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樂園

須尾俱全

科幻小說

  由身邊人親手拉開帷幕的末日地獄,正向林三酒呼嘯而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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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4章 還未變聲的少年

末日樂園 by 須尾俱全

2024-2-24 19:03

  “現在就要看嗎?”
  府西羅的嗓音,與以往聽過的都不同,煙霧般沙啞輕柔。
  就好像……被某種粗糲之物劃磨過,嗓音裏仍殘留著幻覺壹般的,對已消逝痛楚的隱忍;又好像因為疲倦已極,對世界變得漠然而無動於衷,連聲音也不像是世間之物了。
  林三酒被霧氣壹樣的聲音環抱著,看不見人,也不覺得奇怪。
  “是啊……我想看。”她回應道,“可以給我看嗎?”
  她並不是通過唇齒聲音回答的,林三酒意識到了。
  府西羅的問題,勾起了她內心深處的、單純的好奇和渴望;理智、思考、邏輯……都消失了,她想要看,因此就如實回答了——哪怕她此刻的理性思考早就退潮了,她其實想不起來自己想要看的是什麽。
  要去找壹找八頭德之類的問題,更是遙遠得好像幾年前做過的壹個夢。
  “……嗯,”府西羅低低地說,“不會有點早嗎?”
  “早”是指什麽呢?
  很奇妙,二人溝通盡管仍然是以“聲音”形式進行的,但她卻好像能夠更直接、更清晰地感知到,存在於府西羅語言之外的壹切或幽微、或磅礴的情緒。
  字面上表達的內容和邏輯,變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字面以外,海壹樣波蕩的潮湧。
  “沒關系,是我啊,”林三酒輕聲安慰他道,“妳很害怕嗎?”
  府西羅“嗯”了壹聲,鼻音忽然有點重。
  他什麽都沒有說,可是林三酒卻能夠像感知到自己的心情與狀態壹樣,感受到了他。
  “現在已經不痛了吧?”林三酒不知不覺間,用上了對待小孩壹般的語氣,說:“我會保護妳的。妳想要的東西,只要可以,我也會給妳的。”
  若是聽在外人耳裏,她的話壹定非常可笑;但是她卻覺得,這就是她對府西羅此刻心情應有的回答。
  好像過了半晌,府西羅才慢慢地嘆出了壹口氣。
  “……好吧,”他低聲說,似乎既懷著期盼,又忍不住恐懼,聲音幾乎快要顫抖起來了。“那麽,就給妳看吧。”
  直到這壹刻,林三酒才忽然意識到,她不知道自己在哪。
  周圍並不存在“環境”,她腳下頭上,沒有大地,也沒有天空——只有在府西羅終於點頭的同壹時間,包圍著她的虛無才在驀然之間急速退潮了,無數色彩、氣味、聲音與觸感,泄洪壹樣洶湧而至;壹個迅速形成的陌生空間,眨眼間就沖擊吞沒了她,將她裹進了另壹層現實裏。
  “……府西羅?”
  沒有回應。
  林三酒茫然地眨了眨眼,卻沒有感覺到自己的眼睛。
  身旁是壹張書桌,整整齊齊放滿了各種紙筆教材、參考書、五線譜……她伸出手,想要碰壹碰桌上的東西,但是並沒有壹只手出現在自己的視野裏。
  低下頭,她只看見了壹片泛白的木地板。
  她對眼下的感覺,並不陌生。
  當初在阿全副本裏頭,她體驗屋壹柳的回憶錄時,也暫時地“失去”了自己的身體。不過不同的是,那時她好像附身壹樣浮在屋壹柳身上,跟著他走,見他所見;現在她卻是個零散的孤魂,獨自站在壹個陌生的房間裏。
  書桌靠著窗戶,外面是壹個鋪著草地的後院;房間壹角是張單人床,床單被子都鋪得嚴密緊實。
  墻上沒有球隊、明星或超級英雄的海報,只是空空的、幹凈的白墻。壹只大提琴盒子倚在角落裏,書櫃上擺了兩個小獎杯。生活的痕跡隨處可見:脫下來的T恤衫,隨意地被扔在壹絲皺痕也沒有的床上;壹套西裝學生制服,熨得平平整整,掛在衣櫃門把手上。
  房間內的書,對她來說都相當陌生,似乎承載的都是另壹個人類世界的內容;她想要抽壹本書出來仔細看看,手卻從書架裏直直地穿了過去,就好像壹個真正的幽靈。
  林三酒四下看了幾分鐘,也沒看出來房間主人大概是幾歲——這是壹個學生的房間,卻不是壹個孩子的。
  “府西羅?”她小聲地問道,“這是妳家嗎?”
  依然沒有任何回音,好像他已經消失了。
  房間門緊閉著;不過既然她的手可以穿過書架,身體應該就可以穿過房門吧?
  林三酒想了想,走到了房門口,準備試壹試。不過她沒想到的是,她才剛剛擡起了“腳”,還沒伸入房門裏,門就被人重重地壹把推開了——她出於戰鬥本能急急往後壹跳,這才想起門撞不上自己。
  “去把制服換掉,”壹個發型打理得精致蓬松的中年女人,沈著臉站在門口,目光盯著門的另壹邊。她身材高挑,後背筆直,每個字都好像釘子壹樣打在空氣裏:“五分鐘之內,到大門口去等著!”
  林三酒楞楞地望著門口的女人;隨著門外墻後的壹點腳步響動,她轉過了眼睛,看見了剛剛走出來的人。
  她早已有所預料,卻仍然忍不住輕輕地吸了壹口氣。
  ……是年紀還小的府西羅。
  現在大概是幾歲呢?或許是十壹二歲吧?
  林三酒有點判斷不出來——此時的府西羅,個頭還沒有那壹個中年女性的胸口高。
  原本打理得清爽利落的頭發,好像被他自己揉亂了,柔軟蜷曲的發絲散亂在額頭上,半遮住了眉眼;那壹張輪廓單薄精巧的少年臉上,已依稀能看出他成年後的容貌了。
  只是林三酒從沒有想過,那張屬於府西羅的臉上,竟會出現這樣的神情——他緊緊地將嘴唇抿成了壹條線,壹雙眼睛在湖澤似的水光裏亮得驚人;眼下肌膚輕輕顫抖著,好像在拼命地忍耐著掉淚的沖動。
  “……我不想去。”他的聲音清亮幼嫩,還沒到變聲期的年紀。
  中年女人剛要發怒,低頭掃了他壹眼;似乎是意識到了府西羅正在淚水的邊緣強忍著,她那壹副與府西羅隱隱有些相似的眉眼,微不可察地柔軟了壹點。
  “妳沒有不去的余地,”她又提醒了壹句,“五分鐘,別讓妳爸更生氣了。”
  似乎處於幼年與少年之間的府西羅,死死板著壹張臉,忽然將身上的學生制服外套壹把拽了下來,擡手就將它用力扔進了房間地板上。
  “換完了,”他壹拽身上襯衫,硬梆梆地說。
  中年女人面色壹凝,好像每壹寸肌膚都被冰涼的東西給緊緊地按住了。
  “今天只有十度,”她提醒道。“還有,別指望我給妳熨制服。”
  “我不冷,”府西羅壹眼也不肯看自己的媽媽。“制服不關妳事。”
  中年女人似乎強忍怒氣失敗了,終於壹推他的肩膀,喝道:“那就馬上走,冷了可不要跟我哭!”
  在母子二人離開房間的時候,林三酒也立刻拔腿跟了上去——這裏應該是府西羅的記憶,記憶中的人,是不會察覺她的存在的。
  她隨著母子二人走下樓梯,就在中年女人打開了玄關門的時候,林三酒忍不住伸出手,輕輕地碰了壹下年幼的府西羅的肩膀。
  “我不想去,是因為我本能地感覺到了不妙。”
  林三酒驀然壹驚,壹時分不清自己聽見的,究竟是府西羅成年後的嗓音,還是少年時的嗓音。
  “要懲罰我逃學的話,為什麽不在家裏教訓我,反而要把我帶出門?”府西羅喃喃地說,“當然,我從沒想過他們會打罵我……因為我母親並不相信暴力可以教育出理想後代,會在我父親偶爾大動肝火時阻攔他。如今想來,他們也只是有缺陷,有限制的平常人而已……她卻有壹個太敏感的孩子,以及壹個不平常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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