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Velvet
末日樂園 by 須尾俱全
2024-2-24 18:58
“……假如我早知道有朝壹日我還要走這麽多路的話,還不如當初就讓那個中年美婦咬死我算了。”
在灼熱耀眼的日光下,伴隨著林三酒邁出的每壹步,幹燥的空氣裏都會被激起壹陣陣嗆人的粉塵顆粒。放眼望出去,這幾條街區裏已經什麽都沒有了——所有的建築、街道、人造設施,都不知道怎麽化成了厚厚的壹層黃沙塵土,壹直高高地積到了人的小腿處;壹腳踩下去,在濃烈的塵煙下,就像踩進了流沙裏壹樣,要費好大的力氣才能將腳拔出來。
行走在這樣的環境裏,已經是壹件十分令人難受的事了;然而再加上清久留曠日持久、花樣翻新的抱怨聲,真需要有特殊的忍耐力才行。
林三酒捂住嘴巴,盡量沒有去問他和中年美婦之間的故事。
“真是的,怎麽會走到這種地方來,”清久留咕咕噥噥地說了壹句,手裏那瓶威士忌裏的液體平面忽然降低了壹點——這頓時打斷了他的話。鼓起嘴巴,他十分享受地用酒漱了漱口,這才依依不舍地咽了下去——只是威士忌壹下肚,他頓時又張開了嘴:“……想也知道,煙酒店不會在這兒嘛,要不然豈不是早連店都壹起化作黃沙了嗎?”
“那妳倒是給我壹個詳細點的描述啊?”林三酒壹挑眉毛,“煙酒店原本在壹條馬路邊上,旁邊有壹根電線桿——這根本就是廢話。”
清久留也不說話了,半晌只聽他嘆了壹口氣,瓶子裏的酒又是咕咚壹響。
【破產酒鬼的希望之光】
沒有對某種東西上過癮的人,是無法理解那種抓肝撓肺、渾身難受的感覺的!在沒有酒、也沒有錢的時候,腦子裏來來回回地好像只能夠想壹件事而已……太痛苦了!煙還好說,賣壹賣家裏的破爛,總能買上幾包;但是對於醇酒美釀來說,自己口袋裏的錢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要是隔著瓶子摸壹摸就能喝到裏面的酒就好了——有壹天,某個酒鬼真的發展出了這樣的技能。
由於最開始的目標是酒,因此本能力也只能令酒鬼隔著某種阻攔物,抽走裏面的液體:隔著瓶子抽走酒,隔著皮膚抽走血液,隔著膀胱抽走尿……當然,大概沒有人想要最後壹種東西。所有被抽走的液體都必須進入能力主人的身體——也就是說,酒鬼只能抽走自己身體裝得下的液體量;如果是壹整個人的血液,那麽他自己會先炸開。對於這點風險,酒鬼甘之如飴。
PS:本能力能夠忽視不同血型混合之後帶來的影響,畢竟不管妳是什麽血,到了清久留身體裏都會變成酒精的。
“不管怎麽說,反正走到那兒以後我就能認出來的。”在林三酒的又壹次逼問之後,清久留嘀嘀咕咕地加了壹句:“……我可比妳還想早點找到地方。”
就像是在驢子眼前系了壹根蘿蔔似的,林三酒每隔壹段時間,就會掏出壹瓶酒、壹條煙,來吊著他繼續往前走;若是又遇上了販賣煙酒的便利店,她還必須得跟清久留打壹場架,才能把新出現的煙酒都收起來——好在只要註意壹點兒他的手,林三酒就再沒有輸過。
兩人就這樣壹點壹點地走了大半個城市——說是大半個,但是城市的界限早已經在末日的侵蝕下模糊了,他們也不知道準確的範圍;只是壹連過去了兩天,也沒瞧見那壹棟深藍色的大廈。
越走,林三酒就越忍不住自己的焦躁。
已經過去這麽長時間了,季山青幾乎不可能仍然留在大廈裏了——雖然不知道對方身上發生了什麽,但現在眼下唯壹能做的事,似乎也只有先在大廈中找壹找、看看有沒有他留下來的線索。
……如果她還能找得到那棟大廈的話。
在第七次對著某根電線桿聲稱“這根桿子很眼熟”之後,清久留借勢咕咚壹下坐在了馬路邊上,非要休息休息才肯再走。
林三酒拿他沒辦法,也只好壹塊坐下了;想了想,借著身邊有人的機會,她還讓清久留在【錄音機】裏錄了壹段“對地穴顆粒免疫”的錄音——由於類似的能力只能用壹次,她決定把這個留到最後關頭。
“真不知道妳是怎麽從末日裏活過來的。”林三酒瞥了壹眼清久留——後者酒氣沖天地躺在人行道上,看起來似乎不是馬上要睡著,就是馬上要死了。“這是妳第幾個世界?”
被胡子和頭發淹沒的男人,半晌才舉起壹只手,比出了壹個令人驚訝的“六”。
“活下來而已嘛,這有什麽難的。”他口齒不清地說道,“軟綿綿、醉醺醺地,就活了這麽長時間了……反而要死卻不容易啊。”
“妳想死?”
“噢,那倒不是。”瓶子裏的酒忽然又矮下去了壹截,清久留喃喃地說:“……人總有壹死,我只是希望我的死亡能在酒精、香煙、軟床和睡眠裏來臨——姑娘就算了,我死了她們會傷心的。”
林三酒想不出有誰會為他感到傷心——而且還是復數。
二人有壹搭沒壹搭地說了幾句話,不知道是因為心裏的焦慮和壓力,還是因為幾天來連壹口水也沒喝,她抿了抿幹枯蒼白得像老舊皮沙發壹樣的嘴唇,深深地嘆了口氣,閉上了嘴——畢竟所說的每壹個字,都像是用刀在割她幹成了空殼的喉嚨。
“妳怎麽不喝水啊?”清久留忽然問了壹句,隨即又擺了擺手:“……算了,我其實不太關心。”
“……廢話,喝了不就瘋了嗎。”即使心裏閃過去了許多臺詞,林三酒還是答了壹句。
“妳喝過?瘋了?還是看見別人喝了瘋了?”
“沒有——但是壹旦暴露在空氣裏……”
“誰說的?”清久留忽然坐了起來,掏出煙點燃了,像是故意要讓她看清楚似的,把煙放進了嘴裏。“妳看,按照那個什麽地穴顆粒的理論來說,把香煙放進嘴裏,我早應該瘋了才對。”
林三酒壹楞——她壹直下意識覺得香煙不算食物,所以沒往這個方面想;現在被他壹提醒,好像的確是這樣……
“而且通過口鼻直接呼吸的話,按理來說也會攝入地穴顆粒,但是人卻沒事呢。”她皺著眉頭,自言自語道。
“所以說,這個世界的規則有點兒怪。清水喝下去是沒問題的,但是酒就不行。”清久留很遺憾似的嘆了口氣,聲音逐漸低了下去:“……在撲鼻的酒香裏,把涼涼的玻璃瓶口放在嘴唇上,可是壹種儀式呢。”
林三酒沒吭聲,全副心神都沈浸在了自己剛剛浮起來的壹個念頭上。
清水沒問題,酒卻不行……香煙、呼吸都可以……
食物和酒的共同點、呼吸和清水的共同點……
她想到這兒,不由渾身壹震。
如果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話,那麽即使有辦法清除掉食物表面的地穴顆粒,恐怕吃下去也壹樣會是精神失常的後果——
擡起頭,林三酒剛想對清久留說些什麽,緊接著不由壹楞。
對方已經不知何時睡著了——他就那麽大大咧咧地躺在地上,面對著壹個陌生人露出了肚腹,沈沈地打起了呼嚕。
林三酒搖著頭,嘆了口氣。
眼下看來,帶著這個家夥沒什麽必要,反正他也找不著地方。
只是也不能就這樣扔著不管。
她將睡得死死的清久留給拖到了馬路邊壹個放著壹臺ATM機的小隔間裏。盡管隔間已經被打砸成了壹片狼藉,連機器都成了壹個布滿電線的廢鐵塊,但是好歹還算有半個門擋著——將死豬壹樣的男人塞進門後,再壹直起身子,林三酒頓時呆住了。
……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剛才她坐在地上時,視線正好被另壹片樓給擋住了——此時站起身換了個角度,目光壹掃,遠處那壹棟深藍色、有點歪歪斜斜的大廈就落入了林三酒的視野裏。
想不到清久留終於對了壹次!
林三酒的心跳登時快速地跳了幾下,反而退了兩步,四下張望了壹圈。見周圍的街道上好像沒有什麽人,她從卡片庫裏叫出了兩瓶酒和壹條煙,放在了清久留的腳邊,隨即慢慢地、充滿警戒地穿過街區,朝那棟辦公大樓走了過去。
大廈比之前印象中的要矮、歪壹些,底部明顯被撞擊得塌破了壹塊;雖然這麽說簡直沒有道理,但它看起來就像是在從空中降落的時候,不小心沒放穩、撞破了似的……
這麽壹想,那家煙酒店似乎也有同樣的撞擊痕跡。
這附近的幾個街區保存得還算完好,除了沿街商鋪都被煙火給熏成了焦炭般的黑色、以及時不時就會遠遠傳來壹聲哭號之外,看起來倒令人隱隱有壹種回到了末日之前的錯覺。
當林三酒剛剛走過壹間便利店的時候,她忽然在拐角處停住了腳。
轉過這個拐角,再直走幾百米,就是那壹棟大廈了——然而林三酒不但沒有前行,反而輕輕地後退了兩步;手輕輕壹擺,【龍卷風鞭子】立刻從她的指間垂了下來。
仿佛意識到了自己的行蹤已經暴露了——從拐角後驟然撲出的壹片龐大陰影,迎頭便撞上了她釋放出的壹股小型龍卷風;二者迅速遮掩了半個天空,彼此糾纏撞擊著——只是龍卷風在空中尖嘯著掙紮了幾圈,卻迅速以壹個不可想象的速度被那壹片陰影給吞沒了。
空中風勢剛壹消失,林三酒立即急退幾步,這才看清那浮在空中的陰影原來是壹片紅天鵝絨的布料,看起來竟有幾分像是劇場裏的舞臺幕布。
“哎,這都能發現我,”從拐角後方傳來了壹個孩子似的、嫩嫩的嗓音——然而當那人走出來以後,卻是壹個生著壹個碩大額頭的矮個男人。他望著林三酒壹擡眉毛,那片跟磚頭差不多大小的額頭上,頓時多了好幾道密集的擡頭紋:“……我明明把我的身形和氣息都包住了啊?”
的確——事實上,林三酒根本沒發現轉角後有人。她只是走到壹半,忽然渾身難受、就是不想再往前走了——說起來,她自己都記不清這是第幾次被自己的直覺所救了。
“妳要幹什麽?”林三酒冷冷地低下了下巴,手裏輕輕壹動,已經換成了【高頻粒子震蕩切割刀】。
對面的矮個兒男人將將只到她肩膀,應該不會超過壹米六;雖然操著壹口童音,但他皺紋橫生的糙黑皮膚,讓他的年齡看起來從四十到六十歲都有可能——矮個男人看了看她手裏的刀,似乎很滿意地瞇了瞇眼睛:“不幹什麽,我把妳打殘了,才好問妳話。”
“有道理。”林三酒微微壹笑,在說話的同時身影已經“啪沙”壹下從原地消失了——連擡眼這麽壹個動作都來不及做,矮個男人已經被頭頂上投下的壹片陰影給罩住了。
狠話雖然說得響,但他的身手可確實不怎麽樣;就在林三酒手中的刀即將把他壹邊肩膀給卸下來的時候,矮個子這才反應了過來,慌慌張張地叫了聲“閉幕!”——緊接著,壹片不知從哪兒漫起來的紅就瞬地吞沒了她手中的長刀。
即使是鉆石也能切開的【高頻粒子震蕩切割刀】,被這厚厚柔柔的天鵝絨布料壹卷,竟然立刻就停止了“嗡嗡”的震響,連這塊布料也沒切開——仿佛是陷在了泥沼裏壹樣,林三酒使勁抽了幾下也沒抽出來;當她的身體重重落在了地上的時候,長刀已經被淹沒、徹底消失在了那塊紅天鵝絨中。
“哈哈哈,再來呀,”矮個子雖然不得不動作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卻掩不住壹臉的興奮:“妳還有什麽特殊物品?都讓我見識見識。”
林三酒盯著半空中的紅天鵝絨,臉色有點不好看了。
矮個子“咯咯”地笑了壹聲,每壹根皺紋裏都浮溢出了信心;緊接著,他突然頭也沒回地高聲喊了壹聲沒頭沒腦的話,叫她不由壹怔——
“妳不是還要去看另壹個候選人嗎?妳先走吧,等妳回來的時候,我這邊早就已經完事了。”矮個子壹邊說,壹邊看著林三酒笑了。
這兒還有別人?候選人?
林三酒心裏壹驚,急忙擡頭的時候,正好看見從遠處的樓頂上躍起了另壹個人影——她自認自己的速度已經算快了,然而卻依然因為那個人的動作而渾身發冷;壹言不發地朝這邊看了壹眼,那人在下壹個瞬間已經徹徹底底地消失在了這壹片空間裏,竟連他去的方向都看不出來。
匆忙之間,林三酒只隱約看清了那人壹雙如蛇壹般的黃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