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9章 虎口奪食

　　什、什麽意思？
　　宙斯的話像壹波充滿迷霧的風，將疑惑吹上了每壹個人的面龐。當中或許又屬木辛最吃驚迷茫——盡管他也不很清楚，自己到底在吃驚什麽。直到靜謐中忽然響起了壹陣輕輕的、古怪的“咯咯”聲，他才終於醒過了神；壹回頭，他發現聲音的來源正是季山青。
　　季山青牙關好像不受控制似的敲擊著，盡管她看起來已經用了最大努力試圖穩住自己了；她面無血色，蒼白顫抖，看起來就像是風暴裏不由自主的壹片薄雪。
　　人偶師慢慢地轉過了頭。
　　“女王，”他的聲音低沈愉悅，“如果宙斯開始了攻擊，妳能替我擋住多久？”
　　不等靈魂女王得出答案，那壹個被黑色皮革包裹的影子已無聲地來到了季山青面前。所有人都看見他邁步了，但沒有人看清他到底是怎麽在忽然之間走近的；人偶師壹邊嘴角勾起半個笑，仿佛能夠即將哼出壹首輕輕的曲子——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看上去如此愉快，如此陰鷙，如此危險。
　　季山青仿佛已經被恐懼虜獲，連動都不會動了，只是僵直在那兒，絕望地被他的陰影籠罩住。
　　“我不用妳擋他們很久，”人偶師歪過頭，神色如同壹個天真殘忍的少年。他打量了季山青幾眼，笑了：“大概只要幾分鐘吧。”
　　那壹個林三酒變成的宙斯咯咯笑了壹聲，與其余的宙斯壹起抱起胳膊，沒有攻擊的意思，反而似乎正等著他們的自相殘殺。
　　“等壹下，”
　　木辛想給自己壹巴掌。眼看著比賽都結束了，只要再撐過最後覲神那壹關，他就終於可以擺脫這壹群麻煩不斷的人物了，他壹向能將自己照顧得遊刃有余。但是現在他卻壹步來到季山青身邊，低聲朝那個穿著黑皮衣的男人問道：“妳想對她做什麽？”
　　季山青楞楞地回頭看了他壹眼。
　　人偶師仿佛才發現原來還有木辛這麽壹個人，側頭朝他看了壹眼——當木辛被他納入視野裏時的那壹刻，那種深入骨髓的陰寒氣竟叫他猛然生出壹個念頭：他再也不想被人偶師看見了。這是壹個武力上他毫無勝算的人。
　　沒有作出任何回應，人偶師白紙壹般的面龐上，血紅粉光忽然深邃漆黑下去；木辛腎上腺素炸開的同壹時間，季山青突然顫聲叫了壹句：“姐，等壹下，我姐姐！”
　　她或許是想轉移對方的註意力，然而卻沒有成功。
　　“就算林三酒現在就站在這兒，”人偶師陰柔地笑了壹笑，“也不能阻止我拆了妳。”
　　又是這個字眼——這已經是木辛第二次聽見季山青與“拆”這個字扯上關系了。宙斯們低低地又笑了起來，好像在看壹出戲。
　　“不，不……我有個想法，也許能救我姐姐……妳如果現在拆了我，妳就再也見不到我姐姐了……”季山青好像重新鼓起了壹點兒勇氣，盡管聲音還是控制不住地發顫。
　　“哦，錦上添花。”
　　季山青看起來像是被打了壹拳。她退了半步，結結巴巴：“妳、妳忘了麽？我姐不是說過，要帶妳去找壹個什麽人……她沒有告訴我是誰，但是——”
　　後半句話她說不下去了。
　　誰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偶師的手指已經在季山青的脖子上漸漸收緊，在她漲起的血色映襯下，他那種死人壹般沈滯沒有生氣的蒼白皮膚就更刺眼了。“我最不喜歡受人威脅。林三酒犯了壹個錯，她告訴了我那個人的名字。我本來救不救她兩可，不過如果妳打算用她來阻擋我拆開妳的話，那麽我很高興送她去死。”
　　這感覺像是被山嶽壓在脊梁上，毫無希望，無能為力。
　　眼見季山青氣息越來越稀，就在木辛壹頭冷汗，正打算破釜沈舟的時候，忽然在這個關頭發覺了壹個救下季山青的機會——靈魂女王忽然騷動不安了起來。
　　大肉蟲的身子盤旋著轉了幾圈，壹會兒看看季山青，壹會兒看看林三酒變的宙斯；它幾次張了張嘴，又閉上了，焦躁地把身下地毯也擦得沙沙作響。
　　很顯然，人偶師雖然不在乎林三酒的死活，但是靈魂女王不知為什麽卻很在乎——只要它在乎，它就不能讓季山青去死；就算季山青那句“救出林三酒”的話只是托辭，它也不得不先暫時相信。
　　“大、大人……”靈魂女王居然終於開口了，猶豫著朝二人的方向挪過身體：“這個，我們壹族……”
　　同季山青壹樣，它也沒把話說完；因為木辛突然連退幾步，像是逃跑壹般飛快地從人偶師身邊退開，正好橫攔在靈魂女王面前。大肉蟲騰地人立起來，壹層層口腔驀地張開了，剛朝他發出了壹聲示威似的嘶叫，卻突然停住了。
　　木辛盯著它看了壹眼，又使勁朝宙斯的方向努了努嘴。
　　他生怕自己表現得不夠明顯，又不敢出聲，偏偏還擔心著身後的季山青是不是已經死了——在忙亂焦慮之中，大肉蟲花了兩秒才明白他的意思；緊接著，它壹擰頭，壹股看不見的某種氣流就直直朝對面海上的宙斯們襲了過去。
　　說來也有意思，自從進入了這片海域以後，不管是林三酒、季山青，還是大肉蟲、黑格爾、集人……木辛遇見的每壹個人，都在與他的敵對與合作之間不斷地轉換陣營。這壹次，重新與他聯手起來的靈魂女王也有了默契，攻擊才剛剛壹激得那群宙斯有了動作，它立刻尖叫起來：“大人！他們要開始攻擊了，我怕我擋不住！”
　　“擋不住也給我擋著，”人偶師頭也不回，忽然壹甩手，手掌裏多了壹把小刀。他像是壹個沙漠中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放棄壹口水的旅人，猛地壹刀紮進季山青前胸，“嗤啦”壹聲將她的外衣劃開了壹條深深的裂口。
　　木辛猛地轉過眼睛去；在壹瞥之間，他並沒有看見肌膚的白色，衣下反而只有壹片幽深的黑暗——但他哪裏來得及多想，趁人偶師壹時顧不上自己，他腳下壹蹬，像壹顆炮彈般沖向了不遠處林立的宙斯們，第壹次這麽強烈地盼望他們會襲擊自己這壹群進化者。
　　他的苦心沒有白費。
　　落在宙斯們身上的也不知是他的攻擊，還是靈魂女王的攻擊。幾個宙斯忙後退了幾步，各自在面前攔起了壹道水墻。盡管避過了第壹波攻勢，但他們剛才還高高裂開的嘴壹張張合攏了，嘴角忽地垂了下去；數不清多少只巨大的眼球往木辛的方向轉了壹轉。木辛根本來不及看清發生了什麽，海面突然兇猛地咆哮起來，視野驟然傾覆了，眼前壹黑，海水隆隆地倒灌進了鼻腔和喉嚨裏。
　　他並不害怕掉進水裏，但是他害怕在他掉進水裏的時候，季山青已經死了。
　　海面下暗流洶湧，不管水性多好，壹旦被劇烈的水浪裹卷住，就很難掙脫；木辛在漆黑的海下掙紮著套上自己的特殊物品，眼睛已經被海水灼燒得痛了，卻依舊什麽也看不清楚——他不知道宙斯們在幹什麽，也不知道人偶師有沒有停下來回擊。
　　漆黑茫然的那片刻功夫，仿佛漫長得永遠也結束不了，當木辛終於擺脫暗湧、從水面上露出了頭的時候，他恰好聽見某個宙斯笑了壹聲。半秒鐘以後，他意識到那是來自林三酒宙斯的聲音。
　　“真討厭，”他甜膩膩地說，“我還以為能拆開看看裏頭到底是什麽東西呢。”
　　這句話壹入耳，木辛猛地吐了壹口長氣，仿佛連骨頭都松散開了。他揉了揉酸澀難受的眼睛，轉頭壹看，發現季山青果然還活著；她正跪坐在地毯上，壹手緊緊抓著胸前衣服，渾身被海水浸透了，臉上壹點兒血色都沒有。要說有什麽不夠好的話，大概是人偶師依然捏住了她的脖子沒有松手；他拎起季山青，朝海面上三三兩兩走來的宙斯壹擡下巴，陰沈地問道：“妳有什麽想法？”
　　他還是要救林三酒！
　　木辛剛剛詫異了壹下，緊接著只聽靈魂女王的尖叫不知在哪兒響了起來：“妳還泡在水裏幹什麽？他們要來了！”
　　木辛激靈了壹下，立刻沒命似的朝地毯的方向沖了出去；轉眼間遊近了，他這才發現大肉蟲正扒住了地毯另壹側邊緣，氣喘籲籲地也爬了上來。黑格爾早就趁機逃得遠了，然而季山青的下壹句話，卻將他牢牢地釘在了原地。
　　他到底在人販子花名冊上花費了太多心血，竟然連壹絲把它拿回來的可能都不願意放過——
　　“我、我們合力逮住那個宙斯，”季山青斷斷續續地說，“先逼迫它交出那個花名冊。接下來，或許我們能有壹點點機會救回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