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借刀殺人

　　平心而論，如果換作林三酒站在斯巴安的位置上，她自問做不出來這麽大膽的事。
　　首先，她肯定就不會信任壹個被自己抓住、分明是正在想辦法逃脫的敵方。
　　然而斯巴安卻似乎立刻就相信了她，連壹瞬間都沒有猶豫。與其說是他勇敢，不如說這個男人身上正強烈地散發出壹種銳氣——不必多說林三酒已經能感覺到，他就是有壹份近乎傲氣的自信，根本沒把可能發生的壹點危險放在眼裏。
　　他的每壹絲神態，仿佛都在說“我知道妳另有計劃，但是我不在乎”。
　　這樣的人，只是壹個小隊成員而已嗎？林三酒努力地試圖回想小隊裏另外幾人的樣子，但印象都模模糊糊的，沒有壹個像斯巴安這麽鮮明而清楚。
　　幽暗安靜的壹樓大廳裏，斯巴安漫不經心地走到了電梯旁，啪地壹聲拍了壹下向上的按鈕。電梯頓時發出了輕微的嗡嗡聲，從26樓開始往下走。
　　——放在壹天之前，林三酒只怕怎麽也不會相信，自己竟然主動回到了這棟樓裏。
　　不過，現在她的心態可不壹樣了：不管這棟樓打算怎麽下手都好，她只希望它快點動手。
　　“我的隊友為了把‘跗骨之蛆’找回來，的確已經先進來了……但是妳怎麽知道他們沒有先壹步找到那個墮落種？”
　　說話的時候，斯巴安已經將單兵眼鏡拉了下來，戴好了。他極具沖擊力的容貌被擋住了壹半，頓時顯得內斂了許多，看起來好像只是壹個俊朗的男人而已。
　　林三酒頓了頓，努力搜索了壹下她掃描範圍內的聲響。
　　大樓內部寂靜若死，聽不見半點異動。
　　“如果他們找到了，不會這麽安靜。”林三酒迅速寫了壹句話。——她沒有說出口的是，能夠居然這麽安靜，說明他的隊友恐怕已經遭遇了樓靈的動作。
　　斯巴安沒有回答，轉頭盯住了電梯顯示屏上的數字。
　　“幾樓？”過了壹會兒他才問道。
　　“……26。”林三酒寫道。
　　雖然那支黑箭也被困在了26層，但林三酒有十足把握，等他們上去了以後，肯定不會發現黑箭的。
　　電梯門緩緩地打開了。
　　“妳說妳不是墮落種，那妳是什麽東西？”斯巴安壹邊按下26，壹邊有些好奇地問道。他的語氣聽起來很真摯，讓林三酒拿不準他是不是真的相信了自己。“如果換壹個沒有被侵蝕過眼部的人，根本看不見妳吧。”
　　原來這壹個小隊也是用了同樣的方法……
　　含混地說了壹句“這是我的能力，我還是可以回復人形的”以後，林三酒突然心裏壹動。
　　樓氏兄妹曾經說過，他們之所以想到用暗物質侵蝕眼睛，是因為他們在紅鸚鵡螺界的時候，曾經從別人身上問來了經驗，那麽——
　　“難道妳們也是從中心十二界來的？”她忍不住問道。
　　斯巴安微微地低了壹下頭——此時裝著林三酒的筒狀物正被他拎在手裏——看了林三酒壹眼，隨即他笑了。
　　“莫非妳也是？可如果妳是從中心十二界來的，怎麽會不認識這個？”他壹邊說，壹邊輕輕拍了拍肩膀上的壹個徽章。說到“這個”的時候，他的語氣有點奇怪，修長的手指仿佛帶著點輕蔑、又有些玩味地從徽章上收了回去。
　　林三酒早就看見了，但是她根本認不出來那是什麽標誌——以銀黑色線描邊的徽章正中央，是壹把形狀漂亮的戰錘，背景是壹只正舒展開翅膀的老鷹，看起來非常有氣勢。
　　正當她有些猶豫、不知該不該問的時候，斯巴安倒是先壹步開口了。
　　“跟妳說了也無妨。”他的語氣很淡，但是似乎隱隱地屏住了什麽情緒。“我並不是從某壹個特定的十二界過來的……我來自‘兵工廠’。”
　　兵工廠！
　　筒狀物裏的林三酒登時驚了壹跳——
　　對於這個名字，她已經早有耳聞了：不管是當初的申連奇，還是最近遇見的樓氏兄妹，幾乎每個來自十二界的人都提過兵工廠這個名字；從他們的字裏行間聽起來，兵工廠似乎是壹個只要妳生活在中心十二界，就絕對無法避開它不談、如同龐然大物壹樣的組織。
　　怪不得他們的裝備如此精良，林三酒身為意識體，竟然在沒有絲毫反抗之力的情況下，就被吸進了這個東西裏。
　　可是兵工廠為什麽要抓墮落種？
　　見筒裏的怪玩意兒好壹會兒沒有反應，斯巴安似乎也有點奇怪。
　　“看來妳不是從中心十二界來的。”他以肯定的口吻說道，隨即下壹句話立時叫她壹震：“妳應該是碰見過中心十二界的居民。這麽說來……車站門口躺在地上的，跟藥店裏的，好像是同樣的人……他們來自中心十二界吧？受了那麽重的傷，但還活著，也被照料過，看來是妳的朋友？”
　　“這麽說來，妳可能確實不是墮落種。”
　　斯巴安語氣悠然地說完之後，電梯門也正好徐徐打開了——他擡步走出電梯，看不清是什麽表情。
　　林三酒仍然沈浸在震驚裏。
　　她僅僅是根據自己的推測問了壹句話，卻馬上被對方反向推理出了壹大篇，而且完全貼中了事實真相，確實讓人不得不佩服這個男人的思維之敏捷。
　　她對自己“借刀殺人”的計劃，突然有點沒了把握。
　　希望那個方法能管用……
　　……再壹次回到這個昏暗發舊的走廊裏時，感覺恍如隔世。林三酒想起之前從這兒逃命出去時的壹些片段，忍不住看了壹眼身旁的男人——斯巴安看起來依舊很放松，好像只是換了壹個地方散步。
　　好在住宅樓終究沒有讓她失望。
　　前方壹間房門的門鎖忽然“磕噠”壹聲響了壹下，隨即慢慢地打開了——從他們所在的角度上看，只能在門的邊緣上看見幾根手指尖。
　　門後是斯巴安的隊友，還是——
　　林三酒壹個念頭還沒有轉完，只見斯巴安突然將裝著她的筒狀物朝旁邊壹甩，手腕的戰鬥服下方已經無聲地伸出了壹支黑洞洞的槍管，猛然活轉了過來的藍色火龍以兇猛的氣焰立刻吞沒了那壹扇門。
　　“機會來了！”腦海中意老師大喊壹聲，早有準備的林三酒壹秒也不敢耽擱，迅速調動起每壹絲意識力，將它們全部聚攏在壹起後，拼命壓縮。
　　火龍仍然在吞吐的時候，林三酒陷入了壹個自打降生以來最難受的狀態裏。往常修煉的時候，壓縮兩縷意識力已經是千難萬難了，而如今要將所有的意識體都盡可能地壓得越小越好——盡管她此時沒有肉體，但卻仿佛切實地體會到了碎骨粉身的痛苦。
　　心底早就浮起了壹個“去他媽的，不幹了，被抓住也未必會死”的念頭，顯得如此有誘惑力；林三酒壹邊奮力抗爭著真切的痛苦，壹邊苦苦抵禦要放棄的沖動——在意老師模糊不清的鼓氣聲裏，終於有幾個字像是黑夜裏的曙光壹般突破了壹切，叫她聽得壹清二楚：“——就現在！”
　　如果斯巴安此刻分神往筒狀物裏看壹眼的話，他就會發現剛才那個奇怪的物體不知何時越來越小，終於凝成了壹個蘋果那麽大。在這個狀態上，它看起來忽明忽暗、好像非常不穩定——終於壹聲巨響，斯巴安的火龍突然啞了，在他壹個翻身滾開的同時，筒狀物炸成了無數碎片，壹道突然膨脹開的黑影如同離弦之箭壹般，沖破了窗戶，朝天邊絕塵而去。
　　“沒想到它動作這麽快啊。”斯巴安從地上跳了起來，盯著碎片的眼神裏隱隱泛著驚詫。“這可是兵工廠最新的——噢，忘了妳還在這兒。”
　　擡頭看著門後走出來的人影，他將那個奇怪的東西拋在了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