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6章 醫療室的開門時間

　　瑪瑟，瑪瑟——
　　大概是瞧林三酒在沖擊之下，竟只能嘴唇顫抖著、連壹個完整問題也問不出口；麓鹽望著她歪過頭，臉上浮現出了幾分真切的可憐。
　　“我當然不能留著她，我已經找人殺了她。”她理所當然地嘆了口氣，“……所以，雖然感覺很抱歉，但是妳的兩個朋友確實都死了。”
　　最初聽見“殺了她”三個字時，那種如同當頭壹棒、腦海裏都炸開了的感覺，迅速化作壹只鋼爪，死死攥住了林三酒的心臟——她幾乎以為自己的心臟大概會這樣被攥碎了。
　　都死了嗎？
　　最初夥伴們壹起度過的時光，舉著酒瓶戰戰兢兢地在超市裏巡邏，差點被墮落種刮上時的驚叫，共同分享的那壹瓶熱可樂……現在記得這壹切的，只剩她壹個人了嗎？
　　“妳真的不該這樣。”
　　她眼睛裏的景象，控制室、人格、地板……此時都模糊著花了，像是還沒幹透就被泡進了水裏的壹幅畫。“妳哪怕只留下壹個人，都可以成為拖住我不殺妳的理由。但是現在……”
　　現在，她願意背上那壹份讓其他無辜人格為麓鹽陪葬的罪。她甚至願意親手切斷盧澤的喉嚨——那已經不是她的朋友了，那只是她朋友留下的、獨自長大的透明空殼，被壹個又壹個人套在身上。
　　“老天爺欠了妳壹個死期，就讓我來補上吧。”她輕聲說道。
　　“我知道妳肯定恨我，”麓鹽聳聳肩，“我也知道妳發狠的時候戰力很可怕，這幾個人可能攔不住妳。但我之所以說五個人夠了，是因為就算妳能擊敗他們，其實也沒有意義——妳拿我壹點辦法也沒有。”
　　林三酒冷冷地看了她幾秒，竟想笑出聲來。
　　“妳不信嗎？”麓鹽擡手比了壹圈，“看看我們現在在什麽地方吧。這兒是Exodus的控制室，莎萊斯的核心。在這艘飛船外面，是沒有邊際、沒有空氣的宇宙。在妳碰到我之前，我就可以把這兒徹底摧毀。控制室被毀，Exodus馬上就會變成壹塊分崩離析的廢鐵……我與妳壹起同歸於盡。”
　　她說到這兒，頓了頓。
　　“當然了，壹起和我們被拋進太空、窒息而死的，還有人偶師和波西米亞。”
　　“……妳在虛張聲勢。”
　　麓鹽歪頭看了看她，笑了：“那麽妳要試試嗎？也許人偶師靠著醫療艙，能活著在太空裏漂個幾天呢。”
　　她很了解我，林三酒心中突然浮起了這個念頭。麓鹽對她的了解，遠遠超過了某壹個人格因為盧澤才對她有所了解的程度；這個小姑娘特地調查過她，研究過她，知道她的軟肋是什麽。
　　麓鹽到底暗暗計劃著殺她多久了？為什麽？
　　林三酒努力地想把思緒轉移到這個問題上來。她現在不能允許自己的情緒在盧澤和瑪瑟的死亡中沈淪下去——盡管憤怒已經叫她渾身微微顫抖，血液都快要沸騰翻滾了；但是她在想出辦法之前，怎麽能拿人偶師和波西米亞冒險？
　　她的目光壹個壹個地從面前的人格上掃了過去。
　　……十五分鐘。
　　不把麓鹽算在內的話，她認為自己最多只需要花15分鐘，就能將面前幾個人格解決掉——Bliss不甘不願，馮七七陽奉陰違，12不足為慮；說穿了，她真正需要花功夫對付的，不過是戰力未知的那個小孩和陌生男人。
　　但是十五分鐘，已經足夠任何進化者毀掉區區壹個房間了。
　　“既然事已至此，我就直說了。”麓鹽似乎站累了，走近壹個操作臺，倚在臺子邊緣上：“為了以防萬壹，我原本是打算把同伴幻覺壹直維持到Exodus降落以後再對妳動手的。不過這個能力真麻煩，壹旦違背了‘同伴邏輯’就可能會被識破……”
　　她說到這兒咂了咂舌頭，壹個能殺掉林三酒的機會就這麽與她擦身而過了，似乎叫她覺得十分遺憾：“……毀掉Exodus，等於使用核武器。我們誰也不想走到那壹步，又對彼此沒有辦法，那麽我有壹個提議。”
　　麓鹽敲了敲身下臺面，朝林三酒壹笑：“妳叫Exodus停下來，就算我們這壹輪不分勝負吧。”
　　停下來？
　　林三酒壹怔，隨即明白了。
　　此刻大洪水依然緊咬在他們身後，席卷了所有他們經過的地方；只要Exodus壹停下來，沒過多久他們就會被大洪水趕上，然後被傳送到天知道什麽地方——到時她還上哪兒去找麓鹽？
　　她咬著嘴唇，腦中飛快地閃過去了壹個又壹個念頭，如同湍急拍打著巖石的海潮。
　　辦法不是沒有。不過偏偏她為了保護人偶師，把醫療室鎖死了三個小時，連她自己也進不去——否則就算人偶師沒有壹絲壹毫的力氣戰鬥，只要能把他叫醒，她就有把握讓麓鹽死！
　　“不，”
　　想到這兒，林三酒忽然冷不丁地吐出了這個字——“我不會停下Exodus的。”
　　麓鹽低著頭往上翻起壹雙眼睛，睫毛下的半個黑眼珠，漂浮在壹片死白裏。
　　“妳剛才壹番話，說得好像只有我被困在了兩難的情境裏，什麽選擇也沒有。但是反過來壹想，”她冷冷地壹笑，“……妳不也是壹樣嗎？妳殺不了我，控制不了飛船，也不願意打破控制室去死。妳要是貿然動手，說不定反而會被我壹個人格壹個人格地削弱，我歡迎還來不及。所以，我就是不叫停Exodus，妳能怎麽辦？”
　　麓鹽猛地站起身，小皮鞋在地板上擦出了壹道尖尖的響聲。她看了林三酒壹會兒，壹歪頭：“妳想要怎樣？”
　　“我要答案。”
　　林三酒只給了她四個字，隨即擡頭叫了壹聲：“莎萊斯，給我送壹把椅子來。看來我們要在這兒對峙好壹段時間了。”
　　麓鹽浮起了又是厭倦、又是不耐煩的神色：“妳要什麽答案？”不等對方回答，她卻先有點兒控制不住脾氣了，罵了壹聲：“妳就是打算拖住我，再想辦法！”
　　這是她第壹次表現得符合她的年紀——十幾歲的孩子總是缺乏對外部世界的耐性，因為對這個時期的他們來說，自己就等於全世界。
　　“或許是吧。”林三酒上下打量著她，仿佛其他幾個人格都不存在壹樣。“但妳要是想讓我停下飛船，從這兒脫身，那妳就最好把我要的答案給我。不過妳放心，妳就算今天逃了，最後也壹定會死在我手上。”
　　這壹句性命威脅，卻反而叫對面的小姑娘微微松了口氣。
　　“妳想知道什麽？”麓鹽哼了壹聲，看她的表情好像在看壹個傻子——林三酒沒有任何約束力量能讓她只吐露真話。“妳盡管問，我知無不言。不過，妳現在是不是很希望妳那個戴眼鏡的朋友也在這兒啊？”
　　林三酒眉毛壹揚，不為所動。
　　“妳為什麽要殺我？”
　　“因為我不喜歡衣品差的人。”
　　“從剛才妳和12的對話來看，妳是想讓我變成人偶吧？”
　　“對呀，那又怎麽樣？”
　　“為什麽？”
　　“我只是覺得人偶師既然在這裏，不用白不用，這個死法我沒見過，好玩。”
　　這樣明顯是敷衍糊弄的回答，就算麓鹽答上壹百個，她也拖不到醫療室開門。她必須問壹些能讓麓鹽沒有戒備、願意把話說下去的問題……
　　“奧克托呢，她去哪了？她是怎麽上的船？為什麽要幫她變形？”
　　林三酒壹點也不關心奧克托的來龍去脈，但是果然叫麓鹽的答案延長了好幾分鐘——奧克托原來是個男人，在聽說了可以擺脫傳送以後，就想混進夜行遊女的船上搏壹搏運氣，據說還給麓鹽付出了很大壹筆代價。按理說，他與林三酒、盧澤沒有直接關系，只是剛好在壹艘船上，現在也被大洪水傳送了；但不知怎麽，這個名字卻在林三酒腦海裏轉了壹會兒。
　　奧克托似乎跟她說過壹句話……是什麽來著？
　　好像是“老天對人真不公平”？
　　林三酒也沒料到，她才浮起了疑惑，緊接著就被麓鹽的下壹句話給點醒了——“妳還想問什麽？既然我們同意用答案換傳送，那妳不介意我在妳身上來壹份種植誓言吧？”
　　“等等，妳擁有驅逐人格、種植誓言和同伴幻覺三種能力？”林三酒真正地吃驚了：“妳有多少種能力？”
　　“五種！”
　　麓鹽忍不住得意起來，像當年的盧澤壹樣為自己的能力而流露出了明顯的驕傲：“而且每壹種都非常稀有實用呢。可不只有妳壹個人是成長型，我就算在成長型裏也是數壹數二的！”
　　怪不得奧克托說老天不公，他肯定是察覺到了麓鹽的能力。還有兩種是什麽？
　　對她的計劃有影響嗎？
　　就在林三酒緊緊抿著嘴唇的時候，控制室的門忽然壹分，壹張椅子被咣地壹聲扔在地上，隨後探進了壹個金棕色的腦袋。
　　“妳要的椅子！真是，還要讓人伺候妳……咦，這麽多人是哪來的？”
　　在這壹刻，林三酒差點兒罵出聲來——波西米亞戰力受損、仍然處於同伴幻覺之下，她簡直能想象出麓鹽此刻亮起來的雙眼。
　　余光中，人格們的影子果然微微壹動，似乎就要圍上來了；好在她已經搶先壹步，沖過去攔腰摟住波西米亞，壹頭撲了出去：“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