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碎片

　　隨著“啪”壹聲輕響，林三酒的腳便已離開了地面——被她壹腳蹬裂的大理石地板立時混著煙塵，飛濺出不少細微的碎片。借助這壹蹬的力量，林三酒已經騰空躍起，身體在空中做了壹個半旋的動作，右拳帶著她渾身的力道便擊了下去——
　　“真是不死心啊？”從鬥篷下傳來壹聲淡淡的笑，在面對這幾乎能奪天地之色的攻勢時，南館女人依舊壹動不動地站著：“妳不相信我說的話嗎？”
　　壹句話快說完時，她最後壹個“嗎”字微微壹顫，似乎被什麽給打斷了壹下——打斷她的，正是林三酒再壹次砸進她小腹裏的拳頭。
　　血液、氣息、內臟的翻滾，與林三酒的拳頭只隔了薄薄壹層肌肉和脂肪；感覺上似乎很脆弱，只要撕開這層屏障，就能將拳頭深深送進對方的腹腔了。然而在壹秒鐘後，林三酒又壹次感覺到了剛才那叫人眼前壹黑的力量，身體也再次被掀飛了出去。
　　“再試多少次也沒有用的啊。”鬥篷下的陰影裏，女人笑著說。
　　林三酒好不容易穩住勢子從半空中落下來，盯著她抹了壹把臉，狠狠笑了壹下。
　　“原來我現在的力量這麽強，真是壹件叫人高興的事。”她說到這兒竟咳了壹聲，“……看來妳是真打算壹動不動任我打了？”
　　“只要妳自己受得了，我沒有意見呢。”鬥篷女人的聲音悠長，仿佛對她的行動饒有興致：“真好奇妳打算怎麽辦？在我的‘反射’之下，壹個不小心死了的也不是沒有。”
　　回答她的，是林三酒再度猛撲上來的身影。
　　當林三酒朝她沖去的那壹瞬間，即使身負【鏡子】這樣特殊能力的鬥篷女人，也不由自主地微微壹動——因為對方身上那壹種猛虎即將擇人而噬般的氣勢，實在太過觸目驚心了。只是鬥篷女人僅花了壹瞬間便克制住了自己的逃生本能，微微昂起頭，再壹次吃下了林三酒壹擊。
　　說是“壹擊”，但當這股力道返回林三酒自己身上的時候，她才深切地感覺到了這個形容是多麽蒼白無力。
　　幸好她只是意識體；幸好意識體即使被震散了壹些，也能重新聚攏。
　　假如自己此時是個肉身的話，恐怕此時半截身體都會爆成壹瀑血肉四濺的碎末了吧？
　　——即使是這樣，林三酒仍然浮在空氣裏蜷成了壹團，半天都動彈不得；這痛苦，甚至讓她想起了“人之毒”。
　　說來也好笑，在如月車站裏能給她最重壹擊的，竟然是她自己。
　　“老實說，我有點兒無聊了。”從鬥篷下傳來的聲音悠悠地，“有我【鏡子】——”
　　她後半句話還沒說出口，就已經沒有機會說了；因為這個時候，剛剛恢復過來的林三酒沒有耽擱多余的哪怕半秒鐘，身子已經第三——不，第四次地撲了上去。
　　如果說前幾次的攻勢只是讓人瞧了心驚的話，那麽這壹次，甚至能叫人忘了思考。就像是瞬間席卷陸地的海嘯、或者將要壹口吞掉城市的巨獸——明明只是壹個不龐大的女性軀體，然而當林三酒淩空而上時，鬥篷女人卻像是被對方的陰影給牢牢釘死了壹樣，甚至連動壹動的余地都沒有了。
　　“不管怎樣，我——”
　　她才強自說了這麽幾個字，身體已經被山呼海嘯壹般的攻勢重重擊中。
　　圖書館震顫不已地搖擺起來，從天花板上落下了撲簇簇的灰。
　　這壹次，飛出去的人終於變成了鬥篷女人——當她身體騰空的時候，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壹個“都”字在嘴裏終於變成了不敢置信的半聲驚呼，面前的對手停下了沖勢，在昏暗的光芒裏，凝成了壹個線條淩厲的剪影。
　　鬥篷女人再次碰到地面的，是她轟然炸開的壹團、齏粉般的血肉白骨。
　　從首當其沖的小腹，壹路延伸到胸口和盆骨處，此時都成了空蕩蕩的壹片；由於沒了軀幹的連接，兩條腿早就不知道飛到了哪兒去。若不是血跡和碎肉，恐怕連肉體曾經存在過的痕跡都看不出來了。
　　唯獨連著脖子的壹顆頭顱倒仍然是完好的。破碎的鬥篷被氣波掀開了，露出了壹張面色白得像紙壹樣的臉——不知道是因為還有生存數字暫時沒有被消耗掉呢，還是因為殘存了壹點最後的神經反應，這個面容平平無奇的女人竟然還沒有死。
　　“不、不可能……”她使勁瞪大了眼，視力似乎已經不行了，黑瞳仁像霧似的漫開了，就是找不到林三酒的所在之處。“我……我……鏡子……”
　　林三酒壹抹臉，幾步走到了她的旁邊。
　　在破碎的布片堆裏，慘白的女人頭張著嘴不動了，失去了任何活著的跡象。
　　“到最後也沒忘了‘鏡子’。”林三酒註視著地上的人頭，有些莫名的感觸。“難道妳自己到死都還沒有明白這個能力的實質？”
　　所謂“像鏡子反射光壹樣，將攻擊也反射回去”的說法，其實早就在鬥篷女人能力的介紹中說得明明白白了：這只是壹個不太恰當的比方。
　　“妳的確可以將攻擊反射給我不假……但是妳忘了，”林三酒彎腰撿起布料，將它扔在了女人臉上。“——妳不是鏡子，而我的攻擊也不是光。”
　　在林三酒第二次攻擊時，她終於確認了拳頭上傳來的，真的是對方內臟翻滾、肌肉顫抖的觸感——也就是說，她的攻擊在這壹個瞬間裏，是有效的。根據鬥篷女人自己的說法，她即使受到了攻擊，也感覺不到異樣，只會原樣將傷害反射回去，因此她看起來才始終那麽平靜無礙。
　　“就算妳真的是壹塊鏡子，在光線投上妳、但還沒有反射的那壹瞬間，不管多麽短暫，依然有壹個極細微的時間差。在那個時間差裏，光線結結實實地照在了妳的身上。”
　　而不管鬥篷女人到底是變成鏡子也好還是維持肉身也好，無論是什麽，都會有壹個所能承受沖擊的“上限”——林三酒壹次比壹次猛的攻擊，就是為了找到這個上限。
　　壹旦達到了這個上限，鬥篷女人自己就先會被擊成碎片：自然也無從談起什麽反射了。
　　林三酒深深地呼了壹口氣，再沒有朝地上的女人看壹眼，轉身便朝樓氏兄妹所在之處跑去。
　　兩個孩子早就看見戰鬥結束了，此時都跳了起來，臉色紅通通地，不住發出壹聲又已聲興奮的尖叫和高呼——林三酒沖到了他們身邊，見二人都還好好的，不由也放下了心；只是擡眼壹掃，她又覺得有些怪了。
　　……圖書館裏，未免太安靜了些。
　　南館小隊剩余的墮落種，是壹個也沒瞧見了；剛才還在與他們纏鬥的西館小隊，此時更是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斯巴安也不在，空蕩蕩的圖書館大廳裏，壹時間竟只剩下了靜坐不動的Siri，以及兩兄妹歡呼聲的回音，聽起來頗有幾分怪異。
　　“……那些人呢？”林三酒忍不住問道。“都去哪兒了？”
　　樓氏兄妹倆的神色忽然頓了壹下。
　　“這個……”樓野似乎感到有什麽話很難啟齒似的，面色復雜得奇怪：“呃，說起來……”
　　“果然打贏了啊。”
　　壹道悅耳的男聲不知從哪兒響了起來，截斷了樓野沒說完的半句話。樓氏兄妹像是為不必再解釋而松了壹口氣，跟著林三酒壹塊兒，將目光投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剛才Siri工作臺前明明是空的，但此時斯巴安卻正雙手插著褲兜，姿態閑適地倚在臺子上——他的金發、他的戰鬥服、他的半側身子，都被大片血染成濃重的黑紅色。
　　他笑起來時，只有壹口白牙仍然閃著光：“五本書都拿到了，我們去確認吧。”
　　林三酒盯著他，半晌沒有動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