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0章 七百章了！媽呀！數據體聽了都害怕。

　　林三酒也沒想到，在她生命中止——並非消亡，只是永遠中斷了的——這壹刻，陪伴她的竟然只有數據體平靜得叫人難受的聲氣。
　　“妳的新同伴顯示出了與我們高度相仿的數據解析與編寫能力，其中有壹個人正帶有我們所編寫的子民特征。”
　　她根本聽不進去對方到底說了什麽。林三酒的四肢重新開始了煙霧化，失去了重量與形體，飄飄散散地消弭在了空氣中。這個過程壹點也不疼，當她低下頭時，只能看見自己的軀幹仍浮在半空中，像是壹場醒不過來的噩夢。
　　不會的，既然她能夠發現這個“人偶師”其實是數據體，禮包那麽聰明，肯定也能發現另壹個林三酒是被編寫出來的……
　　“還是不要抱希望的好。這根光絲內部的壹切數據流動，都在我的監視之下，他們二人是不會發現任何異樣的。因為妳進入光絲後的所有行動，都被實時整合統計起來了；另壹個‘林三酒’的所有反應，都是在這個基礎上推演出來的。可以說，就算是妳本人出現在他們二人面前，也不可能比另壹個‘林三酒’更像林三酒。”
　　噢，對了，這個家夥好像能夠知道她在想什麽。
　　“與所謂的讀心術是不壹樣的。我說過，壹切數據流動都在我的監視之下；如果方便妳理解的話，妳也可以認為是妳大腦中的神經元與信號傳送過程清楚地表露了妳的想法。”數據體這個族群果然都很喜歡“解說”，它好整以暇地看著林三酒，又主動說起了另壹個話題：“主觀意識體驗是怎麽樣在腦內神經網絡中產生的，似乎也是困擾了妳們人類很久的壹個問題啊。”
　　對方的話，就像壹群嗡嗡亂叫的蜜蜂壹樣，對林三酒而言沒有任何真實感。她擡起頭，不想再看著自己的身體壹點點消散的過程；也不知道為什麽，連視野都漸漸開始模糊了。
　　“……至於沒有編寫能力的那壹個人和壹個靈魂，早就已經成為了信息庫的壹部分。”數據體剛才好像說了壹些關於意識和心智的問題，不知怎麽又繞了回來；在它的壹席話中，唯獨這壹句像是從衣領裏滑下來的寒冰壹樣，叫她激靈靈地回過了神。
　　就在她楞楞地希望對方能多說幾句的時候，數據體卻忽然停住了。
　　“啊，完成了。”它輕輕地說，依然帶著那種令人心悸的平靜。“只剩下最後兩個人了。”
　　什麽完成了？
　　正當林三酒心中浮起了疑惑的時候，“人偶師”的外表如同融化了的冰雪壹樣從數據體身上褪了下去。露出的本體既不是壹個人形，也不是任何生物的形態；如果不是有了最高神的“眼鏡”，她大概還會像以前壹樣根本看不見它。即使在“眼鏡”的作用之下，她終於能夠看見對方了，但也仍然遠遠稱不上“理解”。
　　這到底是壹個什麽東西？
　　世上竟然有這樣的生命體，它——它看起來——
　　她絞盡腦汁，卻怎麽也想不出來人類的詞匯庫中有哪些詞能夠形容數據體；因為它的形象根本就不是物質的體現，而更像是把壹個抽象概念直接印在了人的腦子裏。實在要描述的話，它像是壹個開放的、龐大的“池”……
　　“別胡思亂想了！”意老師猛然低低地叫了壹聲：“妳怎麽還在？我怎麽還在？”
　　咦？
　　林三酒這才回過神來，急忙掃了壹眼自己的身體，發覺煙霧化的四肢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了消散。她被層層煙霧繚繞著，如同置身雲中壹樣，但意識仍舊清楚，軀幹也總算被保留了下來。
　　按照數據體的說法，她這個時候應該早就變成壹組存在信息庫中的資料了。
　　她目光壹擡，正好看見龐大的“池”狀數據體緩緩地轉過了身體。她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期盼過它能說點什麽，但數據體偏偏沈默了下來，似乎是因為失去了說話的對象。
　　這壹大片數據“池”——除了這樣抽象的描述之外，林三酒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好了——總算有壹個特點是能夠被人類語言所描述的，那就是它體內的無數組CD正泛著淡淡的金色。
　　數據體好像根本看不見她似的，在她怔怔的目光下，那壹片淡金色驟然分崩離析，化作無數肉眼再也覺察不到的壹片片細微光芒，驀地投入了身邊的環境裏；天空、墻壁、路面、房屋……壹瞬間泛起了絲絲縷縷的淺金色光線，眨眼又消失不見了。
　　林三酒呆呆地浮在半空裏，徹底傻了。
　　與“變成壹份資料”相比，“變成壹份有自我意識的資料”無疑更可怕。難道她將永遠漂浮在這裏，被漫長無盡的刑期所折磨？
　　“妳傻啊？”壹聲聽起來十分耳熟的質問，猛然闖入了她的腦海。有壹瞬間她還以為是意老師在說話，但她很快就發現這個聲音尖尖細細、不辨男女：“數據體都走了，妳還傻楞著幹什麽？”
　　“靈、靈魂女王？”林三酒壹驚，幾乎懷疑自己產生了錯覺；她四下張望壹圈，入眼的卻仍然是同樣壹條灰土彌漫的小巷：“是妳嗎？妳在哪裏？”
　　“廢話，不是我還能是誰。”大肉蟲理所當然地回答了壹句，“這邊，看這裏——噢，對了，妳沒法順著聲音看過來。妳等著，我們這就過去。”
　　林三酒正要答話，又是壹楞。我們？
　　從小巷的另壹頭，壹群群形態各異的阿拉伯人正漸漸地散開了，有的重新拎著刀巡邏，有的再次交談起來；唯獨有壹高壹矮兩個披著長袍的影子，卻正穿過人流，朝著林三酒的方向走了過來。
　　“誒呀，”從矮個兒的長袍底下露出了壹片滑溜溜的深紅肉色，靈魂女王嗓門尖尖細細地說道：“妳現在這樣看著像個鬼。”
　　林三酒楞楞地盯著它，帶著幾分不敢置信地壹轉頭，果然在另壹個長袍籠下的陰影裏隱約看見了半張蒼白的削瘦面孔。他眼周亮粉依然閃爍著淡淡的光澤，卻很難叫人看清是什麽顏色。
　　“妳、妳們不是已經被——”她壹時說不清是自己狂喜還是震驚，結結巴巴地問道：“怎麽會……怎麽回事？為什麽那個數據體走了？”
　　“說來話可長了。”靈魂女王身子壹抖，罩袍順著肉皮滑了下去，露出了它實在不能算是好看的臉。它張開了幾根肉筋，朝身邊比劃了壹下：“這壹切都要歸功於人偶師大人。”
　　什麽意思？
　　林三酒聞言不由瞥了壹眼人偶師。靈魂女王沒有被解析過，所以眼前的這個大肉蟲也不大可能是數據體編寫了來騙她的；更何況以剛才的情況來看，數據體也完全沒有必要再騙她了——只要繼續強行將她分解下去，林三酒現在早就已經成了壹組躺在信息庫裏的數據了。從這個角度看起來，眼前的人偶師和靈魂女王應該都是真實的。
　　“妳被解讀了，就把我給連累了，讓數據體知道了破解我能力的辦法，對吧？”即使過了這麽長時間，靈魂女王說起這件事時依然滿腹怨氣：“不過我們剛壹被甩進光絲裏來的時候，大人就把我召喚到了他身邊。”
　　對了，大肉蟲至今為止身體上還有壹塊是塑料質地。
　　“然後呢？”林三酒怔怔地問道。
　　這次回答她的，是壹個陰沈得透著寒氣的聲音。
　　“妳的人生真是得過且過的典範。”人偶師慢慢伸出壹只蒼白得沒有血色的手，將罩袍輕輕掀開了。他微微擰起壹邊眉毛，冷笑道：“妳在奧林匹克時，就沒有考慮過對策嗎？不過像妳這樣的腦子，確實活壹天算賺壹天。”
　　數據體編寫的人偶師，論起惡毒來還是比不過本尊。
　　“在光絲裏的時候，我就將它百分之九十都玩偶化了。隨即它發動能力，創造出了另壹個‘靈魂女王’的現實。”人偶師陰陰沈沈地說道，“那個時候，妳好像還只顧著怎麽才能被撞出滿頭包。”
　　林三酒忍著氣問道：“然後呢？”
　　“那個被創造出來的我自己很快就倒了黴，”大肉蟲適時地解釋道，“對於數據體來說，‘我’是第壹個被轉化成了壹組數據的。”
　　也就是說，當數據體以為自己對付的只有剩下三個人時；事實上，它要對付的仍舊是三人壹蟲，只是它自己卻不知道。靈魂女王沒有被解析過，所以數據體也無從對比——被光絲抓住的是壹個靈魂，轉化成數據的也是壹個靈魂。
　　林三酒有點明白了：“這樣壹來，數據體以為妳早就死了，自然不會想到要利用我的數據去破解妳的能力了。”
　　“對，”靈魂女王聽起來近乎洋洋得意，“所以很快我就又創造出了壹層現實，讓數據體以為大人也成了壹堆資料。至於妳，倒是稍微有點復雜，主要是因為妳被數據體給逮住了。”
　　林三酒低頭看了看自己被煙霧繚繞著的身體。
　　“它已經開始融化妳了，我再創造另壹個妳也沒用了。”此時的靈魂女王，又有了幾分第壹次見面時的風範：“所以我在它眼中創造了另壹層現實。在它看來，妳的融化速度實際上是妳真正融化速度的壹倍。也就是說，妳融到了壹半時，它就以為融完了，所以停下來走了。”
　　原來如此。
　　“那我現在沒有手腳，還怎麽去找禮包？”林三酒感嘆了壹會兒，不由又想起了壹個問題。她說到這兒，警惕地看了壹眼人偶師：“禮包和最高神是我們打敗數據體的唯壹希望了，妳們不會不打算去找他們吧？”
　　人偶師冷冷地笑了壹聲，眼周亮粉壹閃，漸漸變成了暗沈沈的墨藍色。他低頭朝靈魂女王示了個意，大肉蟲登時跳了起來，“哈”地壹聲，不知從哪裏掏出了壹根繩子，人立起來，三下五除二地將它綁在了林三酒的項圈上：“走吧，咱們救那倆小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