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0章 小說家林三酒

　　能夠被“迷惑大宮殿”看上又復制出來的副本，果然不簡單。
　　從它的類型上來分析，當“自由之城”副本面臨結束時，只要二人的選擇中有壹個與原主不壹致，它就會重新從頭開始——參與者會忘記自己已經走過壹次副本，就像康斯汀奈和院丸嗣會忘記彼此，再次初見壹樣。
　　“在別人的人格中生活，是很危險的。次數壹多，妳自己的性格和人格就會開始逐漸粉碎，妳的體力也會被壹次次抽幹。”
　　人生導師盤腿坐著，給躺平在地上的林三酒解釋道：“妳們倆只經歷了壹次副本，就脫力到站不起來了，何況再來壹次呢？”
　　脫力還只是壹方面罷了。
　　即使是壹次就過了關，林三酒依然好像有壹部分自己，陷進了康斯汀奈頭腦中那壹團黑暗裏，不知道是抽不回來自己，還是驅散不去康斯汀奈。
　　康斯汀奈與院丸嗣直至今時今日仍在宇宙中某壹處……壹次次在狹小的化妝室裏重逢，汲取著陌生人的力量，在進化者的血泊裏生死相搏，用不知多少人的死亡，再看壹眼想看的事物。
　　當然，他們是不會在乎的。
　　兩個生活在黑暗裏的人，直至最後壹刻，才意識到自己真正渴望的是看見與被看見。
　　林三酒望著灰沈沈的天空，慢慢地嘆出了壹口長氣——可惜共歷副本的人偏偏是人偶師，不然她真願意好好談壹談這段經歷。
　　現在別說是聊副本了，連接下來該怎麽說話行事，她都得好好在心裏計劃壹下——具體來說，是該對什麽閉口不談、應該怎麽裝得若無其事，才能不叫人偶師惱羞成怒。
　　離人偶師那壹聲出人意料的“嗯”已經過去好幾分鐘了，導師不鹹不淡的話也早就講完了，二人之間的沈默越來越重，壓得叫人幾乎喘不上氣來。
　　沈默得越久，第壹句話就越難出口，林三酒總覺得自己像是壹個要趟地雷的人，壹只腳在半空裏，就是踩不下去；越找不到話說，沈默就更難打破。
　　“拜托妳把我卡片化了吧，”
　　她沒想到神婆冷不丁地出聲了，“妳們現在就跟第二天早上酒醒以後的人壹樣，氣氛太尷尬了，我好難受啊。”
　　林三酒頭皮都炸開了，甚至忘了自己體力虛弱，撲起來“啪”地壹巴掌，就給神婆拍回了卡片庫裏。
　　“這個——這是壹個便宜貨，”她說話時頭都不願意回，背上汗毛立得仿佛壹片天線，都在捕捉身後空氣裏的信號。“腦、腦子不太好，壹半時間都在胡說八道。”
　　“不奇怪，物似主人型。”差不多已經恢復自我的人偶師，近乎柔和地評價道。
　　……斯巴安，有人罵妳。
　　林三酒在心裏用了壹次精神勝利法，感覺沈默與尷尬被攪散了幾分，又感覺人偶師好像沒有完全聽懂神婆剛才的比喻——想壹想，他畢竟來自壹個不同形態的人類社會——要是完全懂了，恐怕神婆的卡都要被撕成量子了。
　　不管怎麽說，起碼借著人形物品這個話頭，她就可以順勢把自由之城副本這壹篇給翻過去了；估計康斯汀奈和院丸嗣這兩個名字，以後得永遠埋在自己腦子裏，提也不能提。
　　“不能跟妳的‘下屬’比嘛，”
　　林三酒反而有點慶幸神婆說話了，打量了壹眼他的神色，見他五官仿佛都是凍上去的，什麽也沒看出來，繼續說：“他可真不錯，情感充沛，頭腦理智，還知道得那麽多。妳看我腰上這根線，就是——”
　　人偶師打斷她時，聲音像冰刀壹樣，紮進了她沒說完的話裏。“哪個？”
　　……什麽哪個？那麽靈活智能的人形物品，他還有好幾個？
　　“噢對，妳先進來的，妳不知道。妳放在迷惑大宮殿門口的那壹個‘屬下’，就是那個人形物品，”林三酒解釋道，“正好收到了我發給妳和波西米亞的紙鶴，於是就給我回了紙鶴，讓我準備齊全東西，進來幾——”
　　“救”字她只發出了最初的音節，就突然回過神了，把剩下的“壹謳”給急忙咽回了肚子裏。
　　然而她壹時找不出還有什麽字可以臨時替換，“幾”音在嘴裏拖了老長；人偶師冷冷地問：“妳這是把整個腦子都榨汁了，就夠擠出壹句人話？”
　　壹別幾年，林三酒如今再次被他嘲諷，竟然感覺到了幾分親切。
　　“總而言之，就是那壹個屬下……”
　　人偶師擡起眼睛，目光從她頭頂上越了過去，落進天空裏——別看他臉上沒有多少動靜，意思卻清晰地傳達到位了：對於林三酒，聽是可以捏著鼻子再聽壹會兒的，看是壹眼也不想看。
　　不過，對於應該怎麽應付人偶師，林三酒倒是經驗豐富得能寫壹本指導手冊了。
　　他不肯多說話，她就壹個人把兩個人的話都說了，將自己到了Karma博物館後的經歷都講了壹遍；連她自己都覺得了不起的是，別管心中多麽焦急迫切，她壹句也沒問波西米亞在哪兒，也壹句都沒問“妳遇上什麽危險了”——從人偶師嘴裏掏話，就跟接近野生動物時的原則是壹樣的，自己要忍得住。
　　出乎意料的是，人偶師慢悠悠聽得很耐心。
　　等林三酒終於說完的時候，他不緊不慢地笑了壹下。
　　“我還以為妳來迷惑大宮殿幹什麽，原來妳是來這寫小說了。”
　　人偶師好整以暇地整理著袖口上的皮扣，語氣甚至可以稱得上友善。“我壹想到妳竟然能夠靠自己拼湊起這些線索，壹路推測動腦，寫出這麽壹本小說來，我就覺得很佩服，真是腦殘誌堅，令人動容。可惜，妳要是能壹進Karma博物館就摔成個植物人，不知道能省我多少事。”
　　“什……什麽意思？”林三酒說完，也覺得這句話好像聽起來有點傻。
　　“我從來沒有壹個叫‘下屬’的人形物品，我也沒有在迷惑大宮殿門口放人。”人偶師慢慢說道，“我的確是隨著線索進來找妳的，畢竟妳聯系著宮道壹。只不過，我進入迷惑大宮殿，是在妳進入迷惑大宮殿之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