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樂園

須尾俱全

科幻小說

  由身邊人親手拉開帷幕的末日地獄,正向林三酒呼嘯而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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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5章 兩天之前的嗥叫

末日樂園 by 須尾俱全

2024-2-24 19:04

  林三酒不知她正站在大霧茫茫的黑夜裏,還是不斷往海底沈去的夢裏。
  她重新低下頭,府西羅仍躺在腳邊。
  她幻想著,世界之上的世界灑落下了無數光霧和繁星,倒懸的天河在他面龐上波蕩起壹圈壹圈的盈亮水紋;府西羅會因為光亮而慢慢睜開眼睛,如釋重負地笑起來,爬起身,走進頭頂無窮的夜空。
  視野中昏蒙蒙的,不管望向哪兒,也看不見壹絲清晨要來的跡象。
  府西羅小時候砸落下來的那壹床沈重冬被,林三酒如今好像也被它蓋住了;穹頂壓在頭上,困住了天地間這壹團黑暗,夜色逐漸凝集,逐漸沈厚,直到再也沒法天亮。
  她轉過頭,草地上除了她與府西羅,空空蕩蕩。
  八頭德和波西米亞的影子,仿佛夢裏壹個遙遠荒蕪星球上的石柱,早已被風沙銷蝕,唯有她眼底的記憶,隱隱地仍站在草地上。
  再壹眨眼,就又空了。
  林三酒的目光慢慢轉開,停留在Exodus上。
  那壹個雪白冰涼的空殼居然還在,令她隱隱約約地吃了壹驚——好像它獨自留下來是壹種背叛;它也早該壹起消失才對。
  在她剛朝飛船擡起腳步的時候,她又停下來了。
  林三酒俯下身,將壹只手放在府西羅身上。
  “當年我殺死那壹個進化者的時候,我也把他的屍體收起來了。”她不知道自己在跟誰說,“不過我帶上妳,卻不是因為我覺得屍體很好用。”
  空了的草地上,草葉折斷了腰,匍匐在地上,仿佛也快承不住這壹穹黑夜了。
  “不管最初原因是什麽……如今我也相信,有世界之上的世界。到時候,我就帶妳過去吧。就當作是我還離之君的人情了。”
  林三酒撐著膝蓋,壹點壹點站起身,喘了兩口氣。
  她再次轉過方向,拖著腿腳,朝Exodus走去。
  這壹具恢復成進化者的身體,卻遠比失去能力時更虛軟沈重了,好像大地化作了泥沼,牽扯、吸吮著她的步伐,讓她往更漆黑深處沈淪。
  早知道等著她的是什麽了,還去看什麽?不如扭頭逃跑,逃去誰也不認識的地方,摔在地上,慟哭壹場。
  但林三酒控制不住自己的腿腳,被它們架著,仍在壹步步走向她的刑場。
  她像遊魂壹樣,站在飛船門口,看著起落板打開,在黑夜裏撕開壹塊越來越大的雪白。
  比夜晚更冰涼的空氣,緩緩從船裏流出來。
  她的身體早就四散成了碎塊,怎麽還能往前走?
  林三酒覺得,如果她現在回頭看,從她走來的飛船走廊上,壹路上都會是她這皮囊裹不住而掉落下來的碎骨,血,被她無知無覺地踩碎了的內臟。
  形成了她血肉的人,帶著她的血肉,全被拋散了。
  府西羅死了;她卻仍然不知道,那些能力陷阱是不是也壹定會隨著他壹起消失。
  大概會的吧?
  沒有人能告訴她答案,她也不能用自己的眼睛去壹壹確認了。
  她這雙眼睛,好像除了大霧茫茫的黑夜,早就什麽也看不見了。
  在空蕩蕩的沙發前,林三酒蹲下身,仰起頭。
  在她的幻想裏,她好像還能看見清久留,仍懶洋洋地歪在沙發裏,要余淵替他拿酒;轉過頭,禮包抱著桌球桿,滿臉不高興地瞪著球桌。
  原來她只是壹個鬼魂,他們在另壹個平行世界裏活著,誰也看不見她。
  醫療艙裏的床上,被子被掀開了壹半,壹層層地折起淩亂的折紋。要是在床邊跪下去,低下頭,好像還會有壹只手輕輕放在她的頭上,梳理著她的頭發,輕聲告訴她,她體內的進化能力沒出毛病。
  林三酒將上次【意識力掃描】中出現人影的地方,都走了壹遍。
  飛船就像是壹座宏大墳墓,她獨自站在墓室裏。
  從末日世界走來的壹路,仿佛是有人在講壹個很長很長的故事;她隨著故事情節掙紮起伏,朝故事裏的人奔跑,伸手去抓他們的手,幻想著故事結束時,她能與每個人重聚,將血肉收回體內。
  等故事快講至結尾的時候,林三酒才意識到,它是壹個笑話。
  這麽多年來……她為了重逢、為了留住朋友,歷經險阻,拼盡了力氣。最終她卻自己決定擡起手,將他們全拋出去,拋進無邊無際、無序混亂的黑淵。
  林三酒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坐在地上的。
  她手上是那壹部聯絡器,不久前才用來聯絡過斯巴安。現在再怎麽按它,也沒有回音了。
  費盡心機,滿懷希望,全力壹搏……凡此種種,也只不過給她換來了壹聲“小酒”;甚至沒有機會再多聽他說上壹個字。
  笑話講完了,響起的是嘲笑。
  這個念頭好像有點熟悉……好像在哪兒聽誰說過,她模糊地想。
  “……若是妳也仔細側耳去聽,大概妳也能聽見,人命運深處的嘲諷的笑聲。”
  “妳也碰到了Karma,是不是?”
  林三酒抹了壹把臉,繼續向地上伏下去,疲憊已極。頭腦裏昏昏沈沈,她想不起這是誰跟她說的話,那是誰的聲音。
  這是我的Karma?
  我做了什麽,值得這樣的Karma?
  她跪在地上,雙手伏在地上,額頭貼地,好像在以號哭聲給這個不公世界獻祭,換壹點點仁慈。
  林三酒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從她仍灼熱難受的喉嚨裏,響起了長長的、狼嗥壹般的淒厲嘶吼——若是聲帶斷裂,血滴落下來,就此昏迷過去,是不是會好過壹點?
  等、等等……
  在喘不上氣的昏沈感裏,林三酒忽然強迫自己止住了聲音。
  這個嗥叫聲……她聽過。
  她從自己的腦海深處裏聽過它……當她試圖叫出意老師的時候,在遙遠的兩天之前。
  現在才發出的嘶吼聲,卻傳入了兩天以前自己的腦海裏?
  不,不……沒有人能穿越時間,哪怕是女媧——
  “哪怕是我,也不可能扭轉時間,回溯過去。不過,人的意識是壹個很有趣的東西……它可以穿越時光,穩定恒壹,就像是壹種連接過去與未來的橋。”
  林三酒驀然擡起了頭。
  在她進入眾人夢境之前,女媧告訴她的。
  以意識為橋,是壹件林三酒辦不到的事。能辦到這件事的,她只知道壹個人。
  也就是說……也就是說……
  林三酒好像夢遊壹樣,跌跌撞撞,走進了觀景平臺。
  幕墻被她撞碎後,殘留玻璃組成了壹副參差起伏、光澤閃爍的畫框。畫框中是壹片暗夜草地;以及立於天地之間的壹個筆直人影。
  她拄著壹支手杖,正望著林三酒,好像已經等待多時了。
  “女媧……”林三酒啞啞地叫了壹聲。
  女媧歪過頭,看了看她;隨即低下頭,輕輕撫了壹下自己壹絲皺褶也沒有的袖口。
  “……原來他的命門是那個啊。”
  在那壹刻,林三酒忽然生出了壹個古怪的感覺——女媧這樣已經離人很遠很遠的存在,好像竟也……也會生出壹點唇亡齒寒。
  女媧的命門是什麽?
  這個念頭才壹起來,就被林三酒放開了——那不重要,跟她沒有關系,恐怕也不是她能找得出來的。
  “妳、妳讓我找來了義人……”
  “是啊。”
  “難道就是、就是為了讓他們被拋散出去,生死不明嗎?”林三酒的嗓子幾乎說不出話,只有低啞的氣息,急急地形成字句。“他們去了哪裏?妳這樣做的意義是什麽?”
  “去了哪裏,我也不知道。”
  女媧開了口;好像有壹種力量,正讓盤旋天地間的黑茫茫霧氣沈下來,漸漸穩住大地。
  “我說過,妳找來義人,我就允許妳們登上方舟。如今妳該做的事做完了,輪到我踐行承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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