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2章 最適合的懲罰

　　林三酒閉上了眼睛。
　　工具間裏本來就已經渾濁沈悶的空氣中，泛開了濃濃的、濕熱的血腥味，中人欲嘔。在沒有人說話的時候，被切斷了的喉管裏，血液翻湧起“咕嘟嘟”的響聲，夾雜著無數氣泡浮起裂開的細微聲音，像鈍刀子壹樣刮著她的神經。
　　當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衛刑已經被黑澤忌單手掐住喉嚨提了起來、壓在墻上，手指正好卡在她切斷了前任警衛的氣管處。她的面色急速紫漲起來，但不管她怎麽絕望地掙紮吸氣，空氣都被黑澤忌鋼鐵壹般的手指給牢牢地阻隔在了咫尺之遙。
　　林三酒知道衛刑不能死——盡管她剛才的話也未必全是真的——不過，她不介意讓衛刑多受壹會兒罪。
　　“……正好在我快要想明白的時候，妳把他殺了。”她抹了壹把臉，手指從皮膚上摩擦過去之後的那壹瞬間，仿佛為了她提供壹點小小的釋放感。“其實妳認出了這個NPC，對妳來說反而不利，難道這壹點妳也想到了？”
　　她當然沒有指望著衛刑會回答。波西米亞也知道，要不是她剛才正好擋了黑澤忌的道，前任警衛就不會被衛刑殺了——因此她嘴唇像兔子似的動了幾動，還是沒敢發出壹點聲音。
　　“如果妳想到了，那就說明妳也知道，NPC平時會混進玩家裏。”林三酒看著衛刑紫漲變形的臉，覺得自己現在說的話，可能有壹半對方都聽不清——她也陷入過類似狀況裏，那時最響亮的聲音，是自己耳中的血流聲。“他們就像水鬼找替身壹樣，會想辦法找玩家成為下壹個NPC……我剛才想，這個NPC只有在收費處裏值班的時候，才是個胖子；那妳既然認出了這個胖子，就說明妳是在收費處見過他的。在收費處還能幹什麽？妳當時要麽是換點數，要麽又是在騙人進醫院地下層……不管是哪壹種情況，我都想不出來NPC怎麽能看出來妳是Gamer。這樣壹想，妳壓根不是Gamer的可能性，不就變大了嗎？”
　　她說到這兒，朝黑澤忌擡起下巴示意了壹下；後者面上肌肉壹緊，在壹閃而過的殺氣後，隨即卻松開了掐住了衛刑的手。“就算不要點數又怎麽樣？”當她跌落在地的時候，他盯著對方，壓低了嗓音說：“……大不了我殺壹條路出去。”
　　很難在此時此地把人偶師的情況給他解釋清楚——林三酒又何嘗不想砸碎搗爛掉這個地方？她最終只搖了搖頭。
　　衛刑激烈地咳嗽起來，雙腿不由自主地伸展收縮了幾次；她的腿原本是很修長的，線條也極美，然而不知道怎麽，現在看上去卻似乎微妙地變得平凡了不少——“對、對，”她緩下來的時候，抹了壹把嘴角，氣喘籲籲地說：“我知道NPC會這麽幹。所以我壹發現他們兩個都認為自己沒見過NPC，我就猜到NPC是在喬裝成玩家的時候混到他們身邊去的……再想到他是怎麽變成警衛的，就不難明白他身邊的NPC是誰了。”
　　到了這個時候，胖子終於肯點點頭了。對於玩家已經明確知道的信息，他再給予肯定，就不算是違反規則了。他沒有看地上的死屍，只是垂著眼皮說：“對，我來到Gamer身邊的時候，他根本不知道我是NPC。”
　　“他以為妳是俱樂部裏的前輩呢，”衛刑嘲諷似的沖他笑了壹笑，“……我猜得對不對？這個家夥就是Gamer吧？”
　　人都死了，她現在才來確認——不知道為什麽，這壹點比她殺了前任警衛更叫林三酒怒從心起。她死死攥緊了自己的拳頭，金屬拳甲在大力收縮下咯吱作響。
　　“說起來，這個家夥的運氣也真是不好，”NPC嘆了口氣，肥肥潤潤的蒼白嘴唇開合著說道：“……那個玩家俱樂部集合的事，我其實是在另外壹個地方得知的。妳們知道嗎？那個玩家俱樂部組成的lava遊戲小隊，其實全員都到齊了。”
　　“到齊了？”林三酒壹楞。
　　“對，都到齊了，只不過這個家夥沒找對地方，和他的隊友們錯過了。壹個誰也沒法預料的誤會，還真確實不怪他——不過我想就不用仔細說了。我那時就在遊戲小隊旁邊不遠的地方躲著，看著他們等了半天，也等不到最後壹個玩家，都以為這個家夥臨時不來了。等他們走了以後，我想著試試運氣，沒想到正好遇見了這個家夥……壹男壹女兩個進化者已經騙住了他，讓他以為他們也是遊戲玩家。那兩人具體有對他什麽計劃，我不知道，反正最終我把他們三個人都帶到地下層裏來了。現在妳要我從警衛裏認那壹男壹女，我也認不出來了，早就變形了。”
　　也就是說，前任警衛其實連壹個俱樂部的成員都沒見到，就被騙下了醫院地下層。即使連皮膚都被怒火燒得發熱，林三酒還是忍不住緊緊咬住了牙——在這個地方，似乎每壹個人都是螳螂：人人都以為自己在捕蟬，卻都不知道自己身後是否還有個黃雀。
　　“怪不得妳知道他是Gamer，”她緩了兩秒，輕聲說：“原來妳壹開始就是奔著Gamer去的。”
　　“至於妳，”林三酒轉頭看了看紅臉人——後者現在正好被擠在工具間中央，離門口遠、離黑澤忌卻很近，表情早就難看下來了。“妳聽說過玩家俱樂部的事？”
　　“我真的是Gamer，”紅臉人直到現在還不放棄，“妳不信我就算了，我說過，就當我們運氣都不好……”
　　“別費勁了，”林三酒擺擺手，“就算妳不是Gamer，妳想跟著出去我也不會攔著。只要妳放得下心，大可以跟上我，別礙事就行。”
　　紅臉人壹怔，大概完全沒料到這個結果，當即就住了嘴；當他兀自猶疑不定、不知道還在思索些什麽的時候，她早已轉開了目光。
　　“我不知道妳是不是在撒謊，”林三酒看著衛刑，說道：“妳應該向老天爺祈禱，妳最好真的知道怎麽賺點數。如妳所說，我們的確不得不帶上妳了，就算妳不是Gamer，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她說話的時候，卻沒有流露出多少惱火——強壓下怒意之後，她聽起來甚至很平靜。衛刑警覺起來，四肢並用地朝墻上靠了過去：“……所以呢？妳們要幹什麽？如果妳們砍斷我的手腳，那麽我寧可死了，也不會告訴妳們任何信息！”
　　“不必緊張，”林三酒搖搖頭，“我砍斷NPC的腿，那完全是情況所迫的不得已。妳的手腳、身體都會是完完好好的，妳放心吧。”
　　衛刑半信半疑地抿起嘴，大概也意識到了她的話還沒說完。
　　“為了免得妳再來什麽花招，我會卸掉妳的手臂關節。”林三酒伸手推開擠在身邊的人——她有點明白為什麽以黑澤忌的速度，剛才也會慢人壹步了，這兒實在是太擠了，要想在不傷人的情況下挪個地方，其實很費勁。“我保證還會給妳裝上……當然，妳不信我也沒關系。”
　　她擠到衛刑面前，蹲了下來。她以手臂壓住衛刑的身體，戴著拳甲的右手握住了對方薄薄的肩膀，手指深深陷入了骨節相接的凹陷處——隨著林三酒壹用力，衛刑的肩膀就在低低的吸氣聲中被拽得脫臼了。
　　“我說我不會傷害妳，”林三酒壹邊幹活兒，壹邊低聲說：“妳知道為什麽嗎？不是因為我心軟。是因為有壹個最適合妳的懲罰，就在不遠的未來等著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