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9章 她逃掉了，咱們走吧

　　當棒棒糖跑起來的時候，她刮起的風聲與旁人不大壹樣，裙子哪怕不起作用了，也還是呼呼地旋轉著，像是壹把不斷盤旋的鐮刀。
　　隨著她頓住的腳步，紅白條傘裙悠悠地慢了下來。她與另外三個同伴對望了壹眼，壓低聲音問道：“那個女人呢？”
　　好像僅僅是壹眨眼的工夫，前方的人影就驀然從荒原上消失了。
　　黎明從天際漸漸泛起淺白，即將沖淡黑夜與浸潤其中的那壹片薄月，染上壹層白茫茫的天空。此刻的空氣是壹片昏蒙蒙的灰藍色，濕濕涼涼地被人吸入了鼻腔；平原上，野草、石塊的輪廓都隱隱清晰了壹些，卻獨獨不見了林三酒的身影。
　　“她大概是使用了某種物品，”隧道低聲吩咐道。他是幾個人之中，遇事最冷靜、頭腦也最清醒的那壹個，另外三人好像都已經習慣於聽從他的指揮了。“都小心些，我們的特殊物品還沒有恢復——火臂。”
　　體格高大精壯的男人轉過目光。
　　“帶了感知儀麽？”
　　火臂壹言不發地低下頭，從腰間行囊裏掏出壹把鐵筷子似的東西來；他抽出其中壹根，將它插入了腳下土地。在按下壹個開關後，“鐵筷子”頂端上的壹個小顯示燈立即亮起了盈盈的黃光。
　　四雙眼睛盯了它幾秒，棒棒糖吐了口氣：“沒有。”
　　“我想也是。”隧道推了推眼鏡，壹指前方：“我們走，去最後見到她的地方。”
　　火臂將感知儀壹壹分發出去，幾人順著剛才林三酒逃跑的方向前後四散開來，走壹段路，就插上壹根“鐵筷子”。
　　黎明時蛋青色的天幕之下，幾長串鵝黃色光點在荒原的霧氣中紛紛亮起；四個人壹步步走在朦朧光霧中，仿佛涉水前行壹樣緩慢謹慎。
　　“十五，”獨角壹邊說，壹邊將壹根感知儀深深插入土中。
　　從他們剛才停步之處起，他種下的感知儀已經壹個接壹個地照亮了幾百米的距離。獨角手上只剩下最後壹根“鐵筷子”了，他駐足朝前方望了壹眼，壹張抹得像墻面壹樣白的臉上，沒有壹絲表情或肌肉運動。
　　清晨薄霧籠罩下的荒原上，足有小腿長的野草隨著微風輕輕搖擺，偶爾落下壹滴露珠。目光所及之處，仍然像剛才壹樣不見壹個人影。
　　獨角轉頭四下看了看——另外三個同伴都分散得遠遠的，每壹個人身後都像他壹樣，跟著壹列盈盈的鵝黃色光點。
　　他掂了掂手裏的“鐵筷子”，看了遠處的火臂壹眼；其余幾人行進得都比他快，呈放射形覆蓋了幾個方向，此時只有他還落在數十米外的後方。獨角想了想，還是沒有出聲招呼火臂，只繼續往前走去。走了幾十步，他再度彎下腰，向土地裏紮進了最後壹根感知儀。
　　“十六。”他低聲說——話音剛剛壹落，獨角猛地擡起了頭；壹雙在白粉之中顯得紅通通的眼睛，飛快地在平原上轉了壹圈。
　　“怎麽了？”他右手邊的棒棒糖顯然發覺了他的異樣，大步走近他問道。
　　“我聽見了壹個動靜。”獨角抿起嘴，他臉上塗滿白粉後，皮膚紋理更加深、也更加清晰了。
　　“在哪裏？”
　　“不遠，似乎是壹個人的腳步聲。”獨角似乎很想皺起眉頭，但那壹雙眉毛花了很大勁兒，也只是微微靠攏了壹點點。“妳沒聽見嗎？”
　　棒棒糖搖了搖頭，“會不會是我的腳步聲？”
　　獨角面無表情，卻遲疑了幾秒：“不會。那腳步聲雖然很輕，又壹閃而過，但我聽得沒錯，它是從遠方響起、又沖近了我們身邊……不會是妳的腳步聲。”
　　“可是這裏什麽人也沒有，”女孩不耐煩地吐了口氣。“她總不會是隱形後跑了吧！”
　　“如果她的能力真是隱形，怎麽早在樹林裏不隱形，偏偏要留在空地上才發動？樹林才更適合這種能力者。”獨角搖搖頭，“如果是物品……只要沒跑遠，那麽感知儀的燈光應該會變紅了。”
　　他說完這句話，棒棒糖忽然面色壹頓，隨即低頭朝感知儀看了壹眼。
　　她此時正巧站在獨角的第十六根感知儀旁邊，壹雙穿著白襪的小腿被感知儀的光芒給映成了淺紅色——溫暖的鵝黃光芒不知何時變成了濃烈紅光，像壹盞流動的血。
　　“果然在附近！”獨角霎時冷下了臉，目光飛速在前方三個同伴身上壹轉。
　　三個人影仍像剛才那樣散開著，朝前方緩緩行進，好像沒有異樣。
　　獨角突然明白了過來，猛壹擰頭，急急後退壹步，對棒棒糖喝道：“妳——”
　　“是我。”
　　女孩歪過頭，壹只白生生的掌心早已朝他伸了出來。她掌心上空空的什麽也沒有，但手指才壹張開，立刻從中響起了壹陣屬於少女的、嗓音悅耳的笑聲。
　　哪怕獨角這麽形容詭異、面無表情的人，也忽然在這壹陣笑聲中柔和了下來。他的眼睛裏閃爍著壹層溫柔的水光，盡管嘴角肌肉仿佛扯不開壹樣，還是隱約露出了壹點點笑意；好像他已經繳械投降，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什麽事情能夠將他從此刻的幸福之中拉開。
　　“連妳都有壹分鐘啊，”女孩——或者說，變成了棒棒糖模樣的林三酒，靠近了仔細觀察他幾秒，隨即低聲嘀咕了壹句。
　　“嗯？”獨角帶著幾分傻乎乎的笑，有點疑惑又有點不好意思地問了壹聲：“妳說什麽？”
　　老實說，這種少年陷入初戀裏的樣子，真是很不適合他這張臉。
　　“沒什麽，”林三酒壹邊說，壹邊繞過他的身邊。獨角現在既沒有了提防心，也沒有了戰意；即使親眼看著她朝自己擡起手，竟仍然沒有做出任何躲閃的意思——林三酒重重壹手刀砸在他的後脖頸上，獨角立刻軟軟地朝地面上倒了下去。
　　她搶上壹步，壹把扶住他，將他無聲地放在草叢裏。
　　這種事幹得多了，她現在把部位、力道都掌握得很準；這個男人挨了她壹下，至少也得昏過去七八分鐘——足夠了。
　　不過或許是剛才多少鬧出了壹點動靜，林三酒剛把獨角放平，前方那壹個高高的人影就回頭掃了壹眼；她急忙順勢伏低身體，把自己藏在野草後頭，沒忘了順手拔下那壹根血紅色的感知儀。感知儀壹離開地面，紅光立刻滅了。
　　這兒的野草很高，如果趴伏在地上的話，那麽別人從遠處根本瞧不見她——這壹點，林三酒已經實際驗證過了。
　　“獨角？”
　　大概是因為沒有看見同伴，火臂的影子半側著身，揚聲叫了壹句。
　　林三酒回頭看了昏迷著的男人壹眼，慢慢站起身。
　　重新看見同伴後，火臂好像遠遠地“噢”了壹聲，轉過了頭。她還來不及松壹口氣，沒想到對方又忽然回過頭，繼續問道：“對了，妳的感知儀還有麽？”
　　林三酒擡手擺了擺手裏的“鐵筷子”，聽著獨角的聲音從自己喉嚨裏撲了出來：“還有。”
　　“就壹根了？”
　　她瞥了壹眼手裏的感知儀，真沒料到對方隔這麽遠也能看清楚她手裏拿了幾根。“是啊，”林三酒別無選擇，只能這樣回答道。
　　“妳過來，我再給妳壹些。”火臂朝她喊道。在這個距離上，他看起來比剛才小了好幾圈；看著只是模模糊糊的壹個影子了——他身邊那壹串鵝黃色燈光，卻依然十分清晰地印在林三酒的視野裏。
　　走過去不難，拿壹些感知儀也不難；難的是如何才能走過去，並且叫地上的燈光不變紅。
　　也許是因為聽見了二人對話，隧道也回頭看了壹眼，鏡片在清晨中亮亮地反著光。林三酒深知自己此時絕不能表現得可疑，只好應了壹聲，慢吞吞地朝火臂走了過去，腦子裏緊張得成了壹團亂麻。
　　到底怎麽樣才能不讓燈光變紅？這些玩意兒確實靈敏極了——按理說，她現在用的是項圈賦予她的壹項能力，並不能算是在直接地使用【皮格馬利翁項圈】；但是沒想到這些感知儀連這種間接使用都能察覺到。
　　火臂身邊的燈光本來是黃色的，她壹過去就變紅了，傻子也不會相信與她無關；再加上偏偏這幾個人因為林三酒的攻擊，誰也不能使用特殊物品……這樣壹來，她幾乎沒有什麽能搪塞過去的理由了。
　　唯壹能讓她混過眼下這壹關的，只有壹件事。
　　林三酒只覺自己後背上隱隱浮起了壹層汗。她有意將腳步拖得很慢，盡量遠遠避開地上那些感知儀；壹邊走，她壹邊計算著距離，壹步比壹步焦慮起來。
　　按理說，應該就是現在了才對。
　　怎麽還沒有呢？
　　“妳快點，”火臂催促了壹句，她聽不出對方是不是不耐煩了。
　　林三酒心中壹緊，沒想到不等她開口，她就聽見了自己壹直期盼著的聲音。
　　“我找到這個小子了！”真正的棒棒糖突然喊了壹聲，將幾個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她腳邊正亮著幾點紅通通的光，叫林三酒不由重重松了壹口氣，趕快朝她的方向走了過去——就像另外兩人那樣。
　　“誒，妳們不要碰我！”臥魚明明比女孩還高壹頭，卻硬是被她從草叢裏揪了出來——距離遠的時候，他趴在地上還不至於被人發現；只是壹旦有人走近，他就清清楚楚、無處藏身了。
　　“那個女人呢？”棒棒糖厲聲問道，“妳們剛才是壹起跑的，她去了哪裏？”
　　“她有壹個特殊物品，能夠讓她穿越兩地，壹眨眼人就不見了！”臥魚壹張臉都白了，兩頰不斷顫動，“那個東西只能帶壹個人走，所以她就把我扔下了……我、我知道跑不過妳們，所以我才躲在這兒……”
　　“還是讓她跑了。”隧道低低地罵了壹句。
　　“現在怎麽辦？”林三酒問道。壹盞燈在她腳邊紅了，不過有了壹個活蹦亂跳的臥魚，誰也沒有在意。
　　“回兵工廠，”隧道從鏡片後掃了壹眼臥魚，“把這小子也帶上。”