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9章 照片上的漏洞

　　二樓的信息量比壹樓少多了，仿佛副本也在計算著時間，暗示著結尾即將到來。
　　除去裝修中的空房之外，二樓還剩下四間公寓；但林三酒只花了四五分鐘就把它們都造訪完了——其中208室的女人似乎因為她不肯幫忙遛狗，十分生氣，什麽也不願意告訴她。
　　“求求妳了，”
　　每當林三酒的腳步經過205號房時，那個聲音就會遙遙從屋裏深處響起來，呻吟低號，顫顫巍巍：“我在浴室裏摔了，好疼，現在起不了身了，求求妳，妳能不能進來救救我？”
　　對傷者進行急救，應該不算是“幫住戶做日常之事”；但就算沒有107中介不知真假的警告——“不要進入沒有中介在的房間”——林三酒又哪會主動走進住戶公寓裏去？
　　“我知道其他住戶會騙妳，”205號房的聲音聽上去正處於極大痛苦之中，不斷哀求道：“可是我受傷了，太痛了，需要馬上救治，我絕不會在這個時候跟妳胡亂說話的。我家沒有出口，我實話都告訴妳了，我只是需要妳救救我……”
　　林三酒敲響了203房的門口，裏面立刻響起了壹個警惕的男聲：“誰？”
　　“麻煩開壹下門，”她學聰明了，說：“我是檢查煤氣管道的。”
　　“噢，好的。”
　　裏面的男人居然這就信了，不知對誰說了壹句“妳坐著，我去開門”，壹陣窸窸窣窣的雜音之後，接著壹雙拖鞋就踢踢嗒嗒地來到了門口，有人給林三酒打開了門。
　　林三酒反而怔住了。
　　屋裏點著幾根蠟燭，壹只手機背面沖上，手電光打在天花板上，大半個屋子都是蒙蒙亮的——從格局上，看不見出口。
　　“進來呀，”那男人催促道。從拐角後的客廳沙發上，還探出了壹張年紀相仿的女人的臉，充滿狐疑地掃了壹眼門口。
　　總不能真的邁步走進去……就在林三酒猶豫著該說什麽好的時候，隔壁205房又叫了起來：“求求妳，哪怕妳進來幫我叫個救護車呢，到時候妳就可以跟著救護車壹起走了……”
　　那男人探頭看了看205，嘴角向下扭了幾度。
　　“我跟妳說，”他壓低聲音說，“他只要看見樓裏來了個女的，就來這壹套。我住在他隔壁，真的是煩死了，心裏總懸著壹塊……住在這種人旁邊，我能不擔心我老婆？趕緊把房賣了的好。”
　　那女人恰好從客廳裏揚聲問道：“到底進不進來？”
　　“對呀，進來嘛，”那男人又催了壹句。
　　“妳說妳們要賣房？”林三酒提起精神，問道：“妳們找中介了嗎？”
　　“沒呢，我不知道哪個中介信譽高。”那男人頓了頓，忽然擡起頭，眉梢眼角都彎彎地垂了下來，慢慢問道：“……怎麽，妳想買這個房子嗎？”
　　林三酒心中壹凜，趕緊壹連說了五六個“不”，連“正在考慮”也不敢說；女主人這時也從屋裏出來了，手裏拎著壹雙拖鞋，同樣催道：“快進來啊，不要開著門，我不想聽隔壁嚎。”
　　“我突然想起來我忘帶工具了，”林三酒假裝才想起來，問道：“妳知道出口在哪裏嗎？我去拿了工具就回來。”
　　女主人上下看了看她。“妳不知道出口在哪，妳怎麽進來的？”
　　林三酒張了張嘴，“我……我忘了。”
　　女主人頓時“誒呀”了壹聲。
　　“好險！幸虧妳找上我家了。妳忘了出口的話，可千萬別隨便進別人家，有些人啊，我跟妳說，就想騙人進屋裏去，可能是不想住在這裏了，想讓人給他們接盤，又不願意花錢找中介，所以能困住壹個是壹個，妳進去了，他們就可以走了。”
　　住戶好像給不出什麽新鮮信息了……林三酒點點頭問道：“但妳打算找中介賣房？”
　　女主人聞言也笑了，原本不大的眼睛幾乎瞇成了兩條細縫。“我也不找。說不定哪天就有人上門了，願意接手呢……妳不是說妳忘帶工具了嗎？妳可以進來了，出入口就在我家。”
　　眼看二人接下來只不斷催促自己進屋，林三酒趕緊幾步退開了；二人閉上了嘴，從門口陰影裏望著她。205號房裏聽見腳步聲，頓時又叫了起來：“我不是騙妳啊！妳聽我說，這個公寓的人很會騙人，妳是不是要找出口？”
　　最後壹句話讓林三酒頓住了腳。
　　“是又怎麽樣？”
　　“他們騙人的話，我都聽過，所以我知道他們大概對妳說了什麽。”屋裏那人呻吟著說，“妳不進來，是因為妳相信了公寓住戶騙妳進屋之後，妳會出事對吧？可是妳再想想，妳自己不覺得很矛盾嗎？壹邊有人說‘出口在居民家裏’，壹邊又有人說‘不能進入居民家’，結果兩邊好像還都是真話？”
　　這話說中了林三酒的心事。“到底是怎麽回事？”
　　“事實是，進入中介在的房間妳才麻煩了，因為不管妳自己願不願住下，中介都會想方設法讓妳住下來，這樣他們才有提成。”
　　林三酒想到了那壹只被人本踏上的拖鞋。
　　205抽了兩口涼氣，繼續說道：“實際上妳進入公寓住戶家裏，壹點事也沒有，我們能拿妳怎麽樣？可是呢，這裏的公寓住戶都收了中介的好處，不會讓妳隨便找到出口離開的，所以有的鎖門不讓妳進，有的故意裝作好像要把妳騙進門的樣子，讓妳自己懷疑害怕，妳就會過出口而不入了。”
　　他喘息著說：“也就是說，妳要是膽量大壹點，見門就進，說不定現在早就出去了。”
　　林三酒忍不住按住了自己的太陽穴。
　　她知道快要沒時間了，意老師在腦海深處已經提示過她兩次，所剩時間不足四分鐘；但是現在眼看著公寓已經將所有信息都端給了她，她反而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205有壹點說對了，”意老師喃喃說，“兩個互相矛盾的條件，不可能同為真話……”
　　“妳要是進來幫我，我就告訴妳出口在誰家！”205房的男人近乎絕望地叫道。
　　“閉嘴！”林三酒怒吼了壹聲，聲音在走廊裏回蕩著。“我要想想，誰也別說話了！”
　　仿佛整個公寓都忽然憋住了聲息，靜默下來，從每壹個貓眼裏等待著她的下壹步。
　　林三酒咬著牙，站在黑幽幽的走廊裏，將照片再壹次掏了出來。
　　受傷男人與中年婦女的信息點沖突了；假如“公寓住戶想騙她進去害她”這壹點是假的，那麽101房男人說的“住戶說話有真有假”，就未必是真的了——這可是林三酒目前手裏唯壹壹個能讓她下判斷的依據。
　　沒了這壹個踩腳石，就等於壹切推理判斷都沒了基礎，任何壹句話都不比其他某句話更值得信任……所以她首先需要做的，就是從這麽多混亂矛盾的信息裏，先找到壹句真話。
　　被手電光打亮的拍立得照片，實在是太清楚了，簡直好像是拿在手裏的小小壹方出口，看了讓人恨不得能從照片裏鉆出去。
　　207的中介——不，她還不能肯定對方就壹定是中介——說這張照片上有漏洞……會是什麽？
　　她怎麽看也不知道漏洞在哪裏。月光的明暗，高墻投下的陰影角度，兵工廠附近建築的壹些邊角……看起來都與她記憶中壹般無二。
　　意老師甚至還給她重復了壹遍奧利佛當時報給她聽的點單：炸雞堡，中薯條，加壹杯可樂——照片裏，它們都在地上好好地散著呢，就連薯條的分量、灑在地上的可樂的幹涸程度，看起來也十分合理。
　　怎麽也看不出漏洞，林三酒焦躁得快要把照片都攥起來了。這是不是意味著沒有漏洞？沒有漏洞，是不是意味著207房說的是假話？
　　假如207房說了假話，那他甚至未必是中介了。假如他不是中介，那麽202房的女中介、107房的“真話”中介，就統統都不能信任……林三酒趕緊止住了自己仿佛可以無窮無盡進行下去的猜疑。就像壹個線頭，壹旦松開了，整個情況都會被抽筋散骨。
　　她煩躁得看了壹眼照片，就將手電光擡起來，落在了205房門上。
　　就在這個時候，林三酒頓了頓，手電光重新又回到了照片上。
　　……她找到漏洞了。
　　就像是多米諾骨牌終於被排成了線，又被推倒了第壹張；所有的線索都在她腦海裏迅速連成了壹條線——林三酒知道出口在哪裏了，而且出口的房門沒有上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