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花朵胎記
末日樂園 by 須尾俱全
2024-2-24 18:58
當林三酒沖到了山洞壹半的深度時,身後的火勢就像是被人澆了汽油壹樣,驟然大亮,映紅了半邊巖洞——被火燒得扭曲灼熱的空氣,熱浪壹樣轟然撲了出來,燙得人壹時連呼吸都感覺到了困難。
林三酒瞇起眼睛,回頭望了壹眼,心臟突然被壹片茫然的空白攥住了。
……定流死了。
她在這壹瞬間甚至有壹種沖動,想要回去挖出定流的屍身,好好給她找壹個地方安葬——但是她的理智硬生生地壓下了沖動,仍然驅使著林三酒壹步壹步地跑向了洞口。
前方的巖洞裏,已經隱隱透進來了昏白的天光;他們離洞口已經不遠了。就在林三酒壹個拐彎,即將沖出去的時候,她猛地剎住了步子,壹揮胳膊攔住了身旁的季山青,隨即壹把將他按在了地上——壹道電光險險地從他的頭頂上擦了過去,“轟”地壹下擊在了石壁上,頓時閃起了壹溜火花。
“什——”
禮包才叫了壹個字,只見【天氣預報主持人】忽然嘴唇又是飛速的壹陣開開合合,頓時明白了;林三酒壹把抓起他,掉頭就往回跑:“我們走晚了,外面至少有二十個能力在等著咱們,現在出去就是送死!”
“那怎麽辦?”
林三酒嘴唇都咬白了,顯然也壹時沒有了辦法。她拽著禮包朝深處跑了幾步,藏在了拐角後頭;等了幾秒她探頭壹看,卻發現外面的墮落種並沒有追進來。
……只不過,林三酒的臉色卻並沒有好看多少。
“姐……”季山青顯然也發現了不對,“……是不是我看錯了?”
“沒有,妳沒看錯,”林三酒突然咳了兩聲,忙拉著他壹起蹲下了身子。“洞口的確被它們用能力封住了,現在煙散不出去,都困在了這個地洞裏。”
壹邊說,她壹邊叫出了兩瓶水、壹件換洗衣服;撕開衣服,用水打濕了,二人拿著濕布捂住口鼻,趴在地上,表情都不由難看了起來。
滾滾濃煙從育兒洞裏接連不斷地撲了出來,幾乎轉眼間都鋪滿了整個地道;只要擡頭看壹眼頭上滾動的黑煙,就足以讓人心裏發涼。捂住口鼻只是壹個暫時的辦法,如果他們出不去,不說禮包,林三酒首先就要先嗆死在這兒。
眼下唯壹的辦法,大概就是突圍了——但是依然直立在濃煙裏的【天氣預報主持人】,卻沒有給他們半分僥幸心理:打從剛才開始,她的嘴唇就壹直沒有停過;針對洞口處越來越多的攻擊能力,她的播報語速已經快得甚至連林三酒的思維都趕不上了——很顯然,外頭的墮落種正在源源不斷地匯集在這個洞口處。
林三酒壹時之間,真是不知道自己拿什麽才能突圍了。
“能不能先破掉那個封住洞口的能力?”濃煙對禮包的影響還沒有那麽大,他還能拿下濕布說壹句話——林三酒卻只能捂著嘴,使勁搖了搖頭。
根據【天氣預報主持人】的分析,封住洞口的屏障只能在近處被打破;但是那屏障卻是單向的——不允許裏頭的東西出來,外面的能力卻可以攻進去。這樣壹來,恐怕不等她走近屏障,就先要被無數能力擊成馬蜂窩了。
意老師也恰好在這時補充了壹句:“妳的意識力壹直以來消耗太大,抵擋不了多久它們的攻擊。”
林三酒焦躁地捶了壹下巖壁,饒是腦子轉得飛快,卻連壹個主意也想不出來。
她這幾年來經歷的生死險境數不勝數,她自然不相信自己會像壹個地洞裏的老鼠壹樣,最終被煙嗆死——然而即使是禮包,此時也只能緊緊皺著眉毛,半晌也憋不出壹個主意來。
“算了,硬攻就硬攻吧——”
林三酒拿下濕布,勉強說了半句,已經又被壹陣濃煙嗆得咳了起來;在季山青壹下子凝重起來的表情裏,她剛剛要站起身,只聽身後火勢熊熊的巖洞裏,突然傳出了壹聲尖聲哭叫。
林三酒壹楞,迅速與季山青交換了壹下目光;二人沒動,都豎起了耳朵。
“媽媽,”壹個明顯還稚嫩的女童聲音,帶著哭腔叫道:“媽媽,救命,救命!”
……怎麽回事?
二人壹時都有些懵了。
“剛才那些孩子都呆呆傻傻的,怎麽……”禮包嘀咕了壹聲,壹臉茫然,“姐,我們回去看看嗎?”
不等林三酒出聲,只聽裏頭突然傳出壹個什麽東西重重砸下來的聲音,驚得那個女童又是壹聲尖叫——她的聲音聽起來不遠,好像就在育兒洞旁邊,此時正壹邊哭壹邊咳地喊道:“誰來救救我媽媽!”
她的媽媽……?
壹想到那個火洞裏,此時只有定流壹個成年女性;林三酒馬上按著濕布點了點頭,貓著腰,與禮包壹起,盡量快步向濃煙深處走了過去。
再次回到那個地下育兒洞時,已經徹底是另壹番景象了。
千百張嬰兒床連成了壹片火的汪洋,在紅紅的火光中,不住翻騰起壹陣又壹陣的黑煙;無數個著了火的人影,在床上扭動著,低低地嘶叫著,也有不少似乎沒有痛覺,坐在床上壹動不動。
定流的背影,仍然靜靜地趴伏在原來的地方,已經沒有了生命跡象。然而此時她身邊卻多了壹個小小的身影,正抱著定流的肩膀,拼命地咳嗽——她壹臉的鼻涕眼淚,甚至又壹次嗆住了自己。
林三酒心裏壹緊,急忙沖了過去,壹把拉起了那個小孩,借著灼人的火光打量了她壹遍。
與其他麻木古怪的小孩不同,這個小女孩雖然也是壹樣削瘦幹枯,但眼神活泛,顯然神智清楚正常;剛壹看見林三酒,她甚至瑟縮了壹下,隨即反應了過來,哭著喊道:“我媽媽——”
“她是妳媽媽?”林三酒皺起眉頭,將自己的濕布捂在了她的臉上:“……妳怎麽會認識定流?”
小女孩透著濕布吸了兩口氣,忙拿了下來說道:“我常常溜出去玩,是別人告訴我的……但是媽媽從來不看我……”
“妳怎麽跟其他人不壹樣?妳剛才在哪裏?”林三酒又壹次仔細看了看她——她小腹平坦,神態、模樣就像末日以前的正常小孩兒壹樣;如果剛才她看見了這樣的小孩,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定流點火的。
“我不知道,”小女孩似乎有些害怕,往定流的身邊湊了湊,說話也有點兒混亂:“他們說,偶爾會有我這樣的……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這裏沒人陪我玩,我剛才壹回來,就發現媽媽在這裏,也不動,好熱……”
壹回來?
林三酒精神壹震,還不等出聲,季山青已經沖了上來,壹把按住了小女孩的肩膀:“妳是說,妳剛剛才回來?妳是從哪裏進來的?”
小女孩被嚇了壹跳,囁嚅了壹會兒,這才結結巴巴地說:“……那、那邊,有壹條小路。”
這兒還有別的路!
二人不由都振奮了起來,同時松了口氣。林三酒臉色輕多了,想了想,轉手將定流的屍身收了起來,又順手抄起了目瞪口呆的小女孩:“——不要擔心,妳媽媽去了別的地方。妳現在告訴我們,那條小路在哪兒?”
“那邊。”小女孩顯然被眼前的壹切給弄糊塗了,只聽話地指了指火海後的壹個方向——她坐在林三酒懷裏,兩只腳從她胳膊上垂了下去,腳趾上還生了壹塊花朵形的胎記。
雖然【意識力防守】沒法抵禦多少攻擊,但擋壹擋火勢還算夠用;好在小女孩說的小路也不遠,二人在火海中艱難地穿行了壹兩分鐘,就來到了那條“小路”前。
說是小路,其實根本只是壹道巖壁開裂時的縫隙。
只是隨著年久日長,這條縫隙也隨著時間流逝,而慢慢地擴大了,逐漸出現了壹條能夠讓瘦小的孩子擠著走出去的空間;然而林三酒和季山青卻是鉆不進去的——急得二人想了不少辦法,最後還是冒著危險,硬是用上了【龍卷風鞭子】,才生生地將縫隙劈得大了些。
等壹行幾人從地下鉆出來的時候,林三酒渾身上下布滿了被尖銳巖石劃破的血道子;禮包外面兩層衣服,都被掛得破成了條,隨著動作而在空中來回擺蕩,叫他臉色很不好看——但是他們總算是擺脫了濃煙與墮落種的包圍。
他們出來的地方,正好是上方環道裏的另壹個居民洞穴裏頭;據說因為這道裂縫而始終沒有人在這兒住,所以每壹次小女孩都是偷偷從這兒跑出去玩的。
“再往上走,就出去了,”小女孩盡量用自己簡單的詞匯描述道,同時伸長了胳膊,比劃了壹下:“外面有這麽大——聽說很嚇人。”
“別怕。”林三酒匆匆安慰了她壹句,走到洞口查看了壹圈。遠遠地,她還能看見壹群壹群的墮落種,都不斷地聚集在了那個大育兒洞的洞口,匯成了壹片青黑難看的顏色。她轉頭看了禮包壹眼,後者也會了意,二人立刻悄無聲息地出了洞穴,迅速爬上了頭頂的環道,將兀自還莫不清楚狀況的追兵給遠遠扔在了身後。
小女孩好像也知道現在是關鍵時刻,壹路上除了偶爾壹聲抽噎,也壹直安安靜靜的;就這樣,林三酒終於逃離了這個像壹只巨大的“碗”壹樣的螞蟻之城。
即使逃出來了,他們也不敢放慢速度。馬不停蹄地逃了好幾個小時,直到氣溫忽然驟降,連林三酒也打了個顫的時候,她才終於慢慢頓下了腳步,茫然地打量了壹下四周。
……神之愛世界的地貌,完全不合理,簡直不講半點規律。
螞蟻之城裏幹燥枯熱,盡是大片大片的巖石泥土,外頭包裹著壹片片無精打采、落滿灰塵的稀疏叢林。壹路走出來這麽遠,樹林也像中年男人的發際線壹樣,漸漸地越退越遠,終於幾乎再看不見什麽高大植物了。
取而代之的,是腳下漸漸厚起來了的冰層。
頭頂上的白霧依然壹如既往地翻滾著,遮雲蔽日,看不見天空;當目光投向遠方時,落入視野的卻是壹望無際的冰川平原——雪堆積在地平線上,成了壹個又壹個緩緩的丘陵。
隨著懷中小女孩清晰地打了壹個噴嚏,林三酒也被凍得起了壹層雞皮疙瘩。季山青小心翼翼地按下了腳步,生怕像剛才那樣,壹個不小心就會滑壹個狗啃泥——壹行人的速度慢了下來,在茫茫無際的冰雪中,充滿疑惑地緩緩前行。
又走了壹陣子,見懷中小女孩的皮膚都凍得發青了,林三酒終於停了下來。
“咱們離螞蟻之城,最起碼也有好幾百公裏了。”禮包在心裏計算了壹下,擡頭說道,“……看起來應該是暫時安全了。”
“那就在這兒歇壹歇吧,堆壹個雪屋取取暖。”林三酒壹邊說,壹邊叫出了又壹件備用的黑色背心,將瑟瑟發抖的小女孩包了起來:“我以前看過這方面的資料,好像愛斯基摩人也是用雪屋來保證溫度的……”
季山青好像不大樂意:“可是——萬壹母神來了怎麽辦?幾百公裏對她來說,也許只是幾步的事兒。再說,堆雪屋就得從那邊運雪,我覺得還不如再往深處走壹走,說不定可以走出這個冰原……”
“主要是她,”林三酒指了指懷裏的小女孩,“她要是再不烤烤火,我怕她要受不住。”
季山青嘆了口氣,不高興地遠遠瞥了小女孩壹眼:“……好吧。”
“別不樂意了,要不是她,咱們都跑不出來。”林三酒將小女孩放在了地上,低聲安慰了她壹句:“我們現在去堆壹個雪屋子,妳很快就不會冷了。在這兒等著我們,不要亂跑。”
小女孩被凍得牙關哢哢作響,勉強點了點頭,忽然擡頭朝她笑了笑。
林三酒壹楞,隨即也報以壹笑。她站起身,轉頭朝不遠處的禮包走去;壹邊走,壹邊招呼道:“……妳知道怎麽堆雪屋麽?”
季山青拉長了臉,轉過頭——下壹秒,他的表情就凝固在了臉上,漸漸化作了恐懼,壹個字也吐不出來。
林三酒神經壹跳,猛地擰過了身子——她目光壹掃,頓時也驚呆住了。
身後的小女孩消失了。包著她的那件黑色背心還在,落在了冰層上,此時正被壹只足有壹幢房子那樣大的腳踩在了底下,隱隱露出了壹個邊。
兩只巨大的腳並排蹲在冰層上,小腿以上的身體隱沒在了白霧裏;其中壹只腳的腳趾上,還印著壹個花朵形的胎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