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如何變成壹條狗

　　“那麽，請您慢慢用。”
　　年輕而殷勤的男孩，在放下了托盤以後，低垂著眼睛退了出去。
　　在足有壹個小膝桌那麽大的托盤上，壹只淺白色粗陶的杯子裏正裊裊地冒著熱汽。清冽而溫柔的茶味被熱汽壹激，頓時滿室生香；旁邊放了壹盞熱牛奶，已經按照要求，調好了滿滿壹勺的蜂蜜。
　　瞪著小貓，AYU覺得自己答應幫它答應得太早了。
　　貓醫生將白白的爪子穿過瓷器把手所形成的圈裏，把牛奶盞擡了起來，壹邊將牛奶倒進了熱茶，壹邊慢慢地攪拌著。在飲品的旁邊，還放了壹碟小甜餅幹，壹碟蛋黃酥，壹碟蝦肉幹；貓鼻頭在每樣小點心上都聞了壹下，在小甜餅幹上留下了濕濕的壹個印子。
　　……與這樣的待遇相比，AYU壹行人得到的是女船長壹方無日無夜的監視。
　　雖然它們並不想吃什麽奶茶甜餅，但是坐在地板上的靈魂壹族，依然個個兒看起來都有些不舒服——畢竟貓醫生的座位，是在單人沙發上又加了壹個軟墊的。
　　“……妳的這個能力，是對每個人類都有效果嗎？”頓了頓，AYU終於出聲問道——靈魂的非人類身份，早就是雙方心照不宣的事兒了。
　　胡苗苗舔了壹口奶茶，大眼睛因為熱汽而瞇了起來。
　　“到目前為止，我只見過壹個不受影響的人類……就是我的那個朋友。”
　　壹群靈魂互相看了看，似乎都覺得這個效果已經很驚人了；AYU想了想，忽然說了壹句：“說不定我們反而需要妳的幫助呢。”
　　貓醫生沒作聲，動作優雅地將註意力投回了它的下午茶上。
　　與聖誕老人那種瘋狂的趕路速度不同，女船長的飛船僅僅維持了正常而舒適的航速；到了疑似目的地的海域以後，為了能夠讓銀谷感應到靈魂女王的坐標，飛船又在海洋上空盤旋徘徊了好長壹陣子，銀谷才終於隱隱約約捕捉到了來自靈魂女王的信號——當他們終於確定好副本的精確坐標以後，大半天都幾乎快過去了。
　　停浮在離海面還有幾十米的高度上，女船長為他們打開了艙門。
　　“請您務必小心，”她壹臉憂色地說道，“……若是出來的時候無人接應，您就用我給您的那個小聯絡器……”
　　貓醫生壹雙大眼充滿玩味好奇地在海面上來回掃視了幾圈，頭也沒回地沖她揮揮爪子：“好的好的謝謝妳，我得走啦。”
　　眼看著靈魂壹個接壹個地跳出了飛船，胡苗苗也終於忍不住了；它謹慎地伏下身子，隨即後腿壹蹬——
　　它似乎沒有意料到高空跳落竟會是這樣的——在風度盡失的“喵嗷嗷嗷”叫聲裏，小貓的身影在即將碰觸到海面的前壹秒，瞬地消失了。
　　……當胡苗苗驚魂未定地站在布滿礁石和草叢的石頭灘上時，它的尾巴還是炸著的。
　　微微張著嘴，小貓帶著傻乎乎的表情四周看了壹圈。它有點兒想不明白，自己是怎麽在馬上撞上海水的那壹刻落到了這裏來的——好像很不信任似的，它擡起爪子檢查了壹遍自己。在確信自己依然渾身幹燥、沒有沾上壹點點水以後，胡苗苗松了口氣，隨即謹慎地朝不遠處那壹座建造得如同城堡壹般的大門走去。
　　壹群靈魂此時正站在門口，聚著頭不知道在討論什麽。
　　由於貓醫生走起路來無聲無息，它靠近了壹群靈魂，在旁邊蹲下來聽了好壹會兒的墻角，它們都還沒有發現小貓就在腳邊。
　　“……女王陛下就在這附近，啊，正在朝我們移動呢，”銀谷此時成了眾人註意力的焦點，它的嗓子眼裏發出了“嘶嘶”的幾聲，似乎十分激動：“我們就在這兒迎接女王陛下——誒，近了近了！”
　　貓醫生耳朵轉了轉，也聽見了壹個細微的腳步聲從大門後頭逐漸地清晰了，壹步又壹步，走得不快；它經歷的少，對什麽都新鮮，更別說壹個非人類生物的女王了，綠盈盈的大眼裏頓時泛起了極大的興趣。
　　既然都叫女王了，那麽即使不是壹個美人，也應該——
　　它壹腔熱乎乎的好奇心，在見到靈魂女王的那壹刻，迅速被凍在了腔子裏。
　　“妳們來了。”
　　在見到自己族人的時候，靈魂女王絲毫也不驚訝。早在壹行人到了海域上空的時候，它就已經感知到了；它扶了扶自己頭臉上正像爛泥壹樣往下滑的皮膚，身為靈魂，居然難得地感到了壹絲疲憊。
　　“王，您……”AYU走上來了壹步，“……受傷了？需要回復到初始狀態嗎？”
　　活了這麽長時間，靈魂女王也沒有被吸幹過壹半的身子，所以連它也說不好接下來怎麽辦；想了想，女王揮了揮手——帶著指甲的幾條人皮套在空中不受控制地甩了壹下——向族人下了個命令。
　　它對族人下令時是不需要出聲的，於是安安靜靜地，壹群靈魂已經順從地按照某種秩序走向了壹邊。
　　它們這壹動，登時露出了地上壹只毛乎乎的小貓來。
　　“噢，這是幫助我們找到飛船的胡醫生，”AYU在女王無聲的詢問下忙解釋道，“陛下，它身上有壹種非常有趣的能力，或許可以幫助我們……”
　　接著，它壹五壹十地將貓醫生對人類造成的奇異效果說了——當說到路上的小甜餅時，靈魂女王的眼睛已經漸漸地亮了起來。
　　在這半個詭異人形的註視下，胡苗苗有點兒不安地甩了甩毛蓬蓬的大尾巴，盡量挺胸擡頭地保持住了自己矜持的風度。
　　“胡醫生，”當靈魂女王終於開口的時候，它的口吻簡直稱得上是令林三酒吃驚的客氣：“……之前的事多虧妳了，妳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盡管跟我說；不過眼下嘛，我倒是還有壹件事想麻煩妳。”
　　“……什麽事？”
　　“這件事，我想除了妳沒有別的人能做到了。”靈魂女王先學著人類的辦法，給對方戴了壹頂高帽：“……其實，在遊樂園裏還有另壹個人。”
　　胡苗苗沈浸在驕傲裏，微微地朝它點了點頭，示意它繼續。
　　“這個人嘛……”靈魂女王壹時居然找不到詞兒來形容它和林三酒之間到底是什麽關系了，說敵人還是合作夥伴，好像都不對：“……對我很有用，有件事不得不靠她辦。但是我沒法命令她，也不能用武力壓制她，所以——”
　　“明白了，”貓醫生壹點頭，“我會去見見她的。”
　　靈魂女王頓時呼了壹口氣——它的族人是絕對不會對它說謊的，這只貓的能力肯定很了不起；自己被折騰了這麽久，受了這麽多罪，總算能夠把這事兒解決了……
　　壹高興，它也重重地承諾了貓醫生：“……太好了，假如妳的朋友需要援手，只需要說壹聲，我的族人就會幫忙。”
　　“喵。”
　　壹貓壹魂將事情和諧愉快地敲定了之後，剛才被派出去的靈魂壹族也接二連三地都回來了。薩傑和銀谷走在前邊，朝女王恭謹地說道：“……我們在附近沒有發現任何長得像聖誕老人的人，也沒見到有其他的活人。”
　　靈魂女王爛果凍壹樣的皮膚微微動了動，也不知它都問了些什麽，頓時又有壹個靈魂回答道：“……這個石頭灘不大，不到十分鐘就走完壹圈了……從石頭灘兩邊倒是能隱隱約約地看見遊樂園另外兩個部分，好像是兩個大門吧——不過中間隔了很大的壹片海，繞不過去。”
　　也就是說，遊樂園其實更像壹個十字形，只不過每壹個邊都又分成了四條……原本想找找捷徑的靈魂女王半晌沒吭聲，覺得有些不好辦了。
　　“我們為什麽不從這個大門進去？”胡苗苗探頭朝城堡大門的方向張望了壹眼。
　　如果有嘆氣這個功能的話，靈魂女王此時壹定這麽幹了。它體會著這種新鮮的、似乎只屬於人類的感受，慢慢地說道：“因為裏面的遊樂項目非常地難。我只是參加了第壹個項目的第壹局，已經變成了這樣；而第二局的難度又翻了三倍……但假如不參加項目的話，又會被攔在入口不遠的地方，不能深入。嗯？……噢，不，我想即使以妳的能力也不行，因為遊樂園的工作人員並不是正常的活人。”
　　在靈魂女王將規則大概講了壹遍以後，貓醫生仔細地思考了壹會兒，圓臉上神色很嚴肅。
　　“……我想這裏頭應該有個漏洞可以鉆。”它壹雙碧綠的眼睛轉了轉，“妳想，假如有人把壹條沒有智慧的普通狗也帶入了副本的話，難道那條狗也會變成玩家？同樣是沒有智慧，妳的鞋就不必變成玩家嘛。”
　　雖然靈魂女王隱隱覺得這個邏輯好像哪裏不對，但是依然覺得貓醫生說的有道理。
　　“可是……我們都是有智慧和自我意識的生物，壹進入就會被當做玩家了。”它忍不住從自身經驗反駁道。
　　“這壹個問題嘛……”胡苗苗微微擡高了頭，語氣十分自矜：“……或許我有壹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