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5章 林雞賊

　　“我知道，我知道，”
　　地莫在推開面前壹扇木門時，壓低嗓音朝林三酒擺了擺手：“我答應房主讓他躲在壹邊悄悄觀察妳，的確做得不大合規矩……不過，請妳理解我，我這麽做也有不得已的理由。”
　　“什麽不得已的理由？”林三酒悄聲質問了壹句，跟著他壹閃身走進了門後。
　　“他付我錢了。”
　　地莫扔下這句話的時候，趕忙加快腳步，走進了酒吧昏暗的燈光下；林三酒擡眼壹掃，發現那侍應生已經註意到了他們，只能強忍住氣，作出若無其事的樣子隨著地莫坐在了吧臺旁。
　　“怎麽又回來了？”侍應生明顯楞了壹楞。離近了壹瞧，他生了壹張長方臉，看起來大概三四十歲；碎胡茬染得他面頰泛青，皮膚紋理深深地印在臉上，浸透了壹股不屬於酒吧侍應生的風霜感。
　　看著倒像是壹個挺正派的人。
　　“妳看，”地莫轉過脖子，指了指他腦後的傷口，那條傷口上的血幹了，黑紅壹片。“剛才出去時讓人找著了。要不是她剛好還在附近，我今天可能要丟了小命。”
　　“是嗎，”侍應生瞥了林三酒壹眼，對地莫說道：“妳差點讓我壹語成讖了。”
　　“是啊，所以來喝杯酒，壓壓驚。我請客，妳也來壹杯嗎？”
　　他搖了搖頭，給二人各上了壹杯金紅色的液體，慢慢走到了吧臺另壹端去。
　　“嘗嘗，少婦之吻。”地莫將酒杯推給林三酒，自己先抿了壹口：“十二界中最美味的酒之壹。”
　　酒初入口時清透微甜，隨後像剛剛成熟起來的年輕女人壹樣，露出壹股柔和醇厚的口感來。它裹著許多細碎冰粒，涼涼地、壹粒粒兒地輕輕刮過神經，像女人薄薄的指甲尖；但滑下喉嚨時又如此火熱，讓人竟生出壹種錯覺，仿佛得到了壹個美人唇舌糾纏、余味回甘的吻。
　　林三酒急忙喘了口氣，用手掌扇了會兒風，給自己臉頰降了降溫。
　　“味道不錯吧？”地莫觀察著她的神色，嘿嘿笑了壹聲：“很奇怪，這個酒在女人之中反而更受歡迎。”
　　壹邊覺得不可思議，林三酒卻又壹邊覺得隱隱能夠理解。她端起杯子又喝了壹口，待酒液徹底落入腹中之後，才開始談起了正事：“對了，關於那個房子——”
　　“妳說。”
　　“實話說，我很有興趣。”她擡眼看了看侍應生，不過對方背對著她，很難看出來他是不是真的微微繃起了身體。“它正好符合我的所有要求。”
　　“但是……？”地莫放下杯子，“我知道有個但是。”
　　“但是價格太高了。”
　　“唔……價格的確不低。不過妳要想到，這麽近乎完美的房子，這個價格其實已經算是比較合理的了。”
　　“我不知道它有多完美，”像真正討價還價時壹樣，林三酒開始挑剔起了房子的不好：“畢竟全息影像的時長很短，除了幾個主要區域，還有很大面積都沒有看見。”
　　“三百多英畝呀！都看完，咱們也不用幹別的了，天黑又天亮了。”
　　“我知道，但是價格還是太高了。更何況它的外形我也不滿意，”她說了壹句謊，“壹個環狀，這是什麽設計呀，而且太惹眼了，不安全。”
　　“這種房子都是有偽裝屏障的……”
　　地莫壹句話沒有說完，就因為她搖了搖頭而中斷了。他嘆了口氣，問道：“妳覺得什麽價格能接受？我可以替妳聯系壹下房主。”
　　林三酒沈吟著站起身，將空杯子拿在手裏，若無其事地壹步步走向了侍應生。她將杯子遞給他以後，沒有急著回去，反而倚著吧臺對經紀人笑了笑：“降低百分之六十吧。”
　　這個近乎無理取鬧的數字壹出口，意老師忍不住在她腦海中倒抽了壹口涼氣。
　　這是在【Scrooge Mcduck Power】能力運轉下報出來的數字，林三酒自己其實比誰都吃驚；隨即又生起壹股懊惱，生怕圓環房主會覺得她毫無誠意而根本不賣了。她此刻與那侍應生之間只隔了壹個吧臺厚度的距離，按理說，麥克老鴨能力應該足以影響到對方了。只是這個價格離譜得已經讓地莫變了臉色，實在叫她心裏惴惴的——“降低百分之六十？”
　　地莫不由自主地擡高了嗓門，這壹點他們二人之前可沒有排練過。
　　“壹百塊錢的東西，四十塊錢賣給妳？”
　　林三酒總不能立即軟下來，只好板著面孔說：“這是小學數學，妳不用重復給我聽。這樣，妳現在就聯系房主；如果能夠降低到這個價格，我馬上就付錢。妳的經紀費用還是按原價給，怎麽樣？”
　　地產經紀人的臉色，讓她覺得自己可能的確是瘋了。二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在酒吧壹片沈默中，地莫十分勉強地點點頭：“我……我試試。不過，妳最好規避壹下，這是行規。”
　　“好，”林三酒敲了壹下吧臺，在余光中瞥了壹眼侍應生。對方壹動沒動，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麽；帶著幾分忐忑，她咳了壹聲：“那我過多久回來？”
　　十分鐘之後，林三酒再度推開了酒吧大門。
　　她原本對於自己暫時離開後，麥克老鴨能力會不會仍舊有效還有幾分擔心；不過當她的目光落在地莫臉上時，她的擔心全化作壹口長氣，從口中吐了出去。
　　“我、我真是沒有見過這樣的事情，”地莫臉色又驚又奇，紅中泛白：“沒見過妳這樣摳門的買家，也沒見過這麽好說話的賣家……”
　　“他同意了？”林三酒還是有些不敢置信地問了壹句。
　　“沒有，但是也差不多少了。”地莫瞥了她壹眼，仿佛她是壹個剛從圖片裏鉆出來的幽靈，反正是壹個叫正常人無法理解的東西。“他不同意降低百分之六十，但是可以降百分之五十——價錢少了壹半！”
　　【Scrooge Mcduck Power】的目標在於將每壹筆生意都以最優惠的價格拿下來，而不是要毀了生意讓人做不成；從這個角度來說，它所報出的價格，實質上都是在保證交易前提下的最低價。不過林三酒怎麽也很難相信，白色圓環原本的價格中居然有壹半都是水分——畢竟從全息影像和房屋圖片上來看，它正如地莫所說，實在是壹處近乎完美的房子。
　　價格壹降下來，她反而又不安起來了：這房子到底是有什麽問題？噪音大？年久失修？有沒有水電照明？
　　“我真沒想到，”在二人出門時，地莫的驚訝仍舊沒消，喃喃地說，“妳居然能把價格降成這樣。”
　　“希望妳對於房主的猜測是對的，”林三酒低聲說，“他如果只是出於謹慎起見才來看看買主的話，那倒沒有什麽……最好不要是其他的什麽原因。”
　　“還能有什麽原因？”地莫皺著眉頭，半張著嘴想了壹會兒：“妳不認識他，他也不認識妳，無冤無仇，錢貨兩清……還能是什麽？”
　　雪白圓環只此壹個，林三酒知道自己其實多想無用，只點了點頭。
　　接下來，她算是見識到了壹筆買賣雙方不能見面、地產經紀又不能知道屋子地址的房屋交易，究竟能麻煩到什麽地步：首先，地莫領她去了碧落區外壹個組織的辦事處，據說是專門管理碧落黃泉中房屋交易的機構——在這兒，她又看見了那個紋身男人手臂上的花紋圖案。
　　只是這壹次，當“我們運轉這十二個世界”這句話浮現在林三酒腦海中時，它旁邊多了壹個畫著赤足女人的徽章，應該正是相應組織的符號。
　　盡管出於安全考慮，地產經紀人從不進入這個機構，但他們都對裏頭了如指掌。地莫早早地躲在壹家武器店裏，將該辦的事情按步驟壹條條告知了林三酒——按照他的解說，她拿出了全部房款與壹筆手續費，交給了壹個怎麽看怎麽叫人懷疑他會把錢貪汙掉的小胖子，換回了壹張收據和壹個長達27個數字的編號。
　　老實說，當林三酒捏著那兩張質地單薄、模樣可疑的紙時，她覺得如果自己第二天過來時發現整個機構都沒有了、地莫也找不著了，她恐怕壹點兒也不會吃驚。
　　不過幸虧這樣的事沒有發生。
　　按照地莫的介紹，接下來，買主會通過地產經紀之口，將這個編號告知賣方。
　　圓環屋主——也就是那個侍應生，在去房屋管理機構確認過編號、得知正確數額的房款確實已經到賬之後，將會在十五天之內，把房屋地址、開啟手段以及所有壹切買家需要得知的資料，都寄存在這個編號下，生成壹份文件。賣方此時同樣也會得到壹份收據以及同壹個編號。
　　當地產經紀人帶回消息時，買主就再壹次前往房屋管理機構，按照編號拿出自己該得的那壹份文件——這兩樣東西都必須妥善保管好，因為將來如果買主想要賣掉這幢房屋時，還得用上同壹份文件；從某種角度來說，這是壹份只具備房屋信息、沒有屋主資料的“地契”，萬壹被人拿走了，林三酒將無法證明自己才是房屋的合法主人。
　　在文件被買主拿走以後，交易還沒有最終結束。這個房屋管理機構十分體貼，為買主留出了壹個月的申訴期：假如買主發現房屋有任何不對頭、或者有疑問的地方，都可以在壹個月內發出申訴。申訴期過後沒有進壹步糾紛，房款才會被交到賣家手中——當然，是在扣過手續費之後的房款。
　　這樣壹來，這個復雜的買賣過程總算是實施了房屋與人之間的分離。賣方雖然很清楚房屋地點，但不知道買主是誰、何時入住；況且安保措施都會隨著房主的更換而更換，因此壹直以來，這個程序運作得倒也算是順利，很少出什麽岔子。
　　“信任是社會運轉的基石”，這壹點，即使是在末日後重建的人類社會中也不例外。即使是這麽壹個磕磕絆絆的交易過程，其實也要求買賣雙方都付出了必不可少的信任；不管是什麽地方，假如連最低程度的信任都無法維系的話，那麽任何人類之間的交換活動都會變得幾乎不可能。
　　不管怎麽說，白色圓環終於是屬於她的了。
　　在拿到了編號文件後的這壹個下午，林三酒深深地吸了壹口氣。她忍住心中那壹股讓她手心不住發癢的激動，邁步朝前方的山林走了過去。
　　數據體成了禮包的“錨”，她希望這個地方，將會成為其他夥伴的“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