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2章 終章序幕

　　多虧當皮娜上壹次進飛船的時候，在系統裏登記成了壹個訪客，今天的她才不至於徘徊在Exodus之外，想進而無門。
　　當然，以皮娜如今的身體狀況來說，她也“徘徊”不了——她是被兩個雇來的進化者給護送到飛船門口的。在林三酒從張開壹半的艙門中壹躍而下的時候，正好看見那兩個陌生進化者將皮娜從壹張擔架似的裝置裏給扶起了身。
　　“這就是妳的目的地啊，”
　　林三酒沒等走近時，就捕捉到了其中壹個幹瘦中年男人的小聲嘀咕。他來回打量了幾圈Exodus，說：“……開價開低了。”
　　“那妳去找大巫女加價好了，”另壹個短發女人利落地將皮娜架在肩上，讓她借著自己的身體勉強站立起來，沖兩三步就跑上來了的林三酒點了點頭，問：“妳是大巫女的部下？”
　　……就算是吧。
　　在聽見林三酒的聲音時，皮娜擡起眼睛，面容上軟開了壹個柔和的、淺淡的笑。
　　她看起來好多了，但是上次分別時那壹種觸目驚心、瀕死慘白的模樣，仍舊像是壹層流連不去的影子，虛虛籠在深處；大概只有假以時日，才能完全驅散它。
　　“小酒，”她低低地叫了壹聲，將重量壓在了林三酒的胳膊上。“……我有點明白為什麽他們都這樣叫妳了。”
　　林三酒壹怔，沒想到皮娜的第壹句話，卻有點沒頭沒腦。
　　“怎麽呢？”她忍不住笑了。
　　“末日世界裏，尤其是像我剛走了壹趟鬼門關的……”皮娜也笑了壹笑，氣息輕微地說：“能夠這樣平平常常地叫壹聲小名，就像……就像回家了壹樣。”
　　“妳回家了，”林三酒低聲說。“大巫女壹直在等妳。”
　　兩個進化者將皮娜交接給她，收起擔架，又領了剩下壹半的酬勞。季山青確保他們走了，才與姐姐壹起將皮娜給扶進了Exodus裏；等大巫女醒來，或許他們就知道該怎麽進壹步幫助皮娜加快恢復了。
　　“妳不在的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林三酒將皮娜在醫療艙的壹個單間裏安頓好了，與她壹墻之隔，就是大巫女養傷的地方。“不過，最艱難的部分已經過去了，如今船上也多了好些人……妳先歇壹會兒，等妳想聽的時候，我再把這段時間以來的經歷都說給妳聽。”
　　“妳又交到新朋友了嗎？”皮娜倒在蒼白的枕頭裏，小聲問道。
　　季山青拉著臉，說：“那倒是用不著。”
　　林三酒在他額頭上彈了壹下，笑道：“都是我以前的朋友，能夠重逢，壹大半都是因為禮包給我找來的‘他鄉遇故知’。我去看看其他人起床了沒有——禮包？”
　　季山青卻沒有動地方。“姐姐，妳先去，”他說著，看了壹眼皮娜。“我馬上就來。”
　　皮娜的回歸，也不知怎麽就促成了當天下午醫療艙中壹場小小的歡迎會。
　　其實認識皮娜的也就是大巫女壹行幾人，但不妨礙其他人閑來無事，願意來湊熱鬧；波西米亞也不知道從誰那兒聽說了皮娜險死還生的戰鬥經歷，對她生出了幾分認可，好像壹個自來熟的老領導，拍了拍病床上皮娜的肩膀，點頭誇贊道：“妳幹得不錯。”
　　“梟西厄斯真的……死了？”皮娜好像還有壹點不可置信似的。
　　“他再不死，我就要死了。”大巫女板著臉說。
　　早在第壹眼看見大巫女渾身繃帶石膏的模樣時，皮娜就已經忍不住鼻頭壹紅、掉過壹次眼淚了；此時她幾近愧疚地說：“如果我在就好了，我拼了命也不會讓妳傷成這樣。我壹想到那時我竟然壹個人舒舒服服地躺著……”
　　大巫女頓了頓，轉開頭。“妳能幫上什麽忙，能保住命就不錯了。”
　　“妳還有什麽不知道的，只管問我。”清久留盤在病床末端，很大方地說。醫療艙裏能坐的地方不多，要他老人家靠自己兩腿站著，可是萬萬不願意的；隨著他不斷調整姿勢，越坐越舒服，皮娜也越蜷越短——還是波西米亞上去拍了他壹巴掌，主持了公道。
　　“我差不多都已經聽過啦，”皮娜笑著說，“真想不到，僅僅兩天以前，妳們差點把命都丟了。噢，又有人來了？”
　　醫療艙裏的東西都早早被挪去了壹邊，給接連上門的眾人騰出了地方。韓歲平大概接到了消息，知道座位不夠，和女越壹起，肩上扛著、手裏拎著，總算是給醫療艙裏添了好幾張椅子。
　　“妳好，”韓歲平有點猶豫地伸出手，皮娜也有點猶豫地接了過去；好像倆人都不太肯定，這麽正式合不合適似的。“我叫韓歲平。”
　　“女越，”女越點了點自己，壹屁股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了。
　　皮娜幾乎有點目不暇接了；Exodus的醫療艙裏，大概從來沒有聚集過這麽多人。林三酒坐在余淵身旁，聽著朋友們妳壹言我壹語地聊天，偶爾替他們分派壹下零食飲料，壹時間感覺自己像是坐在壹個裝滿熱水的浴缸裏，暖洋洋地松開了每壹處筋骨。
　　她甚至都快忘記意老師告訴她的話了。
　　不管試著感受幾次，【敏銳直覺】始終沈沈地蟄伏在體內的黑暗裏，就像壹頭躲過危險後終於能放心入睡的野生動物。
　　她的直覺未必準確；就算準，現在恐怕也意味著危機解除了吧？不然為什麽會忽然偃旗息鼓？
　　總而言之，林三酒現在也沒什麽可做的了。
　　當醫療艙外再次響起了腳步聲和敲門聲的時候，皮娜終於轉過頭，定定地看了壹眼林三酒，壓抑不住驚訝：“還有人啊？”
　　“啊，是黑澤忌他們，”女越顯而易見地高興起來，突然想起來了：“噢對了，妳不喜歡。”
　　皮娜瞪著她，結結巴巴地說：“妳說什麽呢……”
　　這麽壹會兒工夫，她們是聊了多少？
　　“這還沒完呢，”季山青壹點也提不起精神，“等明天燃料送來的時候……唉。”
　　他連後半句話都不想說了；等黑澤忌和離之君走進了門，他更是連眼皮也沒有擡壹擡，進來兩個人，他的反應還不如進來兩個蒼蠅大。
　　“妳們要我來幹嘛？”黑澤忌很不客氣，往屋子中央壹站，環視壹圈，仿佛在等著看看誰敢給他壹個答案似的。
　　“這不是剛來了人，認識壹下嘛，”離之君倒是很好脾氣，打著圓場說，“萬壹人家哪天冷不丁在船上看見妳，被嚇壹跳怎麽辦。妳也知道妳怪嚇人的。”
　　他朝皮娜伸出了手，桃花眼彎彎地說：“我是離之君。”
　　皮娜看了看他和他的手，沒有去接，卻歪過頭，半張開了嘴；壹種困惑似的情緒，就像是接管了世間的大霧，濃濃地在她身上籠了下來。“離……之君？”
　　“名字是有點怪，”離之君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會有這麽壹個名字。”
　　皮娜坐在床上，笑了壹笑。
　　“不是因為妳爸姓離？”黑澤忌瞥了他壹眼。“或者是妳媽？”
　　“或許是吧，”離之君不太肯定地說。“我童年的事我都記不太清楚了……”
　　“記得那麽清楚沒必要，”波西米亞心有戚戚似的說。
　　眾人聚集在壹起的時候，時間好像也走得更快些。在場眾人之中，有三個都還帶著傷，自然也不能喧擾太久；當皮娜打了第三個呵欠的時候，大巫女就開始趕客了——波西米亞就押著元向西出了門，女越給她留了房間內線電話號碼，清久留招呼余淵去喝酒，眾人三三兩兩地都離開了。
　　“小酒？”
　　林三酒頓住腳，回頭看了壹眼。
　　皮娜坐在病床上，目光灼亮，面色蒼白。剛才那幾個呵欠的痕跡，此時從她臉上被抹得幹幹凈凈，不見壹絲疲色。
　　“我有事想跟妳說。”皮娜看了看她身後，對壹直跟在林三酒身邊的季山青說：“把門關上吧。這兒的隔音好嗎？”
　　大巫女微微壹擡眉毛。“怎麽了？”
　　皮娜低下頭，吸了壹口氣。她明明坐在床上，神色卻像是正踩在懸崖邊上，要逼自己往下跳了。
　　“妳們記得我……我吃了個小南瓜似的特殊物品，對不對？”
　　林三酒慢慢往病床邊走了壹步。
　　來了，壹個聲音隱隱地說。終於來了。
　　……她不知道那是誰的聲音。
　　“那壹天在面對梟西厄斯的時候，我利用【追根溯源】，在壹塊有點模糊的臟玻璃上，看見了壹個人的倒影。”皮娜緊緊攥著床單，骨節被恐懼褪了色。“……府西羅的倒影。”
　　醫療艙內壹片寂靜，沒人出聲。
　　“我剛才……又看見他了。”
　　……
　　黑澤忌停下了腳。
　　他回頭看了壹眼，自己的朋友正站在幾步遠的地方，恰好站在兩道燈光之間，壹時看不清神色。
　　“妳怎麽不走了？”他問了壹句，卻沒有等到回應；他只好走過去，又沈沈地“餵”了壹聲，說：“妳發什麽怔？”
　　離之君擡起了頭。
　　那雙桃花眼裏，有壹點水光輕輕壹閃。
　　他用壹只食指輕輕按了按眼角，帶著幾分驚詫與好笑似的，看著自己微微濕亮的指尖，看了幾秒。
　　“沒事，”離之君平靜地說，“我忽然想起來，我有壹個東西忘記給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