮脫身，仍被人偶們牢牢握著；他驚惶地朝林三酒叫了壹聲：“姐！”
　　“還是壹樣了不起，大人。”正在地上來回轉圈、給自己挑選人皮囊的靈魂女王，扭動著幹肉條壹樣的身子，嘖嘖贊嘆著望向了大廳——越來越多的人接二連三地站起來了；林立的陰影壹步步朝禮包的方向走了過去，聚集在了他的身邊，像是無數沈默的影子，只等著人偶師壹聲令下。
　　“我不是說了嗎，別對他動手！”林三酒急得吼了壹聲，立刻大步沖了過去，“妳先把他放開！”
　　“我看妳是正義病又犯了。”人偶師半邊臉擰了壹下，壹揮手，不但沒有放開禮包，反而有更多的人從後方站了起來，靜靜地立在陰影裏——靈魂女王也跟著在後頭喊風涼話：“回來吧，唉呀……妳又不知道他到底是真是假，要是妳折進去了，妳說我們救不救妳好？”
　　這壹句話，猛地像電壹樣從林三酒腦海裏打了過去；她雙眼登時壹亮，急急地沖到了禮包身邊，壹扭身，朝遠處那壹人壹蟲喊道：“他不是數據體！”
　　靈魂女王正將壹個沈睡的年輕女人翻了個個兒，似乎就打算穿她了；聞言它尖聲問道：“妳怎麽知道他不是？”
　　“妳們忘了，那些數據體必須要先解讀壹個人的全部數據，才能模擬編寫出壹個復制體！”林三酒匆匆喊道，暗自奇怪自己怎麽早沒有想到這壹點——“它們事先沒有見過禮……我的這個朋友，所以即使是從我的記憶中得知了他的存在，也不能編寫出壹個這麽真實的大活人啊！”
　　她的聲音回蕩在大廳裏，壹層層地激起了無數回音。遠處壹人壹蟲靜了下來，互相把頭湊近了，不知道低聲商量了壹會兒什麽，人偶師又直起了腰。
　　“告訴我，妳現在是不是特別為自己而感動？能夠什麽也不想地支持壹次朋友，妳現在都上頭了吧？”他語氣慢得近乎刻薄，身體站得筆直，將兩只手矜持地交疊在身前：“……妳有功夫發表演講，怎麽沒有功夫回頭看壹眼呢？”
　　林三酒壹僵，慢慢地扭過頭去。
　　身旁那人也聽見了，他垂落下來的長發微微壹動，也同樣壹點點轉過了臉來——落入她眼簾的，是禮包壹張白皙的小臉；他面上還掛著壹絲茫然和驚惶，眼圈微微地泛著紅：“姐……？”
　　他這不是好好的嗎？要我看什麽？
　　林三酒才壹怔，剛要出聲發問，後背上卻突然汗毛壹立，頓時明白了。然而她反應得終究還是晚了壹步——她剛才壹心是沖著禮包跑過來的，早就在不知不覺之間壹頭紮進了壹圈圈人偶的包圍之中。
　　剛才壹瞬間的分神，就已讓林三酒錯過了最佳的時機，陷入了被動。她僅僅來得及踹開壹條抓著禮包的手臂，就差壹點和他壹起被洶湧而上的人偶們給淹沒了——以她的身手來說，她本來是絲毫也不畏懼人海戰術的；人偶再多，也不過就是被她打飛出去多少個的區別而已。
　　但偏偏身旁的禮包戰鬥力低下得令人發指，往往壹個沒看見，他就慘叫著被拖進了人潮裏去。林三酒不得不壹次次地放棄剛剛打開的突破口，掉頭回去救下禮包；這麽壹眨眼的功夫，身旁又密密麻麻地圍上了更多的人偶，連大廳的墻壁都被遮蔽得瞧不見了。
　　壹時間林三酒心中又驚又疑，竟想不通到底發生了什麽：人偶師是突然臨陣反水了呢，還是她又被數據體編寫出來的假象給騙了？
　　“靈魂女王！”在無數人偶面無表情、紛紛湧湧的攻擊下，林三酒高聲叫了壹句，卻半晌也沒有聽見那條肉蟲的回應，稍微壹想，不由恨恨地罵了壹聲——靈魂女王沒有被破解，所以她剛才看見的肯定是肉蟲本人；如果那個人偶師是數據體編寫出來的假象的話，應該連靈魂女王也壹塊兒攻擊了才對。而那條紅肉蟲是不可能在攻擊下還保持得這麽安靜的——沒的說，壹定是人偶師又在背後捅刀了，而且還是和肉蟲壹起！
　　“跟緊我！”
　　林三酒吼了壹聲。她豁出去了，盡管在這兒用不出來【天邊閃亮的壹聲叮】，卻下狠心壹甩【龍卷風鞭子】，將眼前洶湧撲來的人偶們都給卷走了，遠遠地摔了出去；拽著禮包的胳膊，她壹口氣沖破了人潮，喘息著奔向了大廳另壹頭人偶師的所在之處：“妳個王八蛋！”
　　“咣當”壹下，她壹頭重重撞在了什麽無形的屏障上。壹時間，她連眼前都黑了下來，無數金色光點從眼皮裏搖晃著，這壹下顯然撞得狠了。
　　林三酒捂著額頭，倒吸了壹口冷氣，使勁眨眨眼，才看見人偶師帶著壹個年輕女人走了近來。
　　那“女人”的形狀還不太穩定，皮囊底下起起伏伏，像是壹只麻布袋子裏套進了壹個什麽動物似的，看起來觸目驚心。林三酒瞥了它壹眼，將目光對準了面前的高大男人，啞聲問道：“妳要幹什麽？”
　　“妳這種人，有時真是叫我生理不適。”人偶師半邊臉壹皺，浮起了壹個冷笑。“妳再睜開眼睛看看，這個是不是妳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