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3章 新家的鄰居

　　對於林三酒而言，每次與壹個朋友失散，就像是將壹小片的自己拋入了風裏，她以為自己早該習慣了。
　　可是她依然對自己此刻的狀態感到有點驚訝：余淵的話，好像將她變成了壹塊輕飄飄的布，僅有壹角，被壹個微小希望夾住了，才不至於讓她的心神被大風吹卷得幹幹凈凈。
　　“適合數據體生存的空間消失了，季山青在其他空間的生存就會變得很艱難，”盡管他對禮包不存多少好感，余淵似乎也覺得自己的話對林三酒而言有點殘忍，低聲說：“如果他真的逃出來了，那麽不管他流落到了哪裏去，接下來恐怕才是難關。”
　　“怎麽……我怎麽才能幫他？”林三酒喃喃問道。
　　“妳也不能給他制造出壹層獨立空間啊，”余淵語氣柔和地說，“他作為數據體，能力更大，辦法更多……妳現在只有相信他。”
　　林三酒苦笑了壹聲，說：“這個我擅長。”
　　假如她心中沒有幾個頑固得近乎偏執的信念，她恐怕早就支撐不下去了。
　　“其實和以往很多時候相比，”她嘆息著說，“我現在已經算是挺幸運了。妳回來了，人偶師也在——”
　　她說到這兒忽然反應過來，簡直渾身壹涼，趕緊給現狀打了個補丁：“那個什麽，妳變成數據體的前因後果吧，我覺得沒必要跟別人分享，對不對……”
　　余淵有點好笑似的看了她壹眼。“妳覺得我能拿那件事和他拉家常嗎？”
　　林三酒訕笑了壹下，眼角掃了掃喬坦斯——後者十分乖覺，不該他知道的事，他就壹句也不問，好像二人談話聲被過濾了壹樣，此時正在跟人生導師東拉西扯：“妳還有同胞麽？妳知道妳同胞在哪嗎？我也想給自己弄壹個人形物品呢……”
　　“不算人偶師，我還有壹個朋友，”她咳了壹聲，轉開了話題：“我估計妳們應該能夠合得來……”
　　“噢？是誰？”余淵指著餐廳門口問道，“也在飛船上？”
　　這可就有點復雜了。
　　“嚴格來說，他在壹部電影裏。”林三酒幹巴巴地說，“應該說，我猜他是在壹部電影裏……妳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的意思是，他作為壹個鬼，是個能量形式，好像被收進了壹部電影裏……”
　　她能看出來，她這番解釋還不如不說的好——余淵看她的眼神，比剛才還狐疑了壹倍，簡直就快要把“妳沒事吧”問出口了。
　　林三酒疲憊地吐了壹口氣，將可能存有元向西的幻體取了出來，又把自己在娛樂船上的經歷從頭說了壹遍，甚至在人形物品多嘴多舌的要求下，連《嘆息丘大屋》的故事線都簡單講了講。
　　等她好不容易解釋完以後，她都沒料到，喬坦斯居然是第壹個發言的人：“那個，林小姐，妳是有什麽比較獨特的收集癖好嗎……”
　　林三酒瞪視著他，喬坦斯也不由有點結巴起來，但要把話說出口的心意倒是很堅決：“主要是……妳的朋友都，都不太，嗯，不太常見。比如人偶師大人，數據體人頭，現在又有壹個電影鬼……”
　　“那是妳跟她相處時間還不夠長，”人生導師插話道，“奇奇怪怪的東西多著呢，都是她的朋友。當然，古怪不是壹個準入門檻，妳也可以成為她收藏裏的壹員……”
　　林三酒更疲憊了。
　　她揉了揉眉心，不知道該怎麽叫這倆人閉嘴的時候，余淵卻沈吟著說話了：“也就是說，妳現在必須有壹個幻體編輯機，才能與他取得聯系，弄明白情況……可是幻體編輯機太少見，妳買不到？”
　　“對，”她幹脆沒搭理喬坦斯那壹茬，說：“我本來以為妳可以編寫壹個，沒想到……不過妳別往心裏去，這不是妳的錯，肯定還有別的辦法，妳回來了就比什麽都讓我高興了。”
　　余淵搖搖頭，吐氣似的笑了壹聲。“雖然我沒了數據體的能力，不過……我或許能幫上忙。”
　　“怎麽幫？”林三酒壹下子來了精神。
　　“根據我目前收集到的訊息來看，幻體編輯機的構造與原理，與我資料庫裏另壹種儀器可能比較接近。”余淵沈吟著說，“如果我能仔細研究壹下幻體本身，再通過買材料、買零件的方式，或許能拼裝起來壹臺差不多能用的……”
　　他掃了壹眼林三酒，話頭壹噎，趕緊擺了擺手：“妳現在的眼睛都能當探照燈用了，我說了，我就是給妳試試，萬壹不行……”
　　“萬壹不行也沒事，”林三酒此刻簡直想親他幾口，“妳能試壹試我就太高興了！妳需要什麽跟我說，噢，要是買東西的話，妳是不是用【eBay】比較好？”
　　流言這種東西，壹旦生出了傳播勢頭，壹時半會可不會被磨滅。若是通過“蹦蹦跳跳小芝麻”賬號來求購零件材料，說不定他們拼湊出壹臺機器的速度，要遠比林三酒所預料的還快——她主意壹定，立刻將所有余淵能用上的東西，都壹股腦給了他：“來，幻體給妳，我沒多少錢了，我壹會兒想想辦法，打個秋風去。這個是人偶師的【eBay】……嗯？不用問他，妳不用擔心，大不了我用我的【eBay】給他頂上……”
　　余淵看了看她手心裏的【eBay】，又看了看她。
　　“拿著呀，”林三酒催促道。
　　余淵沒回答，反而朝餐廳門口，也就是她身後，擡起了頭。
　　直到這個時候，林三酒才意識到餐廳裏眾人十分安靜老實。
　　余淵從她身邊走了過去，初春寒酒壹樣的氣息撲過了她。
　　林三酒慢慢隨著他的腳步轉過身，壹時不知道自己眼前的黑究竟屬於發現大事不妙後的反應，還是因為來人本身就是黑漆漆的壹團——也許二者都有。
　　“妳好，”
　　余淵並沒有伸出手去——他到底知道多少，林三酒從來沒有問過，但此刻的余淵看起來，就像是從未見過對方，也從未聽說過對方的名字。
　　他雙手插在褲袋裏，輕輕松松地壹點頭，笑容溫和平靜，仿佛是搬新家後第壹次看見自己的鄰居：“我是小酒的朋友，我叫余淵。妳是……唔，人偶師是吧？很高興見到妳。”
　　遠處，喬坦斯發出了壹道被卡住脖子的雞似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