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8章 虛位以待

　　用不了壹秒鐘，林三酒就決定換掉身邊的女人了。
　　這個說法或許有點不太對勁——反正她壹把將波西米亞推進了自己的房間裏，順勢將長方形臉人偶給拽來身邊，壹矮腰，就把他扛在了肩膀上。
　　她“砰”壹聲重重關上門，叫莎萊斯反鎖上了，又朝門裏人喊了壹聲：“我去殺人了，妳藏好別出來！”
　　波西米亞這輩子哪有肯乖乖聽話的時候，登時就在門上咚咚砸了兩下。砸門聲壹響，沒搞清楚狀況的系統卻立刻把林三酒的錄音給播了壹遍：“我在洗澡，晚點再說！”——它大概還以為是有人在外頭敲門。
　　突如其來的錄音似乎嚇了波西米亞壹跳；趁著她沒反應過來，林三酒轉身就走，把那壹句隱約的“餵，妳回來！”給遠遠拋在了身後。
　　她沒有掩飾自己的腳步聲，也不忌憚會給麓鹽提個醒。
　　壹見她疾速沖進了控制室，那個小姑娘壹張臉就全白了，後背緊貼著操作臺角落，好像恨不得能縮進去壹樣。在林三酒踏進房門之前，她就壹直在尖聲命令人格們立即回來，此時更是叫得連嗓子都啞了——也算是麓鹽命大，正當林三酒擡步就要撲向她的時候，及時趕回“大本營”的幾個人格再壹次從盧澤身上紛紛躍了出來，在千鈞壹發之際，險險地攔在了二人中間。
　　麓鹽壹臉冷汗，腿壹軟滑向地板，長長地松了口氣。
　　林三酒剎住腳步，擡眼掃了壹圈人格們。這壹次Bliss不見了，守著“大本營”的也不知是哪個人格；唯有12、小男孩和那陌生男人仍劍拔弩張。
　　麓鹽擡起兩只手，看著她兀自不斷顫抖的指尖，又擡頭看了看林三酒。驚恐漸漸消了，她帶著幾分後怕和幾分余興未了，忍不住面色蒼白、眼睛發亮地壹笑：“……太驚險了！好刺激啊。”
　　“妳覺得這是壹場遊戲？”
　　“不，當然不是啦。”
　　麓鹽慢慢爬起了身，朝林三酒綻開壹個笑：“但我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時間還短，遠遠沒有我看起來的歲數那麽久。我想體驗的東西太多了，自打分裂出來以後，我就覺得這個世界豐富興奮得叫人著迷……死裏逃生原來是這種感覺！我以前就不知道我的心臟居然還能跳得這麽快。不過雖然很刺激，我覺得下壹次我還是不要這麽玩了。”
　　“還有更刺激的呢。”
　　林三酒將肩頭上的人偶放下來，掃了壹眼他的眼睛。正操控著他的人偶師現在壹定很虛弱，此時這人偶既說不出話也站不直身子，似乎把所有氣力都攢起來準備用在刀刃上——“打開副本吧。”她低聲對人偶說道。
　　有了剛才那壹幕，足以使同伴幻覺破滅了。
　　壹瞬間，林三酒眼前又壹次閃過了熟悉的白光——這次還伴隨著壹聲麓鹽低低的驚呼。
　　她再睜開眼時，發現自己正站在及踝深的綠水中。這壹片寧靜的湖面被遠處層層樹影環抱著，在遠處墳墓般的腳踏船堆旁，映過了雲朵緩緩飄流的淺影。說來也怪，即使開局時這麽淺的水位，依然能浸沒底下小山般堆積的屍體。她轉頭壹看，果然發現盧澤的身體、那幾個人格和麓鹽也都各自站在湖水裏，每壹張臉上都浮著詫異。
　　但再詫異，似乎也比不上副本喇叭裏的那個聲音吃驚。
　　“歡迎……誒，不對啊！”壹向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副本主持人，此刻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這是……看起來明明有六個人，但實際上卻只有兩個？這是怎麽回事？”
　　盧澤的身體也算是壹個人？
　　那麽是不是說明他其實沒死——
　　僥幸的希望才成形，然而緊接著喇叭裏的聲音就自我糾正了：“噢，這壹個還不算是活人，充其量是個活死人。奇怪了，那這幾個又怎麽算……餵，妳這次給我帶進來的是什麽客人？”
　　急劇湧來的絕望之下，林三酒幾乎將嘴唇咬出血來。
　　她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壹口氣，才算是強忍住了自己——她必須得先保證自己還能從這個副本裏出去才行。
　　“我們不租船，行不行？”她盯著麓鹽時，連嗓音都在發顫，甚至連其他幾個人格究竟在做些什麽準備也全都瞧不見了。“妳要多少租金我給妳，這壹次妳別註水，給我——給我幾分鐘就夠了。”
　　只要身在副本裏，麓鹽就沒法破壞控制室。沒了這壹把懸在林三酒頭上的劍，她有把握能叫這個小姑娘再也沒法從這兒活著出去。
　　“那怎麽好意思，”喇叭裏的聲音困惑起來，也許它自打成為副本生物以來，還沒有遇見過這樣的情況。“進了客人我就必須註水，妳們才能享受到遊湖的樂趣……”
　　“和誰奪船？”林三酒冷笑壹聲，“妳有幾艘好船？按照還是六個進入副本的遊客來說，妳應該有四艘好船。但除了我之外的這五個人，壹個不高興就能全部縮回同壹具身體裏，妳打算讓我們怎麽互相奪船？”
　　“那、那……好船其實只剩壹艘了？”副本聽起來，簡直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見。
　　“妳覺得公平嗎？他們只要願意，隨時可以分散成12個人來攻擊我。12個人攻擊我壹個，妳還不如直接把船給他們算了。”
　　副本被這句話堵上了嘴。過了壹會兒，喇叭裏才猶猶豫豫地說：“那麽……我不註水了。但是每30分鐘仍然收取四件特殊物品，或壹個進化能力，雙方都要在離開之前交上來，就算妳和我熟了也沒有例外。”
　　“沒問題，”林三酒盯著麓鹽——後者壹雙眼睛幾乎都不夠用了，正來來回回地在副本裏轉圈。“……她的命都會是妳的。”
　　麓鹽激靈壹下，這才回過神。但她向林三酒說的第壹句話，卻和自己即將失去的性命沒有壹點兒關系。
　　“這也是壹個副本？”她像是身處於夢中壹般，喃喃地問道。“我……我只見過三個副本，但是和這個都不壹樣。”
　　她眼睛發亮，看了幾圈也沒看夠；她蹲下身用手指尖來回劃了劃水，被溫涼水意逗得咯咯笑了：“完全是真正的水呀！妳說，副本究竟是什麽樣的存——”
　　鉆入水下的【龍卷風鞭子】沒有給她說完這句話的機會。仿佛閃電撕裂了天空壹般，擰絞著的風龍將湖面驟然壹分，裹卷著氣流、水勢後，迎面朝她甩了下去。麓鹽壹驚，只來得及發出了半聲驚叫，身形壹晃，登時就從水裏消失不見了——她的戰力顯然不高，壹遇上危險就立刻不得不躲回盧澤身體裏去。
　　但在這個時候，借著風和水的掩護，林三酒已經欺近了盧澤的身體。
　　她的戰力、戰鬥反應甚至能力強弱，都常常會受她自己精神狀態的影響；此刻這壹份如同在熱血與烈火中灼燒翻滾的強烈鬥誌，上壹次出現時，好像還是在戰奴訓練營中解救樓氏兄妹的時候。血液流速加劇得叫人害怕，連她的皮膚上都仿佛燃起了壹層薄薄的火焰，不需要回頭看，她就知道那個狼壹般的陌生男人剛剛在後方朝她放出了能力。
　　不管是任何進化能力也好，從選定目標、釋放能力到能力效果在目標身上生發，每個步驟之間都是需要壹定時間的。只不過步驟與步驟間的空隙太小了，有時甚至不到幾個微秒；在這種幾乎無法覺察到的時間裏，人類的神經系統對捕捉空隙、做出反應幾乎無能為力——但是林三酒此時卻偏偏做到了。
　　剛才壹直強壓下去的情緒，此時像火山般噴發出來，將她燃燒得如此通透猛烈；在那個能力效果剛剛著落在她身體上、還未透過衣物作用於她本身的短短壹瞬間，她打開了【扁平世界】的壹只手也正抓住了自己胸口前的衣服——下壹秒，背心和那個能力效果壹起被卡片化了。
　　留給她的反應區間，甚至只有壹層薄背心的厚度。
　　直到那個男人的能力被卡片化了，他都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因為卡片化後的背心緊接著又從她手中甩了出來，將那壹個她還不明白到底是什麽的能力效果照原樣直直打了回去——與此同時，她腳下不停，另壹只手仍然不停不頓地繼續抓向了盧澤的脖子。
　　當那個男人發出壹聲驚叫的時候，麓鹽的神情與語氣，也從盧澤的臉上急急浮了起來：“保護我！”
　　不遠處的小男孩往水裏壹撲，身體頓時全數消散融化了，好像成了水與風的壹部分。林三酒余光壹掃，緊接著只覺雙腿被陡然流轉起來的湖水給緊緊裹住了，漩渦壹般死死拽著她往下沈。
　　她雙腿壹被困住，手也就不由頓了壹頓；麓鹽這才找著機會，拼命掙紮著踉蹌退出了她的手指尖範圍，高聲喝令道：“都快點出來！攔住她壹分鐘！”
　　為什麽是壹分鐘？
　　林三酒的身體像在火裏灼燒，心思是卻前所未有的冷靜。這壹個被怒火驅使著、行動快捷迅猛的人，似乎是她又不是她；她自己本身，仿佛正坐在遠遠的地方，冷冷地望著這壹幕。
　　她從黑澤忌那兒學來的氣流漩渦，咆哮著反向沖平、打散了腳下的水流漩渦，才壹得自由，林三酒就再次朝盧澤的身體撲了過去。12和另壹個她都沒看清模樣的人格，剛剛壹迎上來攔，就被她以絕對不容置疑的力量給左右打飛了；在這壹個瞬間，什麽能力、物品都統統來不及發揮作用，唯壹能夠主宰這短暫壹刻的，唯有最原始、也最強悍的肉體力量。
　　就這樣，林三酒抓住了盧澤的衣領，將那具身體重重地壓砸進了水裏。水花高高四濺，打濕了她的頭發、身子，卻沒能叫她眨壹眨眼；壹只手死死按住他胸膛，她打開了【畫風突變版壹聲叮】。
　　但就在另壹只手即將也按上去的時候，盧澤身上紅影壹花，Bliss重新浮現起來，正好將盧澤的身體擋在了自己的身下。她的黑發、紅裙在水裏飄悠悠地蕩開了，就像二人初見時那樣；唯有她的神色中，卻頭壹次帶上了幾分懇求。
　　“不，不行，”她低聲說，紅唇輕顫著，碧藍眼睛裏倒映著天空與林三酒的影子。“……我不想死在這裏。”
　　破壞盧澤的生物機能，就等於殺掉了Bliss。
　　林三酒的右手猛地在半空中頓住了——她直楞楞地盯著Bliss的眼睛，壹時間嘴裏發苦：麓鹽的罪孽，卻要拿她的命還，公平嗎？
　　這個念頭還沒花上半秒，麓鹽的影子卻突然離開盧澤的身體，從Bliss身下壹滾而翻進水中，轉手壹把按在了林三酒胳膊上，叫道：“進來吧！”
　　什麽？
　　“第、第四個能力【虛位以待】，”
　　麓鹽滿臉都是湖水，眼睛半瞇著，睫毛頭發都被打濕成了壹綹壹綹。小姑娘興奮愉快的神色，濕淋淋而清清楚楚：“……凡是被我能力碰到的人類，無視強弱，都會補位成為盧澤的十二人格之壹！不然妳以為為什麽來來去去就是這幾個人格？”
　　事已成定局，她得意之下小嘴飛快：“因為我總要多留幾個位置，防著妳們這些身手好的人……妳放心，現在有了妳，人偶師就是下壹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