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重返人間

　　林三酒覺得自己迷迷糊糊地，睡了很長時間。
　　中間有好幾次，她被誰給叫起來問了壹些問題；問話的人是誰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麽也不知道，好像腦袋周圍包著壹包水，壹切聲音都含含糊糊的，聽不清楚。
　　她從來沒有這麽累過，腦子幾乎都不會轉了；就算在睡眠中有人捅她壹刀，只怕林三酒也醒不過來。
　　就這麽不知睡了多久，最終叫醒她的還是饑腸轆轆的胃。
　　壹股小麥的香氣淡淡地蔓延開來，勾得她鼻子裏癢癢的，壹直勾到了胃腸裏，林三酒這才慢慢睜開了眼。
　　她的視野立刻被壹只微微打開了條縫的面包袋給占得滿滿的。
　　“妳看，我就說了嘛，沒有死！”兔子得意的聲音立刻響了起來，隨即面包袋嘩嘩壹動，似乎要往後退。“用吃的就能叫起來！”
　　感覺上好像已經壹年沒吃過飯了似的；眼前有了食物，林三酒還能讓它跑了？她以壹個對於昏睡已久的人來說實在有些太迅捷了的動作壹躍而起，壹把將那只面包按在了地上。
　　要不是薛衾手縮得快，只怕指頭都要被她按斷兩根。
　　“啊？怎麽回事？我在嘎啊……我在哪？”林三酒狠狠地用牙撕咬了壹大塊下來，舌頭騰挪的空間全被面包占據了，“肥、肥庫燕……”
　　“知道了知道了，”薛衾很明白她想說什麽，還是忍不住壹臉以她為恥的樣子：“慢慢來，等妳吃完了再說，我們的時間還多得是。”
　　連著咬了兩次舌頭以後，林三酒含著疼出來的眼淚把壹整塊面包都吞了下去，這才得了壹點兒空，目光在身下四周轉了壹圈。
　　方才剛剛醒來，到處也黑乎乎的瞧不清楚什麽；在吃東西的時候，薛衾將她的【能力打磨劑】拎了起來，為她照了壹圈，林三酒終於將自己身處之地收進眼底。
　　這……似乎是壹個球的內部。
　　看這粗糙敷衍的手工，坑窪不平的地面，林三酒都不好意思說它是特殊物品；她走上前看了看，發現周圍掛著的是壹大張塑料布似的東西，也不知道掛了多少層，將周圍擋得嚴嚴實實，壹點兒光都不透。
　　透過塑料布，液體流動時熟悉的“嘩嘩”聲傳進了她的耳朵裏。
　　林三酒“唰”地扭過頭，吃驚地瞪著面前久違了的幾位同伴，張大了嘴。
　　“妳們不要告訴我……我們又回到根莖裏去了？”
　　“啊，沒錯。”兔子壹身毛像被狗啃過似的，但是依然擋不住它臉上隱隱約約、明顯是極力抑制後的驕傲感。“我們也沒有幹什麽，只是在妳睡著的時候，造了這個‘船’，現在在逆流而上，往回開嘛。”
　　林三酒傻乎乎地看了壹圈同伴，心裏有無數個問題想問，還是壹直梗在她喉嚨間的那壹個先行脫口而出：“回楚燕呢？”
　　“妳別太擔心，她不在蘋果樹那兒，”說話的是薛衾，她壹把將躍躍欲講的兔子按了回去，生怕它又扯到別處去：“她時限到了，早在根莖中就被傳送走了。”
　　林三酒楞了楞，這才想起回楚燕確實跟自己說過她的時限不長了——只是來得這麽早，卻讓她覺得很突然。
　　“雖然她傳送走的時候似乎是昏迷狀態，但總比被蘋果樹吸收掉的好。”薛衾說到這兒，以她壹貫面無表情的樣子也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那些東西真是太詭異了……”
　　“在妳睡著了以後，我們不清楚狀況，在原地休整了幾天……結果我們也看見了那些蛇臉人吃蘋果……”雙胞胎姐妹中的壹個，低低地接了壹句話，聲音不知怎麽地，聽起來讓人覺得她似乎心裏很虛。
　　“繼續留在那兒，我們擔心遲早會被蛇臉人找到。”她的口氣竟有些像是在辯白什麽似的了。
　　“唉……”另壹個似乎是姐姐的，突然沒來由地長嘆了壹口氣。
　　不光是她們兩個人看起來有些低落，連春之櫻雪也是壹臉難堪，臉漲紅得透過胡子都能看得壹清二楚——薛衾瞥了他們壹眼，面色冷冷地抿起嘴角，顯然很清楚他們幾個是為了什麽才會這番模樣的，但卻好像不屑於說出口。
　　最終還是兔子發話了。
　　“那些蛇臉人看起來非常憤怒，把另壹具應該是妳打死的屍體拖走了，還上上下下檢查了壹遍蘋果樹。我們好不容易躲過去了……等它們走了以後，我們把妳叫起來問了好幾遍，才算是弄清楚了妳知道的、所有的來龍去脈。”
　　說到這兒，兔子似乎也覺得有些難以啟齒了——半晌，它才憤憤地罵了壹句“龜孫子自己不爭氣，老子才不給他打掩護！”，隨即壹鼓作氣地開口了：“……知道了肉蘋果的效用以後，錯誤代碼517趁我們砍樹皮造船的工夫……”
　　“——偷偷吃了兩只肉蘋果。”
　　從塑料布的外面，在嘩沙沙流淌的液體聲中，猛然傳來了壹個青年平淡的聲音。
　　林三酒驟然壹驚，這才意識到錯誤代碼517並不在這個“球”裏。
　　她與隨機名五人組相識也是通過兔子，本身對他們並不熟悉；球內光線又暗，她壹時竟沒察覺少了壹個人。
　　“他……他怎麽在外面？”林三酒壹時吃驚得夠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回連兔子也是壹臉難看地不說話了。
　　尷尬的沈默持續了幾秒，還是球船外面的青年答了她的話，聲音似乎被刻意維持在壹個無風無波、平平板板的調子上：“……林姐，我來說吧。他們現在以我為恥，不願意說起這事兒。”
　　“林姐，我們之前相處了好些天，妳是不是沒有見過我的能力？這很正常，因為我的能力實在太不出奇了……噢，是什麽妳就別問了，反正也是過去的事兒了。”
　　“壹直靠別人幫忙、給人拖後腿，我也是忍受夠了。既然有了這麽壹個機會，我為什麽不爭取壹下？反正那些人也是跟死差不多了……我受的苦，總不能白白受了，沒有壹點補益吧？”
　　林三酒怔怔地聽著。這件事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料；她怎麽也沒想到，自己親手救出的同伴裏，竟然會有人選擇食用那些肉蘋果……
　　“不需要全部吃完，只需在浮出青筋、有活體反應的部分挖下壹部分吃掉，就足夠了。”錯誤代碼517的語氣，聽起來仍然是壹種強制出來的沈靜。“果然沒有辜負我的希望，我吃下去的兩個肉蘋果都給了我很大的回報……這個代價，我覺得付出得值得。”
　　還不等林三酒說什麽，突然春之櫻雪嘶啞地說話了：“……那我們呢？我們不願意妳這麽幹，我們幾個對妳來說，不如那兩個能力重要嗎？”
　　球船的外面沈默了半晌。
　　過了壹會兒，錯誤代碼517才再次開口了，似乎還輕輕笑了笑：“小雪哥……如果不是靠著我的這兩個能力，現在咱們能壹路順著根莖遊回去嗎？妳們怎麽看我，我管不著……只是畢竟朋友壹場，林姐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麽著也會把船拉回地面上的。”
　　林三酒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這只船之所以能夠逆流前行，靠的竟然是517在外頭拉。
　　這壹下，連她也沒有話說了——明明瞧不起他做的事兒，卻偏偏要靠著他才能出去，就眼下這個局面來說，也怪不得兔子看起來這麽憋屈。
　　等了好半天，船內始終沒有人再說半個字，林三酒好像隱隱約約地聽見517在外面嘆了壹口氣，隨即便歸於了沈默。
　　嘩沙沙的液體流動聲，成了唯壹的壹道聲響，伴隨他們走了壹路。
　　往回走的路，遠比來的時候要長；錯誤代碼517似乎也是賣了命了，每天除了進來吃壹口東西，甚至連覺也不睡，便又壹頭紮回外頭去拉船。林三酒幾次想勸他，都被517臉上流露出來的疏離感給堵上了嘴。
　　算了，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林三酒心裏暗暗地說。
　　她之前已經足足昏睡過去了壹個多星期，眾人在根莖中又前行了快壹個月以後，才終於由517的口中得知，根莖中的光線越來越亮，似乎已經接近了地面。
　　按照林三酒所給出的方向，他們壹路都在朝著被她挖開了的地方前行；差不多走到頭以後，打破根莖的硬皮，眾人終於再壹次重返了人間。
　　當久違的陽光重新照射在身上的時候，幾乎人人都生出了壹種恍如隔世的不真實感。
　　錯誤代碼517在脫身的同壹天晚上，便悄悄地消失了，竟沒有跟任何壹個人告別。
　　“其實我也並沒有很嚴厲地責怪他啊……”
　　“大概他是過不去自己那壹關吧。”林三酒淡淡地嘆了口氣，在悵然若失的兔子頭上揉了揉。
　　眼下有些急迫的，還是另外壹件事。
　　她的念頭才剛剛轉到這兒，只聽不遠處突然響起壹聲號哭來：“林姐——妳可算是回來了！我們快要餓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