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樂園

須尾俱全

科幻小說

  由身邊人親手拉開帷幕的末日地獄,正向林三酒呼嘯而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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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2章 寫著K字的小巷

末日樂園 by 須尾俱全

2024-2-24 19:03

  這壹次傳送後她掉下來的地方,居然是壹片傾斜的瓦片屋頂,不由讓萬林感到幾分措手不及——她翻滾著從半空中跌到屋頂上,來不及找到平衡、或抓住壹個著力點,瓦片就嘩啦啦地碎了,她收不住勢子,順著屋頂滾下去,砸在了地面上。
  萬林嘶了壹口涼氣,撐著摔痛的膝蓋,從地上爬了起來。在剛剛壹看清四周環境時,她沒忍住,連心跳都漏了壹拍——有壹瞬間,她還以為“大洪水跳躍”出錯了,把她拋回了十二界之外的末日世界裏。
  ……是了,她很快就在冷汗中反應了過來,Karma博物館裏有自己曾去過的末日世界模型,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萬林以前不知道Karma博物館裏有這壹個世界;但這兒的末日模型太多了,誰也不可能把它們都打聽全。
  要說與萬林以前經歷過的世界有什麽不同的話,此時白墻黑瓦之間小巷裏,處處仿佛都浮動著壹層淡淡的霧,總在人的眼角處漂遊著;可是再定睛壹看時,卻空氣清透、光線明亮,什麽霧也沒有。
  附近安安靜靜,別說墮落種之類的危險了,連壹點人聲都聽不見,簡直不太像Karma博物館。
  不會真出錯了吧?
  萬林順著小巷走了壹會,什麽異樣也沒碰見,倒是在壹條小巷末尾處,看見有人在地上用噴漆畫了個大大的“K”。
  什麽意思?
  看著不像是有危險的樣子……只是壹個塗鴉嗎?
  她繼續換了個方向走,卻又看見了更多的“K”字塗鴉,幾乎每條小巷口和墻壁上都畫了——“漫步雲端”世界的廣播系統不知道為什麽最近不大靈光,所以她在過去的十幾天裏,壹直沒能聽見多少十二界的最新消息,實在想不出“K”字的意義。
  不過,最近的新聞還可以再打聽,給客戶帶的東西卻該第壹時間送出去了;萬林想到這兒,從腰間皮帶扣裏壹劃,手心裏多了壹只紙鶴。
  “林三酒?”她對紙鶴說,“我已經拿到了妳要的東西,現在回到Karma博物館了。仍然在‘市政大廳’世界碰頭,妳看如何?”
  只要壹弄明白自己在哪兒,她就能想辦法去“市政大廳”世界了;萬林壹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至於那壹把小管子到底是幹什麽用的,她不想知道——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只是麻煩而已。
  紙鶴果然順利地撲棱棱飛進了天空裏,陽光在它的翅膀邊緣上閃起了壹道金光;在藍天下,它化成了壹只小小的影子,在飛經小樓屋檐的時候,被忽然伸進空氣裏的手壹把攥住了。
  萬林驀然壹驚,往後退了幾步,喝問道:“誰?”
  攥著不斷撲騰掙紮的紙鶴,那只手往回壹縮,再沒了動靜。
  “現在就把我紙鶴放出來,”萬林從腰帶扣上壹劃,手中已經多了壹根樹枝模樣的武器——那樹枝看著新鮮得很,還帶著壹團團蔥蔥綠葉。“我還可以當作沒這回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
  她自己也註意到了,她的嗓音隱隱有點發顫。
  萬林不害怕遇上劫匪,她自己也做過壹兩次劫匪;她止不住發顫的原因,是她總隱隱感覺這壹幕有點熟悉——盡管她從未被壹只手搶走過紙鶴。
  “出來!”她又喝了壹聲。壹邊說,她壹邊伸長脖子往微微傾斜的屋頂上看——空空蕩蕩,什麽也沒有。
  那人莫非已經從屋頂另壹側滑下去跑了嗎?
  萬林警戒起來,四下看了壹圈。壹只紙鶴不算什麽,她是個謹慎的人,抓住機會往外繼續走才是正經事;正當她往小巷口的方向掃了壹眼時,她看見了。
  在墻角後的地面上,僅僅露出了壹點點的,是壹排人的腳趾頭。
  萬林想了想,轉頭就朝另壹個方向跑。
  她的戰力只是中等;再說多壹事不如少壹事,沒有必要的戰鬥,就算能贏,她又為什麽要費力去打?
  萬林的腳步壹下接壹下地打在地面上,時不時繞過小巷、跳上墻頭,朝著這壹片密集的屋巷區外跑。西邊不到千米遠的地方,就是很明顯的另壹個末日世界模型了;在跑出去以後,或許暗中那個躲躲藏藏的人為了不暴露自己,就會放棄追蹤她呢?
  萬林匆匆沖入壹條小巷,在她從兩扇窗戶之間跑過的時候,她眼角余光掃見了右手邊窗戶上的倒影:神色嚴肅匆忙的自己,以及自己身後那半個赤|裸蒼白的人影——只有前半邊,就像是賽跑比賽裏的選手,才剛剛跑進攝影師鏡頭,兩條胳膊壹前壹後甩得高高的,即使是驚鴻壹瞥間,萬林也感覺到了它的興奮。
  當她感覺到腳腕壹緊、被什麽東西抓住的時候,那壹瞬間的萬林體驗到了兩件事:壹,她收不住勢,整個人都朝前方跌倒了下去,與此同時,壹個什麽東西紮入了她的後頸裏;第二,她腦海裏突然浮起了壹幅自己很久都沒有想起過的畫面。
  她用力將鏟子紮入土坑裏,壹腳將它踏下去,鏟起了壹大塊土。從挖出來的深坑中,萬林掃開土,抽出了壹條活蹦亂跳的藤蔓,將它塞進了腰帶扣裏。
  那是好幾個世界以前的事了,她那時還在各個末日世界裏辛苦地找物資。這種藤蔓在十二界能賣個不錯的價格,因為在把它種下去以後,它會迅速生長,絞殺掉附近許多種威脅——她知道,或許自己不該將這種藤蔓挖幹凈,因為它很大程度上抑制了附近地區的墮落種;但萬林依然將那壹片區域裏能找到的每壹條藤蔓都挖出來了。
  為什麽自己會忽然想到這件事?
  在萬林的額頭砸上地面、意識模糊之前,這是她浮起的最後壹個還算清楚的念頭。
  她的身體仿佛被麻醉了壹樣,所有感知都變鈍了,隱隱約約地,她能感覺到自己似乎正在被人拖行在地上——那東西,不是人吧?
  後來萬林似乎失去了壹段時間的意識;等她再度恢復了壹點感知時,她知道自己身邊多了壹個人。
  因為只有人,才會對她的容納道具感興趣;只有人——更準確來說,劫匪——才會在拿走了皮帶扣以後,還要仔仔細細地在她身上拍打搜索,生怕漏掉了什麽值錢東西。
  番外
  櫻水岸出身的末日世界,大概是所有末日世界裏,最獨特的壹個了——因為任何壹個去過【夢醒仲夏夜】世界的人,都會不得不承認壹點:在萬千世界,茫茫宇宙之中,恐怕很難找到壹個比它更美的地方。
  就連櫻水岸自己,也是在傳送之後才恍然意識到,原來末日世界不都是像他老家壹樣的;在末日世界中,荒蕪頹敗、汙糟醜怪才是常理。壹個又壹個的人類社會被突然終結時,能想象到的壹切都陷入了近乎瘋狂的敗壞與無序裏,伴隨著醜惡血汙,崩塌成了壹個世界壹個世界的垃圾場。
  然而【夢醒仲夏夜】,恰好是唯壹壹個反例。
  “妳的名字就很美,”曾有壹個被隨機傳送到【夢醒仲夏夜】的進化者,在目眩神迷之余,對他說過:“真不虧是出身於此的人,連名字都相得益彰。”
  當時剛剛進化了不到兩個月的櫻水岸,不大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我們還會被傳送走,是嗎?”他朝那個對他十分有耐心、幾乎有問必答的進化者問道,“其他的世界不是這樣的?”
  “咳,差距可太大了,不可同日而語。”那進化者擡起頭,遙遙打量著遠方地平線,喃喃地說:“如此美得像夢壹樣的世界……為什麽會終結呢?不,應該說,這裏怎麽能算是壹個末日世界?”
  遠方的暗藍天幕下,壹輪冰雪似的龐大圓月正壓在地平線上,襯得遠山就像是輕巧折紙壹般;近處草地上低頭尋食的野鹿,在冰白廣闊的月色幕布下,被映成了三三兩兩的剪影。
  其實在末日到來以前,櫻水岸出生長大的這壹個世界,還不如現在美;至少那時的月亮,仍舊是壹個正常的月亮,小小地掛在天空裏。
  “怎麽可能?妳是說,末日來了,這裏反而變成了……如今這樣?”那進化者聽了之後,吃了壹驚,卻仍沒有擺脫面上那做夢壹般的恍惚。“我們做進化者的,顛沛流離、朝不保夕,不知道哪壹天就會沒了。如果橫豎都是個死,我倒寧可讓這樣美好的世界成為我的葬身之地……”
  事實上,他後來果然也死在【夢醒仲夏夜】了。
  櫻水岸是在很久之後才聽說了他的死訊;他曾經想過,究竟是什麽招致了那壹個給了自己不少啟蒙知識的進化者的死亡,想來想去,他總覺得是人。
  妳看,在【夢醒仲夏夜】中,要分辨本地進化者和外來進化者,其實是壹件很容易的事——看外貌就行了。
  不管本地人在進化時長相如何——事實上,醜人似乎無法進化;不過話說回來,末日前大家就很崇尚美,在各種手段加持之下,其實也沒有幾個特別醜的,進化者卻依舊是少數——在進化之後,都會壹天天地變得愈發令人移不開眼。
  每壹個本地人,都像是被小心地依照各人特色,設計塑造出來的自然寵兒;有的如同清晨滴落的露珠,有的仿佛閃爍著粉光的珠貝,有的坐在壹裘長裙中時,就像坐在雲霧裏。
  簡直好像【夢醒仲夏夜】不允許自己的造物之中,有不夠美的存在。
  如此特殊美貌的壹個群體,又是才進化不久的,能力不強,按理說,很可能會受到外來的高等級進化者的覷覦或損害;因此在最初的壹段時間裏,櫻水岸每次遇見本地進化者時,都會提醒對方,什麽地區出現了外來的進化者,要他們小心。
  後來他就漸漸不再提醒了。
  那壹個後來死去的進化者,曾說過這壹個世界美好得令他甘願葬身於此;櫻水岸就不大贊同這句話——美是美的,美好則不見得。
  他有壹句話從沒說出口;【夢醒仲夏夜】有的時候,實在是在沒有必要的地方上,美得沒有必要——比如說,此刻從他小腹裏汩汩湧流下去的鮮血。
  櫻水岸低下頭,看著濃烈鮮紅的血迅速染透了他的白T恤,仿佛無數朵開至最盛的紅玫瑰,湧擠繁簇著,以他的生命為材料,綻開了另壹場最激烈濃艷的生命。
  有什麽必要讓他的死相也很好看嗎?
  他站在月夜雪地裏,看著濃艷得近乎妖異的壹朵朵玫瑰逐漸盛放在腳邊,想起了自己曾經在壹處懸崖下看見過的壹幕:懸崖頂上是壹種此地特有的白樹叢,大片大片盈白樹葉與淡銀色樹枝間,依稀睡著壹個輕盈的人影;月光蒙上她的身體,流入銀白與暗影裏,汪成了壹片霧氣般的、柔柔托起她的湖面。
  妳說,這有什麽必要?
  死了就是死了,櫻水岸無動於衷地想,早點分解成細菌的食物就可以了,他對於讓人駐足贊嘆自己死後的美感,實在是提不起半點興趣。
  “餵,妳需要幫忙嗎?”
  壹個聲音冷不丁地將他從失血過多的迷蒙中驚醒了過來。
  櫻水岸回過頭,當他看清楚從陰影中走出來的女孩時,心底微微地松了口氣——對方五官端正,唇紅齒白,但也僅止於此了,在【夢醒仲夏夜】世界裏,她實在連中等都算不上,壹看就知道,不會是本地人。
  “啊,妳是……妳是本地人。”
  那女孩走近兩步,不由小小地吸了口氣,目光忍不住在櫻水岸身上流連了好幾圈。其實不怪她,【夢醒仲夏夜】世界裏的美,簡直是壹種濾鏡般的改造效果,即使是他腹間按理說應該看起來很可怕的傷和血,也變成了壹個極具沖擊性的、張狂激烈的藝術品。
  “妳看完的時候,告訴我壹聲,我趕時間。”櫻水岸指了指自己的小腹說。
  “啊!不好意思,”那女孩激靈壹下回過了神,急忙說:“我從沒見過有人受傷都能這麽好看……對不起對不起,壹時看得有點入迷了。那個,我有急救的東西,我給妳拿——”
  “謝謝,但是沒有用的,我試過了。”櫻水岸低聲說,“妳看見這片雪地了吧?”
  那女孩翻找東西的動作壹頓,低頭看了看。“是的……誒,這裏怎麽有雪……”
  櫻水岸無聲地壹笑。
  “是剛來這個世界的嗎?”他有點支撐不住了,跌坐在地上,喘息著問道。
  他的每壹個動作,對於那女孩來說都像壹場新展開的夢境,以至於她呆呆看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要回答他:“唔,才幾個星期而已……”
  據說本地人若是去了別的世界,這種惑人的夢幻感也會消失;櫻水岸低低嘆了口氣,想到自己可能再也沒有知道的那壹天了。
  “怪不得。”他輕聲說,“我自己用上的急救手段,看樣子都是白費了。就連這個世界也感知到了我的死亡過程……大量失血造成的死亡。所以我所在的地方,就積起了這麽幹凈的白雪……別的不說,這個世界的審美,是無可挑剔的。”
  那女孩張開嘴,楞住了。
  “這個舞臺,或者說墳墓,現在還不大完整。如果妳在這兒等壹會,”櫻水岸壹笑,說:“或許還會看見其他的因素……我也不知道會是什麽,星空?我想不出來。”
  “妳不會死的,”
  那女孩突然搖了搖頭,說:“妳既然是本地人,想必才剛進化不久吧?那妳身上肯定也沒有太多好東西。我不壹樣,這都是我經歷過的第三個末日世界了,我有壹個珍藏已久的特殊物品,非常珍貴,只要我用上它,妳肯定沒問題的。”
  櫻水岸感覺到,他背後多出了壹塊巖石。這想必也是最終展示的壹部分;看來【夢醒仲夏夜】希望他能倚在壹塊巨石上死去,而不是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後者肯定是不大好看的。
  他倚在巖石上,向那女孩張開了手臂。“是嗎?妳想來試試嗎?”
  那女孩從腰間摸出壹個什麽東西,此時得到他首肯,這才趕緊幾步走了上來,還小心地避開了雪地上妖異濃烈的大花。她有點不敢看他似的,只低頭掀開了他的T恤,手上忙活起來。
  櫻水岸看著她的頭發,心底壹直在等她的異樣;即使是剛剛進化不久,他也明白了末日世界是壹個多麽殘酷的地方。貿然走出壹個願意用自己珍藏已久的特殊物品救他命的人,他不相信這其中沒有暗藏的什麽詭計。
  “事先聲明,這些雪,巖石,可都不是無中生有而來的。”在那女孩跪坐在他身邊時,櫻水岸低聲說道。“這壹處死亡舞臺本身,也是這個世界在汲取了我的生命後創造出來的……它不僅僅是在等我去死,它是在用我的死亡來搭壹個景。”
  所以,就算她暗中留了什麽殺手,也都是沒必要的——
  然而那女孩卻在這時低低抽泣了壹聲,令他忍不住壹楞。
  番外
  對於壹個剛進化沒多久的人來說,【細胞將軍】確實是壹個超乎想象的神奇東西。
  櫻水岸很清楚,他的小腹、以及他腹內五臟其實都已經被挖走壹大塊了,他要是狠下心,甚至能將手伸進血洞裏,摸到被扯碎了壹半的內臟。
  但是當然了,假如讓壹個外貌如此優越的本地人,滿面痛苦、腸臟滾落,在地上呻吟慘叫,那自然是壹個有違世界美學的畫面,什麽夢幻感都要破滅了;所以櫻水岸才能夠走動說話,才能夠倚在雪地黑石上,安靜等待著大雪落在他失血後比雪還要白的皮膚上。
  ……甚至連對死的恐懼,他都感覺不到了,好像死只是誰提出的壹個淡淡的、很遙遠的建議。因為只有這樣,將死的美人們才不會被恐懼絕望扭曲了面龐。
  為了這個世界的美,壹切都是可以抽取、排列、吸收、犧牲、改造的,無論是人還是物,都只是世界畫布上的壹滴油彩。
  因為他的傷太嚴重,【細胞將軍】足足花了兩三天的工夫才將他逐漸修復好,讓新生的無數細胞重組出了他的血肉內臟。在這個過程裏,櫻水岸也漸漸和這壹個名叫吳烏的女孩熟悉了起來。
  “我本來是打算將它留著,當成壓箱底的救命手段的……”吳烏小心地將【細胞將軍】收起來,語氣裏都是心疼:“哎,先留著吧,當個樣本,說不定以後還能再找到壹樣的。”
  “只能用壹次?”櫻水岸微微從稻草堆裏擡起身,虛弱感還沒完全從血管裏消失。“那妳……”
  “我再找別的吧,”
  吳烏話是這麽說,眉頭卻也忍不住皺了起來,似乎她也不知道以後該怎麽再找到這麽珍貴的救命道具。“確實很難就是了,我攢了好幾件道具,才終於和別人換來了這個……我聽說,往西去有壹個進化者聚集地,是由小副本為中心發展出來的,我接下來去那邊試試運氣好了。”
  懷著幾分淡淡的愧疚,櫻水岸沖她微笑了壹下。“我也幫妳壹起找,”他低聲說,“妳初來乍到,有我跟在妳身邊,妳也更安全壹些。”
  不管是彌補還是報答,他眼下能做到的確實也只有這麽多了。
  他頂多算是壹個剛入門的進化者,就連特殊物品都只有壹件;那東西他自己都不大好意思往外拿,名叫【嚇妳壹跳】——物品名稱就已經完全概括了物品作用,除此之外,連拿它當石頭砸人都不夠分量。
  吳烏不由笑了,點了點頭說:“好,那我就放心多了。【夢醒仲夏夜】還真的很不壹樣……”
  比如說,【夢醒仲夏夜】裏的墮落種有好幾個不同版本的,其中壹種,長得就跟童話裏的精靈壹樣:尖尖的耳朵,纖長的四肢,在不狩獵人的時候,喜歡坐在林木、花叢或湖水邊,用輕靈得如同仙樂壹般的嗓音彼此談笑。
  “被‘精靈’迷惑得自願送上門的人,我也聽說過不少。”櫻水岸壹邊走,壹邊解釋道:“而且,別以為在都市場景中就看不見墮落種了……妳看到那個商店了嗎?”
  進入末日後,反而愈發窗明幾凈、不染塵埃的空蕩蕩品牌店,依然每天都在營業。
  不僅每天開門,而且每隔幾天,櫥窗裏的大花瓶中就會換上新鮮的大捧插花;今天用了壹種極罕見的“大地翅膀”,半透明水晶壹樣的羽翼形花瓣上,縷著壹圈天然而精巧的淡金邊,正好呼應了今天店內的新品服裝。
  “這衣服也太漂亮了!”吳烏壹眼掃見櫥窗裏掛著的長裙,果然就挪不動步子了。“不僅漂亮,看起來甚至還不影響行動……”
  櫻水岸在她忍不住要轉頭往店門口走的時候,按住了她的肩膀。“妳要進去看裙子嗎?”
  “是啊,”吳烏眼光流連在裙子上,拔不開了,說:“我壹直在找壹件合適衣服,它這麽美,卻又很實用……正好給我穿。”
  “那是個墮落種。”櫻水岸提醒她。
  吳烏壹怔。“什麽?”
  “裙子,”他指了指,說:“是壹個墮落種。”
  吳烏站在原地,好幾秒說不出話。
  “穿上它的人,會變成下壹次展品和花束的材料。”櫻水岸敲了敲玻璃,長裙的流蘇袖頓時朝他飄擺了幾下,仿佛在叫他快滾。
  不止是衣服,人能想象到的壹切:食物,水源,光,武器,寢具,用具……每壹個都像是設計師專門精心設計出來的藝術品,但同時,誰也不知道自己哪壹天坐進去的哪壹張椅子,就是壹個墮落種。
  “所以,生存訣竅是找盡可能外表平庸的東西嗎?”吳烏問道,“雖然這裏的壹切都很美,但相對來說不那麽美的,就應該比較安全了吧?”
  櫻水岸看著她那壹張五官平淡的面容,笑了笑。
  “我猜是這樣的。但是我經歷過的也有限,所以妳還是小心壹點好。”他不忘提醒道。
  他曾經和本地人結伴同行過好幾次,因為他總以為,同樣出身、同樣經歷的人,或許更可靠壹些;最後壹次和本地人結伴的結果,就是遇見了吳烏。
  如今相貌平平的吳烏,反而更能夠令他身心都放松舒展下來——有壹次,當吳烏從外面抱了壹頭受傷的小鹿回營地,櫻水岸看著她手忙腳亂地給它上藥包紮,那壹刻甚至恍惚感覺得救的人是他自己。
  或者應該說,再次得救了。
  他已經多久見過這樣的壹幕了?在【夢醒仲夏夜】裏,美麗的東西是潛在的危險,但同時美麗的東西也是潛在的資源——只要妳知道如何收割它。
  壹頭嬌弱、輕盈、纖巧卻受傷了的小鹿就很完美;只需折斷它的脖子,就能將它那壹種無辜澄澈、引人愛憐的美,吸納到自己身上,在有效期內,想用就能用出來。有的時候,獵物若是合格的話,甚至還可以激發出更叫人想不到的優勢。
  櫻水岸想不通,為什麽壹個如此專註於美的世界裏,會允許這麽難看的事。
  “妳這個人,明明才進化,卻比我還不信任人,憤世嫉俗的。”吳烏笑話他說,“妳沒聽說過‘相由心生’嗎?就算它不適用於每個人,總體而言,我也是相信這句話的。”
  她是怎麽活過三個世界的啊?櫻水岸忍不住腹誹了壹句。
  二人結伴的壹路上,盡管避免不了波折危險,但他們終於還算順利地找到了那壹個進化者聚集區。來來往往的人中,固然有不少本地人,大多數卻都是外來的進化者;櫻水岸看著來來往往的或尋常、或粗陋的面孔,竟久違地感覺到了幾分新奇有趣。
  “什麽【細胞將軍】?”壹個中年漢子剛剛不太客氣地回答了壹句,目光轉到櫻水岸身上,頓時楞了楞。本地人身上那種幻夢壹般的惑人力量,哪怕對於這樣壹個外表粗糙的漢子也能生效,他放緩了幾分口氣,說:“世界上特殊物品多了,我哪能每個都聽過呢。妳要是想找救命的東西,也不止有這壹個選項嘛。”
  “還有什麽?”櫻水岸來了興致,問道:“該去哪裏找?”
  “妳們要是有錢,可以把話散出去,說求購這樣的物品,讓人帶價上門就行了。”中年漢子大概從他們臉上的難色看出來他們沒錢了,又指了指營地區中央、相較而言很冷清的那壹棟樓,說:“喏,要不妳們去那看看好了。”
  “那不是副本嗎?”吳烏皺著眉頭問,“去那看什麽?”
  中年漢子似乎沒有想到自己會聽到這樣的問題,上下打量了她幾眼,說:“妳不知道?那是個尋寶小副本,妳去那碰運氣,成功幾率更大些。”
  番外
  等二人做好準備進入“辦公室政治”副本的時候,遠方天色都漸漸泛開暗藍了。
  【夢醒仲夏夜】裏的每壹個自然時段都各有各的美,但朝日初升與暮色四合的時候,總能吸引最多的目光。整壹片營地區的人,幾乎都停了腳步、放下了手頭的事,仰起頭,靜靜地看著語言難以描述的光影與色彩,像淡煙、像夢境壹樣流過天幕,籠下人間。
  趁著誰也沒註意,櫻水岸與吳烏二人悄悄地滑入了樓裏。
  好像副本是可以逃過世界之力的,所以樓房的樣子平平無奇;雖說它也不算難看,可跟四周環境壹比,卻好像夢境上生了壹塊胎記。
  “不要擔心,”吳烏堅持要打頭走在前面,還不忘安慰他:“雖然以前沒遇見過幾次,但我對這種尋寶副本專門了解過,妳跟我行動就好。”
  櫻水岸以前只經歷過壹次副本,還是不小心踏進去的,正是在那個副本以後,他才知道了世界上還有副本這種東西。吳烏說的不錯,由她領著,他們確實還算順利、有驚無險地摸上了二樓;這樓房生前是壹個商業辦公樓,只要想辦法從壹樓“保安”身邊混過去,尋寶地圖就在他們眼前打開了。
  二人面臨的前幾個挑戰都不算太難,最初那壹項“10分鐘內送達文件”甚至可以算是充滿了緊張感的遊戲,好玩多於危險,讓兩個人邊走邊笑了壹路——自然,獲得的獎賞也都普普通通,哪怕入門級進化者也能看出來它們不算珍貴。
  櫻水岸把東西都推過去,開玩笑似的說:“這些都給妳,樓上好東西都歸我。”
  正在把小玩意往容納道具裏收的吳烏,聞言不由看了他壹眼,過了幾秒,櫻水岸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了,解釋道:“別當真,我是跟妳開玩笑的。”
  “我知道啊,我騙著妳了吧?”吳烏噗嗤壹聲笑了出來。
  不過隨著二人逐漸往上走,難度也開始越來越大,到了第六層的時候,二人神色凝重,早就沒有半絲說笑的意味了——頂多再走兩層,他們就會因為難度過高而不得不打道回府。
  “準備好了嗎?”吳烏小聲問道,在櫻水岸點了點頭後,她推開門,二人壹起走進了第六層的第壹家公司。
  與以前走入的每壹家公司壹樣,他們只要壹進來,就立刻成了該公司的最新雇員——接下來,果然從部門經理辦公室裏走出了壹個幽魂似的人影,沖他們招呼了壹聲:“今天入職的?過來,我有工作分配給妳們做。”
  幽魂似的副本生物——或者說部門經理——給出的任務,讓櫻水岸面皮都抽了幾下。
  作為新入職員工,他們的工作量卻大得驚人;好像整個部門裏最惱人的、沒人願意幹的活,全都壹股腦倒在他們頭上了。副本與辦公室壹結合,“工作”就變成了壹件非常討厭危險的事,比如說要從不肯出咖啡的咖啡間裏,找出規律、尋找破綻,想方設法地破解出它把咖啡豆藏哪了,怎麽才肯做咖啡,還要抵抗擊退時不時來偷咖啡的“同事”——否則被偷走壹次咖啡,就要被扣掉五個小時壽命。
  這種工作,“部門經理”壹口氣給他們發了六個,卻還不算完,還有壹個“額外獎勵項”。
  “我聽說最近有風聲,公司裏有人私下準備聯合大家成立工會。”副本生物推了推眼鏡,說:“工會這種東西可太壞了,對不對。在妳們工作的時候,我希望妳們能夠找出究竟是誰帶頭的,誰打算參與,他們的訴求是什麽,並且不管妳們用什麽手段也好,都必須要讓他們的計劃流產。”
  臨走時,副本生物補充道:“有了工會,多影響工作效率?以後讓人加個班都難了……這都是為了公司好。為了給妳們動力,妳們只要完成壹部分工作,就能立馬收到相應的獎勵。不過當然了,他們也會反向偵查,所以妳們自己要小心,別被他們發現了……否則妳們也要有危險的。”
  櫻水岸挑了三個工作任務以後,吳烏則變成了辦公室裏的清潔阿姨——她腦子轉得快,馬上就想到可以借著清潔的便利,查其他人的電腦、文件和垃圾桶。
  “來,”櫻水岸在走過她身邊的時候,悄悄遞給了她壹個滾來滾去的眼珠子。“這個是我剛拿到的,我覺得妳正好用得上。”
  “妳不能都給我啊,”吳烏看了看“眼珠子”,說:“不過這個我確實用得上……唔,算是我向妳借的吧。”
  “沒事,”櫻水岸拍了拍她肩膀,“都是朋友了,還客氣什麽?等妳補回了救命道具再說。”
  吳烏聽見“朋友”二字時,微微壹怔,隨即眼睛裏閃爍起了明亮的光;她咬著嘴唇,卻也止不住笑地點了點頭,“嗯”了壹聲。
  別看櫻水岸才進化,戰力還不強,但他心明眼亮、頭腦敏捷,完成任務時幾乎勢如破竹,不過三十分鐘後,就又拿到了壹個新物品:【牽引線】。
  “這是幹嘛用的?”他向部門經理問道。從副本裏拿特殊物品,好處就是副本同時也會給出對獎勵物品的講解。
  “這東西可好得很,”副本生物壹本正經地說。“別的進化者不管要對妳幹什麽,首先得找得到妳,對不對。這個【牽引線】,就是冥冥之中壹股力量,能將別人看妳的目光、別人走向妳的腳步,別人對妳發出的攻擊,別人對妳親上來的嘴……總之,只要是妳不想要的、來自其他進化者的,哪怕是註意力,也能統統引到別的地方去。”
  嘴那個,是怎麽回事?櫻水岸腹誹道,就因為他是本地人?
  這麽說,【牽引線】確實很珍貴。比起事後才能救命的道具來說,事先能避免傷害的無疑更好……
  櫻水岸壹走出辦公室,立即在格子間大廳裏找起了吳烏;但沒等找到吳烏,他卻被壹個意料之外的任務給纏住了——他不小心走過前臺時,被那兒的副本生物給拉住了,非要他馬上就幫忙理清辦公室用品才行。
  原來辦公室裏還有臨時出現的挑戰?
  “我剛才看妳又去了部門經理辦公室,”前臺坐在椅子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清箱子,又像嘲諷,又像試探似的問道:“妳今天都去好幾次了,看不出來,妳還挺會找部門經理拉關系的?”
  櫻水岸動作壹頓,想起了部門經理的警告。“我完成了幾個工作,要找她匯報,”他含含糊糊地說。
  “跟妳壹起入職的,可從沒有去匯報過呀,”前臺生物笑嘻嘻地說,“是她什麽都沒完成嗎?”
  吳烏在打探情報的同時,也完成了兩個任務,這壹點櫻水岸很清楚。他直起腰,笑著說:“是妳恰好沒看見吧?不信妳去問問她。”
  ……還可以順勢找到吳烏。
  前臺生物哼笑了壹聲,轉過椅子,卻不再提這壹茬了。櫻水岸只好低下頭繼續工作,這時候聽見前臺電話響了;那副本生物撈起電話,懶洋洋地說:“妳好——哦,是妳呀。嗯,對,確實是,我問了……那就證明給我看唄。”
  在說什麽?
  櫻水岸才生了壹點好奇,卻驟然只覺後背上壹寒——他如今在重重歷險之後,也培養起了對危機的敏銳感,立時就意識到,背後有什麽東西襲上來了。
  幾乎在同壹時間,辦公室大廳裏響起了吳烏的驚叫:“櫻水岸!小心!”
  當背後那壹道尖銳的破空之物在眨眼間就吹起了他的頭發時,手腕上的【牽引線】已經火燒火燎地燙了起來;櫻水岸微微壹側腰,反手向下壹抓,果然摸到了壹條無形無色、純由能量形成的線——他壹揮手臂,那個襲來的小小影子從他耳邊兇猛尖利地擦了過去,轟然壹下,將整面辦公室墻壁撞出了蛛網。
  “妳沒事吧?”吳烏大步跑了過來,臉色都白了。
  “我沒事,”櫻水岸給她看了看【牽引線】,將來龍去脈簡單講了。“多虧了這個東西……想不到我壹拿到就用上了。”
  “太好了,那妳千萬別摘下來,”吳烏拍了拍胸口,小聲說:“他們發現我們在打探消息了?”
  “不,妳應該戴著它,”櫻水岸想了想,將【牽引線】取下來,說:“妳做的事比我危險,他們不可能有證據證明我在打探消息,有談的余地,可是妳必須得有保護。”
  “可是……”
  吳烏似乎想反駁。在她在考慮該說什麽的時候,櫻水岸忽然捕捉到了身後墻上壹聲極細微的動靜,就像是……像是被撞碎後的壹小塊墻皮,輕輕跌在了地毯上。
  幾乎沒有任何理由的,他的腦海裏再次發出了警告訊號。
  假如有時間回頭看的話,他會發現剛才那壹個小黑影,正從墻上蛛網的中心裏壹點點往外拔,從而碰掉了墻皮;可是櫻水岸此刻除了往前壹撲、伸手攬上吳烏之外,半點空暇也沒有了——吳烏驟然被他壓上來,壹時間受了驚,在下意識的掙紮中壹閃身,反而叫那壹個淩空刺過的小小黑影給劃開了手臂肌肉。
  血像小瀑布壹樣湧出來,順著她壹下子軟了、沒了生命般的手臂流下來,將她半邊身子都給染紅了。
  “對不起,”櫻水岸壹時什麽都忘了,趕緊跪坐在她身邊,急聲說:“我怕我避開之後,那東西就會迎面打上妳,所以才……我這就幫妳處理。”
  他沒有多少能急救的東西,也想不起來找吳烏要,情急之下,壹把脫掉了身上黑T恤,緊緊地將吳烏皮開肉綻、觸目驚心的傷口給裹了起來。
  那東西就跟回旋鏢壹樣,說不準什麽時候就又要再打回來;櫻水岸想到這兒,趕緊擡眼看了看——卻發現那小黑影此時正壹動不動躺在不遠處的地毯上,好像沒了氣力似的,原來是壹個背後數層翅膀如同旋轉刀刃壹樣的金屬甲蟲。
  他紮緊了T恤,疼得吳烏抽了壹口涼氣;那金屬甲蟲背後薄薄的羽翼,微微顫了壹下。
  櫻水岸看了看吳烏,又看了看那金屬甲蟲。
  “妳沒事就好,別管那個了。”吳烏捕捉到了他的目光,面色蒼白地說:“我們大不了趕緊走,反正工作任務也完成了……什麽額外獎賞,不要了……”
  櫻水岸回頭看了看前臺。辦公室裏的副本生物,遠遠近近地站著,看著地上兩個人,誰也沒有開口或伸手的意思。
  “妳拿到了幾個獎賞?”櫻水岸低聲問道。
  “不重要,”吳烏頑固地搖了搖頭,“獎賞都是身外之物,我們人沒事才——”
  “不,我的意思是,妳剛才完成了兩個任務,妳就應該已經拿到了兩個獎賞,對吧?”
  吳烏壹怔,看了看他。“……是啊?”
  “哪兩個?”櫻水岸的聲音十分溫柔,目光專註而明亮地流連在她臉上。“能給我看壹眼嗎?”
  “現在?出去再看行嗎?”吳烏不解其意地問道。她的面龐沒了血色,壹雙眼睛卻水潤黑亮,擡眼望著他的時候,嘴唇還發著顫,如同壹頭戰戰兢兢、仍強壓驚懼的小鹿——
  櫻水岸突然被這壹個念頭給擊中了胸口,仿佛胸骨都跟著壹起碎了。
  “那頭鹿呢?”他柔聲問道。
  吳烏壹怔。“什麽?”
  “妳包紮完以後,我就再也沒看見那頭鹿。”櫻水岸低聲說,“我默認為妳把它放生了。”
  “是、是呀,我是放生了的……”
  櫻水岸從地上站起來,垂下手臂和眼皮,看著地上的女孩,面容漸漸涼了下來。剛才的汗,沾上的血,點點綴在他赤|裸的皮膚上,閃著顏色不同的光澤。
  “我們【夢醒仲夏夜】的本地人……在進化之後,對於被收割的美,都很敏感。”他微微笑了壹笑,說:“怎麽?我忘了告訴妳嗎?”
  吳烏低下頭,考慮了壹會兒。
  等她再擡起頭的時候,她身上那壹種小鹿般無辜澄澈、引人憐愛的美,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她張開嘴,抱怨響了起來:“怎麽會這樣?妳們本地人到底有多少優勢?”
  “我騙妳的。”櫻水岸說。
  吳烏壹怔。
  幾秒以後,她又是好笑又是好嘆壹樣,反復搖了幾下頭,說:“真的?妳還有這種心眼?想不到……我居然被妳給騙了。”
  “為什麽?”櫻水岸近乎冷靜地問道。
  “什麽為什麽,”吳烏捂著手臂,站了起來。“妳自己都說過的吧,收割了人,我能激發、能獲得的優勢才最大。而且妳身上有壹種我最想要的特質,別的本地人身上都沒有,讓我不得不出此下策……妳以為我就很願意費這麽長時間跟妳繞圈子?早在發現妳受重傷的時候,我就可以解決妳了。”
  “什麽特質?”櫻水岸機械地說。
  “信任人的人才會被別人信任。”吳烏笑了壹笑,倚在墻上,說:“我特別喜歡妳那種……怎麽說呢,就像壹頭飛過雪山高原的野鷹壹樣,看起來又幹凈,又自由,讓人覺得只需時機對了,妳就會獻上全部的信任。我想要那種特質,裝的再好,也裝不了壹輩子。”
  櫻水岸打量著她,不得不承認壹件事:他確實經歷的還不夠多。美貌的東西或許有毒,可不美貌的,卻未必就安全。
  “為了那種特質,我必須要讓妳信任我。妳不信任我,妳不展露出那種信任,那我收割了妳,也無法拿到最大的優勢。所以,妳必須得在對我的信任中,被我殺死,這壹點妳以為很容易做到麽?”吳烏坦誠地說——或許有點坦誠得沒必要。
  眼角余光裏,甲蟲忽然顫了顫。
  櫻水岸明白了。
  這樣的壹個人,怎麽可能犧牲壓箱底的寶貝去救他;所以,【細胞將軍】未必壓箱底,【細胞將軍】也未必失效了——吳烏在拖延時間,恢復傷口。
  “妳笑我天真,可是妳嘴上怎麽說是壹回事,實際行事上,我卻從來沒有見過像妳這麽又天真、又壹腔浪漫的人。”吳烏繼續說道,“妳這樣遲早要吃虧,妳就當是我教了妳壹課……”
  她的話沒說完,櫻水岸的臉忽然脫離了頭顱,驟然朝她壓了過去,仿佛五官都要在半空中崩潰四散壹般,身體卻還站在原處;吳烏這壹驚非同小可,壹聲驚叫之中,地上的甲蟲果然迅速騰飛了起來。
  【嚇妳壹跳】只有這麽大作用,可是也夠了。
  櫻水岸輕輕走上了壹步,趁著吳烏還沒緩過神,壹把抓住了她的衣服前襟,揚臂就將她朝甲蟲甩了過去——金屬羽翼旋轉著破開皮肉的聲音,吳烏的慘叫聲,壹時間與血點壹樣,濺在了半空裏。
  “她是負責打探工會消息的探子,”櫻水岸沒有朝她投去壹眼,扔下了壹句話,轉身就朝辦公室門口走。“我完成任務了,我走了。”
  不知道為什麽,他的皮膚壹直滾燙著;直到他走入樓外的涼夜裏,汗依然在蒸騰著離開了他的皮膚,令他仿佛走在壹身光暈與霧氣裏壹樣。
  櫻水岸擡起頭,發現今夜【夢醒仲夏夜】安排的夜空,是壹片巨大銀河。
  沒有關系,他對自己說。
  美當然是罕有的。
  ……他大概果然只是壹個無可救藥的浪漫主義者,在美不再存在的世界裏,尋找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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