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本文男主角的下場

　　“喲，她出來了。”
　　才壹沖破地下室的門，壹個懶洋洋的聲音就帶著幾分輕快地傳進了林三酒耳朵裏。
　　踩著破碎的木屑，站在光線昏暗的走廊裏，她擡起了頭。
　　燭火搖曳著，映襯著窗外幽深的夜色，染得半室橘紅。站在壹片溫熱跳動的火光裏，清久留偏過了頭，看著林三酒，笑著露出了壹口白牙。那雙被陰影籠住了的眼睛裏，微微地亮著鉆石般的璀璨星光。
　　在他的另壹邊，正站著季山青——他擡眼見到林三酒出來了，稍稍側了側頭，長馬尾順勢從他的臉龐處滑了下去，遮住了他有點兒不好意思的神色；然而他那壹雙與清久留壹起、牢牢將蘿蔔按在了餐桌上的手，卻紋絲未動。
　　壹張臉都貼在桌面上了的蘿蔔，安靜得出乎意料，居然沒有掙紮。
　　“妳們明知道地下室困不住我的。”林三酒沒有動，苦笑了壹下。
　　清久留像壹個孩子似的歪了歪頭，行動之間仍然帶著幾分松弛慵懶的醉意。
　　每當他流露出這副模樣的時候，世間壹切就好像淡成了模糊的背景；只有清久留，才是唯壹壹個閃著光芒、唯壹壹個舉足輕重的中心——不管他做什麽，都能叫人的目光被牢牢地吸引住，挪不開去。
　　這大概不僅僅是因為他生得好看。
　　“我知道，”他口齒有些含糊地說道，手裏握著的美人魚仍然緊緊貼在了蘿蔔的耳朵旁邊：“……我沒想困住妳，只要有壹個讓我們制住他的機會就可以了。”
　　林三酒看了壹眼季山青——後者不知從哪兒找來了壹把刀，薄而鋒利的金屬刀刃，正緊緊地壓在蘿蔔的動脈上。
　　“妳們兩個商量得還真快，”她又嘆了口氣，“……口哨聲也就算了，能偽裝出來。可是外面的風聲是怎麽回事？剛才連房子都在搖。”
　　“這個家夥把【龍卷風鞭子】推回來了以後，我就悄悄把它交給禮包了，”清久留壹邊說，壹邊漫不在乎地往嘴裏叼了壹根煙：“反正當時桌上壹堆東西，妳匆忙壹收，少壹個也發現不了。”
　　林三酒壹怔——如果剛才只有口哨聲的話，說明維度裂縫還遠，她不會這麽快就緊張起來；但她沒想到清久留竟然早就想到了壹切，用她自己的東西叫她上了個當。
　　……也只有她所信任的同伴，才能悄悄讓她上壹個這樣的當。
　　“那妳們——”
　　她剛想問“妳們打算怎麽樣”，沒想到話才說了壹半，蘿蔔偏偏在這個時候突然回過了神；美人魚的效果剛壹消失，他馬上就反應過來了眼下的情況，壹邊拼命地扭動掙紮、壹邊破口大罵道：“王八蛋！放開我！”
　　看起來，蘿蔔根本壹點也不忌諱季山青手裏的刀，才撲騰了幾下，脖子上、臉上就都被他自己的反抗給劃出了壹條條血口子——只不過當鮮血從他的臉頰上滑下來的時候，蘿蔔反而帶著憤恨笑了。
　　“妳們幾個打錯算盤了！”
　　他壹張臉漲得血紅，呼哧呼哧地喘著氣，惡狠狠地朝桌面上啐了壹口。“我是隸屬於簽證官協會的人，妳們沒聽說過嗎？所有十二界的簽證官在加入協會時，都會對同壹條原則起誓，寧可失去生命，也絕對不在任何武力脅迫下開簽證！”
　　林三酒當然知道——這條規則，在十二界中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在紅鸚鵡螺時就已聽說過壹次了。正是有了這壹條規則的威懾和保護，簽證官才有了今天的地位；由於涉及到了群體利益，當簽證官協會壹旦發現有人違背誓言時，甚至還會主動放出針對雙方的追殺令——願意為簽證官協會當殺手的人，自然要多少有多少。
　　武力脅迫簽證官，不僅僅是後患無窮的事，還有可能除了壹具死屍什麽也得不到——蘿蔔大概也正是想到了這壹點，此時掙紮得更兇了；他吃定了幾個人不敢拿他怎麽樣，所以更加不顧忌，此時又態度強硬地叫了壹聲：“妳們現在不放開我，就等著隨機傳送吧！告訴妳們，就算真的有簽證官死了，那也是因為他們不肯白給人開簽證！”
　　“妳說了這麽多，”清久留轉過身輕輕開口了，半瞇著眼睛朝他臉上吐了壹口煙；白色煙霧在燭火的光芒裏，妖嬈地彌漫開來。“……無非是以為我們要找妳開簽證嘛。”
　　不僅是林三酒，連蘿蔔都跟著壹楞：“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清久留好像聽見了什麽趣事兒似的笑了，壹口雪白的牙在昏暗的燭光裏閃閃發光：“開簽證只能解決壹次問題，我打算壹勞永逸。”
　　蘿蔔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清久留沒有回答，只是將目光轉了回來，瞥了林三酒壹眼。火光將他的側臉雕塑成了壹個流暢漂亮、幾乎觸目驚心的剪影，他微微壹笑，輕聲對她說道：“……這事兒妳就別管了。”
　　這是林三酒第二次從他口中聽見這句話。這壹次，他的話音剛壹落下，季山青的刀尖已經深深地紮進了蘿蔔的頸動脈裏。
　　噴薄的血柱，在燭光下迸發出了無數飛濺的黑影；禮包眼睛壹瞇，已經被“啪”地打了壹臉的血跡，又順著皮膚滑了下來，半邊外套已經被染透了。他閉著眼睛，手裏的刀不但沒有抽出來，反而再次向深處捅了進去——當蘿蔔的身體像條離水的魚壹樣徹底停止了抽搐時，他才輕輕地松開了手。
　　黑色的刀柄從他的脖子裏探了出來。季山青往後退了壹步，那具沈重的屍體失去了支撐，頓時“咕咚”壹下子摔在了地板上——那壹沖著天花板的雙眼，還兀自瞪得圓圓的，迷茫和嘲笑仍然清晰地停留在蘿蔔臉上。
　　在季山青的刀猛然插入蘿蔔的動脈裏時，林三酒就低下頭避開了目光；她用指節抵住了眉心，當聽見血濺落在地板上時，終於深深地嘆息了壹句，明白了清久留的目的。
　　這個男人，好像隨時可以毫無負擔地跨過那條線；如果目的能夠達成，他似乎就不會在意手段——話說回來，或許這才是末日世界中的常態。
　　清久留壹眼也沒看她，只是懶洋洋地朝季山青說了壹句：“試試看。”
　　季山青抹掉了血，忽然輕聲叫了壹聲：“姐姐。”
　　林三酒擡起頭，發現禮包攤開的手掌上，正平躺著壹張剛剛成形的簽證——從她的角度看不清楚簽證的內容，但是那張在燭火下泛著微光的卡片，正是壹張簽證沒錯。
　　“是‘奧林匹克’，”季山青柔聲地對她說道，輕手輕腳地靠近了，好像她是壹只容易受驚的小動物：“……我的能力現在變了，變成了【次品簽證官】。姐，我們可以壹起前往下壹個世界了，妳也能繼續保護大巫女了。”
　　是了，禮包其實也殺過很多人……
　　林三酒張著嘴望著他，壹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麽好。就在她沈默的時候，清久留將煙夾在了手裏，忽然笑著開了口：“……其實妳松了壹口氣吧？”
　　林三酒霍然壹驚，擡起頭盯住了他。
　　“別這樣看著我，我沒有別的意思。”
　　清久留轉過目光沒有看她，就像是知道林三酒此時的感覺壹樣——當壹個人內心最深處、隱秘得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情緒忽然暴露在了天光下時，那種如同沒有穿衣服的羞恥感，是最不歡迎有觀眾的。
　　望著另壹面的墻壁，清久留輕輕張開嘴，虛幻得像夢壹樣的白色煙霧繚繞著他的唇齒，讓他看起來好像如處雲間。
　　“妳是壹個好人，妳有良知，有原則。”他嗓音輕柔地說道，壹字字都清清楚楚地傳進了林三酒耳朵裏。“……每壹次當我聽人說，誰誰誰沒有別的優點、但是很善良的時候，我就想笑。碌碌無為地生活在文明社會裏，沒有機會也沒有膽量去犯法的人們，每壹個都他媽覺得自己很善良，是個好人——好人突然成了這個世界上最廉價的誇獎。坦白說，我有點想吐。”
　　林三酒呼吸微微地急促了起來。
　　“而妳，妳不壹樣。我從沒有見過在末日降臨後，經歷了這麽多世界，仍然像妳壹樣……”清久留說到這兒，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詞了；頓了頓，他才繼續說道：“妳讓我想起了騎士，即使身在黑暗中，也在努力向著光明前行。”
　　“我算什麽——”林三酒說不出好人兩個字，自嘲地笑了壹聲，抹了壹把臉：“正如妳所說，我……我看見他死了，我竟然松了壹口氣。”
　　“因為妳還是壹個人，這情有可原。”清久留轉過頭，瞇起了壹雙眼睛。“做壹個堅守原則的人，是壹個遠比妳所意識到的還要沈重的負擔。”
　　“跟妳相處了這麽長時間，我發現妳只會在反擊或者不得已的情況下殺人，”清久留說到這兒笑了笑，“老實說，這壹點我很佩服。但是殺掉蘿蔔，是我的做事風格——我殺了他，我感到很高興，跟妳沒有什麽關系。”
　　“妳這麽說，只是為了讓我覺得好過而已，”林三酒苦笑著接話道，“壞事都讓妳們去做了……”
　　“妳閉嘴。”清久留忽然將煙頭朝她扔了過去，壹點火光在昏暗的半空中劃了壹個拋物線，落在血泊裏熄滅了。
　　他忽然站起了身——剛才還懶洋洋地倚著桌子，現在他似乎終於被林三酒給磨沒了耐心；大踏步地走了過來，抱著胳膊站在了林三酒面前。禮包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居然沒說話。
　　“妳只是壹個凡人。原則不是那麽好堅守的。”
　　“承認妳的局限，承認妳這壹次做不到，接受這個事實。以後妳要怎麽樣對待這個事實，是妳的事；但記住壹點，妳只是壹個凡人，妳只能盡量把好人當得久壹點兒，因為這個太難了。”
　　非常奇妙地，林三酒感覺到從她體內深處慢慢泛起了壹種松弛感，就像是有人將壹個沈重的東西從她肩膀上卸了下來；又像是緩緩走了壹池熱水裏。伴隨著這壹種近乎解脫般的放松，壹股深深的疲憊也包裹住了她。
　　她又何嘗不知道為了利益隨心所欲更加痛快？所以她深怕自己壹旦開了壹個頭，受了誘惑嘗到甜頭，就會再也收不住下滑惡化的趨勢，直到有壹天她照鏡子再也認不出自己——伴隨著這個念頭而來的，是林三酒不知不覺間日益對自己越發苛刻起來的要求；好像身處在末日裏越久，反而越不敢放開手腳了。
　　林三酒定定地看了壹會兒地上的屍體，腦海中仿佛紛紛雜雜地閃過去了無數念頭，又好像什麽都沒想。
　　過了幾分鐘，她看了看身旁默不作聲的兩人。
　　“……我們殺了他，怎麽跟司陸他們交代？”她吐了壹口氣，再度擡起眼睛的時候，往常清亮的琥珀色在火光裏看起來近乎純黑。“我們不可能把禮包供出去。”
　　“已經死了四個簽證官了，再多死壹個也沒什麽。”季山青輕輕笑著說道——似乎他也松了壹口氣似的。當然，對於他來說，人類的死亡其實並不太重要：“我們可以這就發信，告訴他們別來了。”
　　“等壹下，”清久留忽然擺了擺手，“……妳們忘了，被那個神秘殺手殺死的簽證官，都還有另壹個特點。”
　　林三酒才剛剛經歷了心情上的大起大落，壹時還沒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怔怔地看著他；眼看著二人轉身走到了屍體旁邊，她也隨即想起來了。
　　……每壹個死去的簽證官，都被洗劫壹空了。
　　“妳如果非要發揚風格，什麽都不想拿，我也不反對。”清久留抓著屍體的腳腕，頭下腳上地將死去的蘿蔔壹頓甩：“雖然我個人覺得這樣毫無意義。反正人都死了，還不如廢物利用壹下。噢，真的不想要啊？”
　　他收回了目光，忽然壹甩手，將剛剛找出來的【軍用壓縮熱量】給扔在了餐桌上：“好，那妳到餓死也別吃啊。”
　　清久留明明知道她已經餓了很長時間了。
　　林三酒捂著臉，簡直不知道該說他些什麽才好；過了半晌，她才嘶啞著聲音罵了壹句，壹把搶過了桌上的【軍用壓縮熱量】：“妳簡直是惡魔！”
　　“壹個小時三千美金的心理咨詢費用，可不是白花的。”清久留懶洋洋地應了壹聲，身子正好擋住了林三酒投向屍體的視線。
　　當壹塊1200KJ的無形熱量被拍進了林三酒的皮膚裏時，她聽著那壹聲拍擊聲，忽然低下了眼睛。
　　雖然這熱量實在不多，但仍然為她的身體註入了壹股奇異暖流——仿佛器官也受到了滋潤，林三酒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精力正在壹點壹點地旺盛起來。
　　之前被蘿蔔拿走、還沒有解除卡片化的那兩張【糟糕！錢包不見了】和【未完成的畫】，很快就被二人翻了出來，放在了桌子上；壓縮熱量和小垃圾桶都是蘿蔔曾經掏出來還沒放回去的，因此馬上就被找著了——但是他大部分的東西似乎藏在了某種收納道具裏，兩個人找了半天，才發現原來是他的褲子有問題。
　　不管是什麽東西，只要順著他的褲縫滑壹下，就會瞬地滑入了褲縫中消失不見——整條褲子，就是壹個收納道具。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想穿他的褲子，”季山青皺起了臉，“褲子都臭了。”
　　“我也不要，”清久留下了個結論，“他的腿太短了。”
　　林三酒抿著嘴巴坐在壹旁不吭聲——變化來得太快，她還得消化消化。
　　“咦？”
　　禮包忽然發出的壹聲驚呼，驚得林三酒壹跳，忙問道：“怎麽了？”
　　坐在地上的兩個人壹起轉過了頭，眼睛亮亮的。
　　“他身上東西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